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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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郊的老小区里，几个小孩在午后奔跑嬉闹。
“啪——”
屋内的顾江声用打火机点燃了三支细香。
银发老人双手接过，拜了拜，把香插在铜质香炉里。
做法？
可不就是做法吗。
顾江声无奈轻笑，收拾了餐桌上的碗筷盘子，到锅边洗洗刷刷。
“……老顾啊，我身体还行，就是耳朵不利落了，总听不见别人唤我，眼睛也不好使，电视机看不了，耳聋眼花手机不会用……你保佑声声找个好姑娘，晚了我也不晓得能不能赶上，反正看不清，好不好的老顾你多给他看管看管……”
老人对着菩萨慢慢念，从最近的事到以前的事，从当下的事到身后事。
顾江声把最后一只碗放入碗柜，把抹布洗好挂在架子上。
老人站起来，捡起地上的蒲团拍了拍，立在墙边，问顾江声：“快给我看看几点了，胖老人那一点要开场。”
顾江声朝墙上看一眼，大声回道：“四十了。”
同时一只手比四，一只手比十。
老人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快起来，用梳子抓了几下头发，摸了摸衣襟，换好鞋，摆摆手，“那我走了，去晚了要没得上场，我带钥匙了，你别忘了锁门。”
交代完，不忘从桌上抓一把瓜子当零嘴。
顾江声把人送到门口，看着老人走进对面单元楼，才转身回了房。
这一转身，瞬间叹口气。
奶奶又忘记吹蜡烛了。
高三那会就因为没吹蜡烛烧了半张桌子。
当时他接到班主任通知急忙请假赶回，回来一看，大门敞着，火早就灭了，奶奶却一直哭，一圈人怎么劝都停不下来，等终于缓过神他才问出原来是桌子上放着的本子被烧掉了。
他记得奶奶当时的表情，难为情里夹着委屈，但委屈里又透着骄傲和怀念，“里面全是你爷爷写的我们那会的事。”
爷爷去得太早，关于爷爷的印象，他早记不清了，只记得爷爷的字写得不错，尤其毛笔字一绝，每到年前，家里总是挤满了上门求春联的人。
后来家里贴过几年他爸写的，又贴了几年他爸公司发的印刷品，最近几年才是他接手。但总被吐槽“不如你爷爷”，但好歹后面还跟了一句“比你爸强”。
顾江声摇摇头吹熄了蜡烛，检查屋子里的门窗水电，走到给他预留的小房间时，忽然看到桃木梳妆匣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脚步一顿，弯腰把梳妆匣摆回书柜里，想了想，他又重新拿下来打开。
梳妆匣里放着的是一对银质手镯。
据奶奶说，是爷爷把传家宝熔了找人打的求婚镯子，能保佑戴着的人一生幸福美满。
“我本来传了一只给你妈，可是你妈不要，说银镯子不值钱，要给给个纯金的，你看，没要我这镯子可不就感情破裂了吗。”
其实奶奶很少评价他爸他妈|的爱情故事，只说：“随便他们闹吧，我黄土都半截了别拿这事打扰我清净，你以后找个好的就行，最好把我这镯子给送出去。”
说这话的时候是三年前，也是那时候她正式把梳妆匣交给他的。之后奶奶的每一次菩萨前祷告，多了一项保佑她的镯子找到传人。
可是银镯子真的不值钱啊。
顾江声看着匣子里氧化发黑的镯子，摸着上面雅致古朴的花纹。他妈那个年代都送不出去的东西，现在放成这个样子，应该更送不出去吧。
不过……
顾江声的脑中闪过苏旻敏手腕上几乎一天一换的手串。
他想，如果对象是苏旻敏的话，说不定可以，以苏旻敏的性格说不准还会心血来潮把这黑银镯子戴着玩几天。
顾江声把梳妆匣放回去，抬眼朝窗外一看。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正火辣辣地炙烤着地面，外面奔跑玩闹的小孩也早回家去了。
他决定等一会儿再走，反正他今天已经在群里请过假了。
顾江声靠着床头点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的几个APP间来回划动，最后，他点开了备忘录。
那个漫画他还没有看。
今天正好有空，周围也没有其他人。
X漫APP不大，顾江声等了没多久便下载好。
他点入，正巧在首页推荐上看到苏旻敏推荐的漫画名。
漫画的封面是一个日系美少女，画风精致，是苏旻敏会喜欢的风格。
漫画讲的是校园爱情故事，比较容易理解。
高中背景，房前屋后……转校生？
顾江声翻了几话忽然双眼微眯。
他觉得漫画剧情似乎有点走偏，不应该是青梅竹马的故事吗。
他顺着目录往后翻了翻，点开评论较多的一话。
漫画加载完成，入眼便是黑发的转校生把女主推到了地上。
占据整面的超级大图，周围搭配渲染气氛的线条。
他又往后翻了几页，始终没看到最开始出场的白发男生的影子。
——这个叫山方悠太的转校生果然有点问题。
顾江声切出漫画，直接把名字复制到浏览器里检索，某度给出的答案是山方悠太是漫画里的高人气主角之一。
他又摸到了山方悠太的网友论坛，找了首页盖楼较高的帖子做功课。
屏蔽掉占幅过大的漫画截图，回帖的内容几乎全是“啊啊啊啊啊”“甜甜甜甜甜”，一些出现频率较高的字眼是“高萌”“男友力”“壁咚地咚沙发咚还有哪里可以咚”“用手咚用腿咚用字典咚咚太太会了”“期待咚太把美沙关进小黑屋”……
顾江声冒出一脑门问号。
这都什么和什么。
苏旻敏喜欢的竟然是这个调调吗。
她那天看哭是哪一话。
如果是追着看的话，应该是山方悠太对女主告白成功的那话。
这……
那他距离这个叫山方悠太的可有点远。
顾江声皱眉，试着回忆恋爱心理学里讲的女性恋爱观，里面好像有提到过男强女弱的定势思维，可是这个漫画也太……
顾江声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这时客厅方向传来钥匙拧转的声音。
他跳下床走出房间。
门口的女人愣了一下，“声声你在啊。”
“刘阿姨。”顾江声点头。
住在对门的刘阿姨朝餐桌方向望了一眼，说：“门关着，我以为你不在。”
顾江声道：“奶奶出去了，我就把门关上了，外面太热。”
“哦哦，”刘阿姨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样子有点局促，她低声问，“王老师今天吹了没？”
“又忘了。”顾江声耸耸肩，笑着叹气。
“唉。”刘阿姨跟着叹气，“王老师身体挺好的，就是老忘记吹灯，上次你没回来我过来看也是没吹，那个，欸那个，你在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刘阿姨等一下。”顾江声叫住她，侧过身从背包里取了个红包递过去。
“这，”刘阿姨搓了搓双手，低头看着红包，道，“这不太好吧，你爸给过我钱了。”
“我爸归我爸，这是我的份。”顾江声往前递了递。
刘阿姨还是拒绝，“可你还没上班。”
“您别推辞了，我的红包不大，下学期我可能没太多时间回来，奶奶这边还得劳烦您帮忙看着。”
“这……唉。”刘阿姨叹息两声接过红包，满脸的不好意思。
接着，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低声问：“王老师今天是不是又去胖老人那边打麻将了？”
“嗯。”顾江声点头。
“你别让王老师到那边去了。”刘阿姨压着声音，垂着眼，犹豫了几秒说，“那边不公道，骗王老师的钱，也不怕损了子孙阴德。”
“怎么回事？”顾江声瞬间拧眉。
刘阿姨将她听到的看到的颠三倒四地跟顾江声讲出来。
原来一切缘由还是因为奶奶的耳朵眼睛不好使，所以几个机敏些的老人就联合起来乱摸牌。
顾江声松了口气，他刚刚还以为奶奶碰到什么违法乱纪的团伙了。
“王老师很有原则的，一天50块，输完就走，可是那边见天儿地老这么骗人钱，也不是个事儿啊。”
“我过去看看。”顾江声呼一口气说。
刘阿姨拦住顾江声，摇摇头道：“你去看没用的，你去了她们就公道了，你一走就又开始骗，你总不能一直看着王老师吧。”
“那我过去问问。”
“也不行的，你过去问，她们就大嗓门跟你嚷，老人道理讲不清的，她们有自己的法则，你要动手，她们就自己往门上撞，到时候你还得倒赔钱。”
这是在碰瓷了吧。
品行有缺的人他在项目上遇到过不少，但多数也就是阴阳怪气说话难听些，该办的事照样办，当没听到就可以。然而像这种明着使坏仗着年纪大死了也赚的老人，想想都拿他们没辙。
他该怎么做。
顾江声闭眼定了定神，问：“跟奶奶打牌的除了胖老人和瘦老人还有谁？”
刘阿姨掰着手指头数，“那边去的人还挺多的，超市小王的婆婆，工商局小李他妈，对街饭店老张家，丁大皮肤专科，马姐，顾老师以前还教过她儿子……”
顾江声在脑海里把刘阿姨念叨的人全搜索了一遍，除了胖老人和瘦老人体型特征过于明显外，其他的人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虽然从小住在这里，但从初中开始他就一直住校的，寒暑假也常待补课班和图书馆，对小区里的人和事全没有关心过。
很小的时候倒是有几个玩得好的朋友，但也早就搬走了。
不过，有一个人，可能会知道一点。
顾江声看了眼时间，估摸他没有上班，直接一个微|信电话打过去。
电话接通，那头张口就是玩笑话，“你要结婚了吗，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少扯。”顾江声回怼，迅速把这边的事情说了一遍。
一听王奶奶被人骗钱，应东立即正经起来，同仇敌忾，把几个人的上下八辈全跟顾江声扒了一遍。
顾江声心里有了数，让刘阿姨先行，去胖老人家里看看情况。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刘阿姨的电话才打过来，“王老师去外面上厕所了，你快过来吧。”
顾江声回忆了一遍应东帮他弄来的照片，走进胖老人家的客厅，目光直视坐在西位的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眼神虚得很，偏偏嘴上还在扮和蔼，“这是王老人孙子吧，你奶奶出去啦，你坐这里等等她。”
顾江声继续站在麻将桌边。
他没有经验，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但要是他真的依言坐下来，气势上肯定立即矮一截。
奶奶很快就要回来，他必须速战速决。
“你们耍诈骗我奶奶了吧？”顾江声压着声音扮狠，说话时候眼睛依然直视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被盯得心里毛毛的，不多时忍不住地大声嚷嚷道：“我哪里耍诈了，我们一块打了一辈子麻将，都是按规则来滴，轮到王老人我都要提醒她该她摸牌咧！你听哪个长舌鬼在乱讲话了，问事情要拿出证据，你可不要胡乱冤枉好人！”
周围围着的几个妇人虽然没讲话，但望向顾江声的眼神里全带着责备和不赞成，显然全站在赵老夫人那边。
顾江声心道，证据，可不就是缺了证据他才会过来理论的吗。
要是有证据他早把警察叫过来了。
就算是早一些做准备，把刚才赵夫人那些话录下来，也能算作她不打自招。
可是，他不就是因为没有证据吗。
顾江声分神半秒给非常有“先见之明”的苏旻敏，而后继续盯住赵老夫人，道：“我记得赵叔叔好像是在我爸公司上班的吧。”
一提她儿子，赵老夫人果然坐不住了，撑着桌边站起，嗓门直接比刚才还要高出一大截，“大公司可都是有规章制度滴，现在社会就是你家公司也不能无缘无故开除人，何况你爸只是个小小二把手，他要动我儿子，我必要去他公司门口贴大字报！”
顾江声有些气笑。
他还没说什么，赵老夫人就默认他爸会动赵先生了，这不是理亏是什么。
趁着还没彻底撕破脸，他决定再给一次机会。
顾江声朝赵老夫人微笑，“赵奶奶，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您看您是出来一下，还是就在这里说。”
赵老夫人脸撇向一边，往太师椅上颇有气势地一坐，“就在这说，我老婆子哪里都不去，你们小年轻诡计太多，我不走。”
既然不走，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顾江声勾起一边唇角，语速放慢了些，“您应该知道赵先生在私自倒卖公司财务吧，今年三月，去年七月，十月，和一个叫赵恒……”
“啊啊啊啊啊！”老夫人的脸色随着顾江声的话一寸一寸变黑，终于尖叫着摇头，阻止顾江声继续说下去，她站起身甩着一身肉膘往外面走，“我要回去了，不玩了，今天散了散了。”
顾江声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他都做到这个程度了，今天必须要把坏人演到底。
“倒卖是要入刑的，您要是走了，我现在就打电话让我爸送赵先生进去。”
赵老夫人停在门槛处不动了。
顾江声环视一圈屋里的人，做足了气势才转身重新锁定赵老夫人，“要是您坐下来，继续跟奶奶好好打麻将，我就当作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会说出去，并且我会让我爸帮忙从中协调，只解聘，不计入档案。”
一分钟后，赵老夫人黑着脸走回来，已然做出了选择。
顾江声达到了目的，功成身退。
倒卖的事情他在电话里听应东说了，公司内部知道的人加上他不足五个，因为涉及金额不大，公司不想在业内闹负面新闻，就只要求赵先生赔钱外加主动辞职。他爸已经在帮忙协调赔款了，是看在已故的赵老先生的面子上，据说赵老先生以前和爷爷的关系很铁。
唉，这都是什么事啊。
顾江声回到家里，斜斜地靠着沙发，心情不太好。
而十分钟不到，奶奶居然也回来了。
顾江声直起身。
还没讲话，老人就先扔了她的小荷包撒脾气，“一群坏人，我不想跟她们玩了，净背着我偷偷讲我坏话。”
顾江声捡起扔在地上的包，放到茶几上，问：“她们背着您说，怎么就被您听到了？”
“我没听到，但我能感觉得到嘛，”老人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她们肯定背后偷偷做事了，我回来之后完全不对劲，打了半圈就不想在那边待了。”
顾江声挨着老人坐在旁边单独的小沙发上，问：“麻将没打完一圈不是不可以走人？”
老人捂着耳朵得意地笑，“我要走她们可拦不住我的，怎么没唤我我都听不到。以后不去那边打了，真的要气死个人，之前还一直骗我钱，我都让着她们。”
顾江声非常惊讶，问：“您知道她们在骗钱？”
“我一直输钱当然知道有人搞鬼啊，老太婆我虽然耳聋眼瞎，但脑子还是清楚的。”
顾江声没想到是事情竟败露在这里，他又问：“您知道她们在骗钱，您怎么还去那边打？”
“这不是因为我耳聋眼瞎嘛，除了原来的老姐妹都没人乐意跟我一起玩。”
顾江声有点愣住了。
他今天似乎是砸了奶奶的场。
临走之前虽然叮嘱她们继续打麻将，但他应该是高估了妇人们的演技。
早知道，他就不去砸场了，50块钱也不是输不起。
老人给自己倒了杯水，摇头晃脑地说：“她们生活不容易呗，儿子不孝顺的，儿媳上门闹腾的，孙子不听话闯祸的，老伴常年吃药吊着命的，都指望着我口袋里的50块钱过活。我就不一样了，儿子给家里汇钱，儿媳从来不闹到跟前，孙子听话聪明学习好，老伴早十几年前就利索地走了，我比她们多的岂止50块钱？”
“奶奶。”顾江声有些不太舒服地叫住她，把手搭在老人手背上。
老人故作嫌弃地甩开手，“你别叫我，别想着要跟我玩，我不跟你玩，我们之间有那个什么年代沟，你要玩找你同学玩去。”
“好，我不玩，我要玩找我同学玩，”顾江声看着老人脸上强撑起来的快乐，想了想，从茶几下面拿出一摞相册，道：“奶奶，你再给我讲讲你们那会的故事吧。”
老人欣然应允，故事一讲就讲到了深夜。
中间顾江声抽空给洪飞发了条消息，吩咐洪飞把采样设备清点一遍打包好，要洪飞明天找苏旻敏会和，从学校出发，直接在场地与他集合。
家里距离学校不算近，距离另一个方向的采样场地就更不近了，他来不及赶回学校做整理，打算直接乘车去场地。
路上，苏旻敏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她已经到了，但是场地没人，园区进不去。
顾江声立即联系宏A开发的负责人，让那边派一个人过去开门。
顾江声在地铁上等了一路都没有等到苏旻敏的后续，地铁要到站的时候，他终于拨通了洪飞的电话。
电话那边的声音懒懒的，“怎么了顾哥？”
“你还没起？你没过来？”那采样设备谁带过来？
“不是我不去，是苏哥说她去过认得路，她不让我跟着。”
“好的，知道了。”顾江声已经看到结果了。
苏旻敏自己带着装备过来了。
此时的园区大门已经打开，苏旻敏的身边站着两个男人，三人交谈甚欢，完全把他忘在了一边。
他收了电话走过去。
左侧的男人看到他眼神一亮，立即戳了戳苏旻敏的胳膊。
“苏工，快看，你男朋友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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