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Soul]灵魂尽头》魔潇

43、第二卷 宛若天堂 第四十一章 屠龙

　　士郎跑到那里的时候，远坂正把樱抱在怀里，而樱的嘴里在不断溢出鲜血。
　　“士郎！”
　　远坂已经非常冷静了，至少她还能意识到士郎能够治愈樱，换作普通人看着自己的亲人在怀里口吐鲜血，恐怕只能混乱地大叫。
　　士郎直接放弃稳住重心，主动滑倒在远坂身旁，第一时间先去看樱的眼睛。
　　瞳孔已经涣散，虽然嘴里还在咳血，但显然已经失去意识了。士郎颤抖着手把她的头侧过来，不让血呛到器官里去，然后开始用解析的魔术检查樱的身体。
　　腹部的皮肉伤并不是樱吐血不止的原因，相比之下这只是小问题。她的心脏半边是一片血肉模糊，像是原先附着在上面的什么东西被强行撕扯了下来，连着肉一起脱落。本来就是只有拳头那么大的小东西，现在这半边损毁的状况活像一个腐坏了的苹果。
　　精细的治愈魔术士郎懂得也不多，即便懂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毕竟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治愈”能够解决的问题了。但他有比那全部都要有效的东西，他神奇的守护魔力。
　　魔力导入樱的身体的那一刻，她腹部的伤口就开始愈合。在伤口结痂之后，紧接着被治愈的是被强行掰开的肋骨，本来就没有严重地骨折，几乎是一瞬间就恢复如初了。
　　唯独血肉模糊的心脏，他的守护魔力似乎束手无策。血肉在魔力的作用下蠕动着，却没有恢复原状的迹象。
　　“……不，不！！给我治好，治好啊！”
　　怀着某种怪异的，对那魔力的信心，士郎毫无吝啬地调动魔力，樱的身体都泛起微微的金光。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心脏被损毁的血肉更加活跃地蠕动起来，开始有目的地在组成特定的形状。
　　有用！
　　只要有足够的魔力，就可以治好！
　　明确了这一点之后，士郎压下心中的恐慌，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樱的治疗上。
　　但尽管心脏在缓慢地恢复原样，樱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成死气沉沉的灰白色，呼吸也极快地虚弱起来。
　　……有用，但不够快！
　　士郎把魔力的输出加大到连他千锤百炼的魔术回路都剧痛起来，但感觉到樱的恢复加快速度，他只期望自己能够再痛一些，因为这就代表他可以放出更多的魔力。
　　可他刚刚与Assassin缠斗的时候损坏了无数把剑，进行了无数次投影，在最后为了能够使用Archer临时教给他的技巧更是接连进行了三次投影，即便是魔力充沛如他也几乎耗尽了魔力。在如此庞大的魔力输出下，他感到自己的魔术回路逐渐干涸起来，原先洪水般浑厚的魔力洪流也无法控制地减弱。
　　就在他快要力竭的时候，远坂抓住了他两只手的手腕。
　　这是士郎第一次被别的魔术师接续魔术回路。他曾听埃尔梅罗讲过这种魔术，方法简单但风险极大，就是把两个魔术师的回路连接在一起，这样一来一个人受到伤害另一个人也会被波及，但远坂却毫不犹豫地使用了这种方法。她的魔术回路共有七十道之多，可以感觉到是四十道为主三十道为辅，除去士郎自己和伊莉雅这样的异类，他是第一次见到天生就有如此多魔术回路的魔术师。一瞬间，虽然还是不及他全力输送魔力的量，却也恢复了稳定性。
　　士郎深吸一口气，看着全身被淡淡的金光笼罩的樱。第一次投影干将莫邪的时候，他被大量的魔力冲开了许多新的魔术回路，但由于没有经过锻炼较为脆弱，他一般下意识地不在投影以外的用途上使用这些回路。
　　而现在，士郎心念一动，按下了那些回路的开关。

　　Saber脚下猛地一滑。
　　她当然早就察觉到了士郎他们的战斗，但Caster指挥着巨龙硬是把他们三个Servant全部拖住。Rider被火焰所阻拦，Archer被龙翼所阻拦，而她则被尖牙利齿所阻拦。
　　从刚才开始，她就能感觉到士郎剧烈的魔力输出，既然是在战斗中那么也理所当然。但适才那一瞬间，士郎的魔力已经稀少到几乎停止对她的供魔的程度了，魔力一下子的空虚让她重心一个不稳，在水面上跪倒下来。
　　Saber用剑撑起身体，第一时间跳开回避黑龙袭向她的一爪。走过万千战场的她竟然已经流起了汗，剧烈地喘息着，铠甲披挂在战裙上前所未有地沉重，挥剑的手臂也酸痛起来。渐渐地，她竟然开始只能躲避防御无法进攻，龙爪在空气中带起的劲风划在脸上也愈发刺痛起来。
　　可比起自己的状况，她更担心发生在自己Master身上的事。
　　士郎究竟在做些什么？为什么会那么剧烈地消耗魔力？自从被他召唤她几乎就没有体验过魔力不足的感觉，可现在她只是维持着风王结界就已经是极限了。
　　体力的消耗加上心里的焦躁导致了心不在焉，终于在避过黑龙的一咬之后，Saber脚下一个不稳就要跌倒。情急之下她死死握住剑柄，勉强用剑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却已经躲不过黑龙的一爪。Saber忍不住一声惊呼，下意识地紧紧闭上眼睛。
　　料想之中身体被利爪撕裂的剧痛没有袭来，可依然有温热的血洒在脸上。Saber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黑龙因被贯穿而血流如注的爪心。一点闪亮的红光在她视线中格外显眼，结合龙爪上呈柱形喷涌出的鲜血，Saber在那一瞬间已经知道了自己被谁所救。
　　黑龙一声痛苦的咆哮，离开了这里飞上天空。巨龙洒下的阴影褪去，身旁Servant的身影终于清晰地显露出来。
　　“哟，又见面了啊Saber！”Lancer把魔枪横抗在肩上，脸上是无时无刻不在的爽朗好战的神情。
　　他……是怎么站在水面上的？
　　Saber看向Lancer的脚下，感觉隐约能看到一个类似符文的发光标记。
　　“噢，这个啊。”Lancer摆摆手，“别在意，一点小花招而已。”
　　“Lancer，你为什么在这里？”Saber站起来，警惕但并不戒备地看着他。这不是个会拐着弯做事的男人，如果要做什么会直接执行，既然救了她那就不是来和她战斗的，她暂时不用担心Lancer会成为威胁。
　　“是Master的命令。”Lancer用枪指了指天空中的黑龙，“Caster已经在无理智地行动了，很不幸这对于我的Master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本来以为你们要解决已经足够了，但想不到竟然出现了这种状况。所以，我就理所当然地，被Master派来帮你们了。”
　　“即便如此，你也没有救我的理由，你的Master同样不可能需要我活着。”Saber依然想不通这个问题，“你到底为什么救我？”
　　“这个啊，只是我的一点私心啦。”
　　Lancer的语气随意，但脸上的神情却慢慢朝着与那不符的严肃变化。
　　“你……最好赶紧回你Master那里去，否则那小子，还有Archer和Rider家的小姑娘，就……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话说到最后，Lancer的声音已经有些轻了，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Saber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就甩开了疑虑直起身体：“多谢了，Lancer。”
　　“喔，这里就由我来接手吧。”
　　Saber提起了剑，踩着被龙火烧得滚烫的水面奔向岸边。
　　上了岸之后，她循着从刚才起就注意到的淡淡的金色光芒，找到了那三个人。
　　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她的到来。一个已经失去意识，另外两个则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留意外界的情况了。
　　Saber在三个人身旁蹲下，低头查看倒在地上的少女的情况。
　　樱的身体被那金色的光芒笼罩，她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但体表已经看不到伤口，她只是在不停地咳血，身体因为疼痛而抽搐。她的脸色已经灰白，这是濒死的表现，难怪Rider的攻击变得那样狂躁。Saber只能根据自己的战场经验判断樱的体内或许有什么地方在大量出血，其余的细节她一概不知，于是她将目光转移到正在抢救着樱的两个人身上。
　　凛抓着士郎的手腕，手臂上的魔术刻印发出淡淡磷光，或许是在以某种方式给他输送魔力。士郎握着樱的肩膀，那金色的光芒就是从他手中流到樱的身上的。他紧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额头上不停渗着汗水，满脸的疲惫之色。
　　Saber神情复杂地看着少年的脸。
　　到了这种地步，她不至于还猜不出事实来。
　　守护、自愈、治疗。
　　毫无疑问，她所丢失的，不曾被她找到的‘那个’，就在士郎的体内。
　　她并不知道那东西的力量可以分享给他人，或许因为士郎身为魔术师，对于魔力的掌控更加细致入微，所以才能把‘那个’的魔力传送给他人吧。
　　没有任何的英灵召唤会是纯粹的巧合，她曾以为士郎能够召唤她是因为他们相似的理想和决心，但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他们的羁绊远远比那要紧密和……奇妙。
　　‘那个’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士郎体内的？
　　心里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Saber的脑中浮现的是一个黑色的身影。高大瘦削，冷酷无情，与士郎虽稚嫩仍挺拔的温暖身影天差地别。这个身影曾给她带来的绝望和不解是如此剧烈，以至于到现在那身影还无比清晰地留在她的记忆里。
　　……是他。
　　危急的时刻，Saber已经没有时间去理清个中逻辑关系，但直感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是他把‘那个’放在了士郎体内。
　　……这场看似意外的召唤，是他的计划。
　　或许这么想有些自作多情，毕竟她与那个男人之间没有任何纽带可言……但她就是觉得，那个人这么做，是想要她来守护他的孩子，为他的孩子夺取胜利。
　　至少他认可了她的力量……吗？
　　Saber久违地感到一丝自嘲，但她已经没有别的精力去做多余的感伤。
　　她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她很清楚自己能做什么。
　　Saber深吸一口气，向少年的后背伸出手。
　　被铠甲覆盖的指尖与少年的身体接触时，却并没有遭到阻挡，而是泛起和少年手中一样的淡淡金光，就这么进入到了他的体内。
　　很快，Saber感到指尖触碰到了坚硬的物体——那个她本该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物体。
　　触碰到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熟悉的魔力传送到她的感知中去，唤醒了她无数的回忆。她睁大了眼睛，仿佛看见了庄严华美的白色城镇，看见了连天花海中如梦似幻的魔术师，看见了那些如钢铁、如太阳、如音符、如坚盾、如赤雷、如湖光，以及平易近人的骑士，看见了夕阳下腐朽的尸山血海。
　　可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吹拂着面颊的是陌生而冰冷的空气，脚下是异国他乡的土地。
　　但是……Saber注视着少年的背影，眼神再次聚焦。
　　手指握紧了触碰到的坚硬物体，将自己的魔力缓缓注入其中。
　　那一瞬间，她感到手心里冰冷的金属好像都欢呼雀跃起来。
　　……为与主人的重逢而欣喜若狂。
　　与此同时，倒地咳血的少女慢慢停止了抽搐。

　　Archer稍稍垂下了手中的弓，紧锁的眉头微微放松，却在下一刻又皱了起来。
　　因为问题的解决而放松，又因新的问题的出现而紧张。
　　身体因为异物的流入而泛起阵阵电流般的刺痛，顺着脊髓击穿大脑，开始向他的神经中输入某些讯息。
　　共感是相互的，他向少年传达了消息，少年也向他传达了一些消息，尽管对方的行为明显不是有意的，而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流出。
　　而英灵的紧张并不是因为从少年处传来的讯息痛苦悲伤。
　　恰恰相反。
　　英灵只知怎么忍受痛苦，却不知道如何抵抗快乐的情绪。少年传来的感触几乎是一瞬间就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他看不到特定的景色，但他能感觉到一些事物。他感到皮肤上有阳光的煦煦温和，有雪花的清爽冰凉；他感觉到夏夜的晚风吹拂着他的脸颊，穿梭在鬓发间；他看到一些星星点点漫天飞舞的暖黄萤光，以及将一切都笼罩上轻薄白纱的皎洁银光；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在周身，清甜的气息充满了鼻腔。
　　这些感觉出现得自然而然，仿佛并不是属于他人的感触，只是一直沉睡在他体内，不过是被少年不曾被污染的、平淡而幸福的情绪所唤醒了一般。
　　……他认得那些光，他认得那香味。
　　……萤火虫、月光，樱花香。
　　但在身体的记忆被唤醒的瞬间，他眉头狠狠一皱，猛地把大脑的记忆压了下去。
　　……不能想起。
　　……不能忆起。
　　……不能沉迷。
　　……不能沉醉。
　　弓兵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已经握不住弓弦。
　　手猛地握紧成拳，不允许那颤抖继续。
　　这……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他……
　　他……
　　“你发什么呆呢？”
　　Archer抬起头来。
　　蓝色的枪兵蹲在他对面，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似乎是在为他到了这种程度的松懈而感到难以置信和疑惑不解。
　　可Archer没有允许Lancer把注意力放在这疑惑上，他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适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你救了Saber吧。“
　　“是我。她去照看她家的小子和你家的小姑娘了，所以换我顶上来。”
　　“那么我就不多问什么了，既然你站在这里，那么就表示愿意和我们联手作战吧。”
　　“啊，没错。你们差不多也打烦了吧？速战速决怎样？”
　　Archer看了一眼黑龙，又看了一眼正与之缠斗的Rider，再看回Lancer。
　　“现在，赢得胜利的最快方法，就是你的宝具了。”
　　Lancer猩红的眼睛眯了眯。
　　“是嘛。这我倒是没什么，毕竟你们大概也知道我的真名了，不过……我的宝具到不了那么高的地方，而且只能瞄准心脏，一旦发出来就攻击不了其他地方了。那东西飞在天上，全身上下严严实实，没有一条路能够通到心脏去，这样的话就算是我的枪也起不了作用。就麻烦你们先把它打下来，再给我的枪开出一条路来呗。用什么方法我就不管了，反正时机到了我自然能看出来。”
　　听了Lancer的话，Archer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并不是因为对于Lancer的提议有所犹豫，只是，他清楚地知道Lancer究竟在隐瞒什么。
　　那把枪的第二种用法，如果Lancer用出，根本就不存在高度的优劣，更不需要他提前开路。然而Lancer却隐瞒了那一用法的存在，要么是自行选择的隐藏实力，要么，就是被他的Master下达了“不许使用那一宝具”的命令……按照这位枪兵的性格，真实情况极有可能是后者。
　　唔，虽然有股很强烈的想要嘲讽的冲动，但就算枪兵不会太深究，他的Master怕也是个谨慎缜密且冷酷的人，透露自己知道得太多难免会有危险，还是保持严肃吧。
　　“……好，Rider很快就会将它击落，我会为你的宝具铲平道路。”
　　“哦，交给你啦。“
　　话音刚落，空中传来一声巨响，龙吼声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接近。
　　Archer感到皮肤渐渐温暖起来，于是他知道这温度很快就会变成滚烫。他端平右手，在掌心做出巨钻一样的螺旋形大剑。
　　Lancer看到那柄剑，瞳孔骤缩。
　　“Archer，你这家伙……？！”
　　啊，认出来了吗。Archer默默心想，但并不如何担心。反正他不可能把自己当成那个阿尔斯特的王，就算认出剑来也没什么关系。他能做很多武器，就凭一把“螺旋剑（Caladbolg）”——更别说是伪造的——还不至于招人怀疑。
　　况且，就算被质问，他也有足够令人信服的借口……说起来，这借口还是那小子帮他想的。
　　锻造的英灵……吗？弓兵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也没有说谎不是吗。
　　弓弦弯曲，巨剑随着他的动作拉长成“箭”。Archer将箭头瞄准天空，等待着巨龙进入适合的距离。
　　虽然被Rider的攻击打得一时脱力从高空坠落，但黑龙明显并没有失去平衡。反而是借着俯冲向他喷出熊熊火焰。Archer甚至能感觉到龙背上Caster的目光带着比龙焰滚烫百倍的愤恨向他投射而来，但那愤恨却伤不到他分毫。
　　对他怀着这样的仇恨，的确少见。
　　……不过，也只是无数人之一而已。
　　Archer放开指尖紧绷的弓弦。
　　箭旋转着升上天空，搅动出混乱地气流，摩擦空气的过程中有无数雷电炸裂开来，像一颗升天的导弹一般直直冲进龙焰中。Archer看见龙焰的热度和气浪在逐渐抵消箭的力量，但箭依然在按照他希望的轨迹前进着，这就足够了。
　　箭破开火焰的屏障，击中了黑龙的脖颈。
　　箭的力量被龙火的阻碍抵消了大半，没能击击穿黑龙的鳞片，但已经足够让它痛苦地咆哮，大张开了嘴来。
　　于是Lancer知道Archer给他制造的通路在哪里了。
　　勉强把目光从Archer手中螺旋形的剑上移开，Lancer神情僵硬地看了他一眼，枪尖向前，在大桥上向黑龙起跳。
　　从枪身喷涌出的魔力呈现出刺眼的血红色，甚至隐约带着几丝金色的光芒，使其一瞬间好像泣血的流星划过半空一般。
　　……果然是以北欧神话中的“大神宣言（Gungnir）”为原型的武器。
　　“穿刺之死棘枪（Gae·Bolg）——！”
　　枪兵喊出宝具的真名，血红的流星坠入黑龙的血盆大口中。
　　然后，从黑龙的背部穿出，带出一片在空中翻滚飞舞的血肉。
　　巨龙发出一声与之前任何的咆哮都要凄惨的尖叫，身体在半空剧烈地抽搐挣扎了许久，那对诡异的暗金色瞳仁才彻底暗淡下来。
　　坠落的时候，怪物的身体像是承受不住什么东西了一般，就这么在半空中爆裂开来。一阵血雨洒落在宽阔的河面上，将河水染成浓稠的淡红色；曾经只有神造兵器才能破坏的坚硬无比的鳞甲变成了漫天飘飞的碎屑，Archer随手抓住一片，只用手指轻轻搓了几下就像酥脆的饼干一样化作粉末。
　　再回头时，蓝色的枪兵已经又一次站在了他的对面，好整以暇地把魔枪抗在肩头，铠甲没有染上一星血迹，好像他刚才根本没有离开去杀死一头巨龙过。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甚至都与龙无关。
　　“你还真敢把那柄剑给我看啊。”Lancer神色前所未有的阴沉。
　　Archer终于忍不住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哈，放心吧，虽然相似，不过那不是真正的‘螺旋剑（Caladbolg）’，你是不会因为诅咒在那把剑下落败的。”
　　“哼，就算是真品我也不怕那个诅咒。我还不至于看不出来那个究竟是不是真品。比起这个，虽然是伪造，不过那把剑的魔力却和真货是一样的……拥有和真正的宝具那么相像的仿制品，你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个弓兵而已。”
　　“哼，满嘴胡话。”
　　虽然这么说着，但Lancer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刚才，失手了呢。“
　　枪兵看着河面上的血雨，轻声说。
　　“啊，虽然龙被击杀，但Caster已经逃了。”Archer点点头，刚才的一切他的鹰眼都看到了，“她在你喊出宝具真名的那一瞬间，就从龙背上消失了。”
　　Lancer很是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听到喊声就跑了？真的是知道我的宝具就撤退了吗？这……反应不可能这么快吧？总感觉有名的弊端最近越来越明显了啊。”
　　“总之我要去和Master汇合了，接下来怎么办就随便你了。”
　　随口交代一句，弓兵离开了大桥的顶端，注意到但是没有理睬跟在身后似乎是也想来看看的Lancer。
　　赶往少女，以及少年的身边。

　　士郎的意识恢复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樱平静的睡脸。呼吸有力而平稳，皮肤有血色，神情没有一丝紧张。
　　成功了……？
　　睫毛颤抖了一下，樱迷茫地缓缓睁眼。
　　“学……长……”
　　……成功了！
　　“樱！”远坂猛地俯身抱住了樱的身体，发出像哭又像笑的声音，嘴里不知在高兴地胡乱说着些什么。
　　士郎也想作出和远坂类似的举动，或许没有那么激烈但至少可以表达他激动的情绪，但他头脑一阵晕眩，整个人就要脱力地向后倒去。
　　一双被铠甲覆盖的手将他扶住。士郎侧头，眩晕中隐约看见金黄和翠绿的颜色。
　　“Saber……？”
　　“是，士郎。已经结束了。”
　　“你……什么时候……”
　　“……刚刚才过来的。Lancer答应协助我们，所以我有机会过来这里。”
　　等晕眩过去，士郎终于能看清Saber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Saber似乎有什么异样。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平静神情，却好像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违和感，好像看他的眼神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怎么了，Saber？”
　　“……没什么。刚才看到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很担心士郎。”
　　是……这样吗。
　　天空中降下一道银光，Rider从天马上跳下，径直奔到樱的身边，轻轻抱起她的上半身。Rider引导着她作出一些简单的交谈，樱的意识逐渐清醒起来。
　　与此同时，高大的红衣弓兵在远坂身旁实体化。
　　看到那个人影，士郎猛地就是一震。与Assassin血战时最后的搏斗飞速地在脑中回放了一遍，箭支击碎短剑，信息流入神经的感觉仿佛依然残留在身体上，无比清晰。
　　“Archer！来得好，我正想问你呢！刚才那个断断续续的援护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靠谱也要有个限度吧！”
　　“抱歉，刚才被Caster缠住了，没有办法脱身。不过虽然无法连续不断地援护，刚才应该也是有按照一定频率对这边支援的。”
　　“的确，幸好是这样，卫宫君才能解决Assassin。如果能更早地干掉Assassin，或许就有机会用正规手术拿出樱体内的东西了。”
　　“非常抱歉，是我失职了。”
　　然而，Archer只是在和远坂进行着再正常不过的主从对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士郎一眼，好像他刚才根本没有通过飞箭传信的方式教会了自己一招干将莫邪的绝技。
　　但士郎不甘心就这么被他避过这个话题，不依不挠地盯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希望能够得到那么一点点讯息，从英灵最细微的一点表情、眼神上。
　　他成功了。英灵回过身来，出乎他意料地与他对视，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目光看不出带着什么样的情感。士郎用力地盯回去，用眼神向英灵表达他的疑惑。
　　……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向那样向我传递消息？
　　英灵眼睫一颤，避开了他的目光。
　　拒绝回答。
　　可恶！士郎在心里暗骂一声。Archer选择避而不答，他也没有办法逼问出更多东西。这种一无所知，无能为力的感觉糟透了。
　　只能等一切结束，回到宅邸之后再找机会和他当面对峙了。那样或许还能再问出些什么来。
　　“已经结束了吗？”为了分散一些心里的郁闷，士郎出声询问。
　　“喔，经解决掉了。”
　　回答他的却并不是眼前的弓兵。
　　用力眨了眨眼睛，士郎这才看到站在一旁扛着血红魔枪的蓝色枪兵，枪尖上的红色似乎比其他的地方要更深一些，像是沾染了血迹。
　　看来……是真的结束了啊。
　　但是……
　　但是什么？
　　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遵从着直觉，士郎仰头望天。
　　“远坂……”
　　“怎么？”
　　“那个……为什么还在？”
　　黑龙的血已经完完全全地落在了河里，放眼望去所有的流水都是深沉的红色，浓稠黏腻地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流缓缓向远方的大海流去，就像那头巨龙的存在一样化为乌有。
　　……然而，天空中那片如同末日浩劫般的黑云依然在翻滚。
　　“嗯？怎么会这样？”恢复了一点力气的远坂站起身来，不解地看着空中的黑云，“那个应该在召唤成功的那一刻就消失掉才对，怎么可能到召唤兽死了都还在？难道……”
　　所有人同时陷入沉默。
　　像是要回应这沉默一样，高空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不是吧？！”远坂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难道说，那条龙是可以无限制地召唤的吗？！”
　　“不对，”Archer眯起眼睛，“不是同一条，这个是红色的。”
　　从翻滚燃烧的云层中出现的，是一条金红色的巨龙。
　　“卫宫君！”远坂猛地扭头转向士郎，“你知道Caster究竟有几条龙吗？！”
　　士郎头疼地揉着眉头，努力搜刮着脑子里的知识。
　　“……两条，不会再多了！”
　　“你怎么不说有两条？！”
　　“根本就没有任何记载说美狄亚究竟有几条龙！”
　　“啊？”
　　最早讲述美狄亚的故事的作品是古希腊悲剧作家欧里庇得斯的悲剧《美狄亚》，往后收集编纂的希腊神话故事中也没有任何明确的数字表明美狄亚所拥有龙的数量。
　　但是，在所有描述美狄亚带着儿子的尸体登上龙车的画作上，所描绘的龙车都不约而同地画得是两条龙！
　　“这……太犯规了点吧！”远坂听了也是抱头惨叫，不过好歹是很快冷静了下来，“总之赶紧迎战吧，反正我们已经干掉过一次了，第二次也……”
　　远坂的话欲戛然而止。
　　“远坂？”
　　“没过来……”
　　“什么？”
　　“龙……”远坂用一种极端恐惧的颤抖语气说，“没有……朝我们飞过来……”
　　有什么问题？
　　然后士郎意识到了。
　　没有朝他们飞过来。
　　也就是说……朝城市的方向去了。
　　“Caster不在龙身上。”Archer一一说出自己用鹰眼看到的景象，“从眼睛来看，视觉被剥夺了。现在处于很急躁的状态下，恐怕一到城市的范围就会开始大肆破坏了吧。”
　　“这可不行，得赶紧把那东西干掉……！！”远坂咬住嘴唇，竭力抑制着声音的颤抖，“Archer，打得下来吗？！”
　　“不行，太高了。”
　　Saber看向一旁的蓝色枪兵：“Lancer，你能再来一次吗？以你的技术的话，是可以通过投掷将它击落的吧？”
　　“确实是这样。不过……很抱歉，Master已经用了令咒，我现在没有办法用出全力啊。”
　　“Saber，你呢？”士郎问。Saber的宝具，恐怕不难把它击落吧。
　　然而，Saber只是苦恼地摇摇头：“刚才士郎和我都消耗了太多魔力，就算是强行我也没有办法发动宝具。”
　　“如果用令咒呢？”
　　“别想了，Saber是不可能的。”
　　打断他的是Archer。
　　“那个可不是单纯的野兽，好歹也是由神赠予，看守过神物的幻兽。虽然为了避免被石化的魔眼击败被夺走了视力，但是听觉、嗅觉都极其敏锐，感知魔力的能力也是有的。Saber的宝具……听你说是很强悍的样子，但是你能保证向那样的高处发出的攻击能够迅速准确到不会被躲开吗？”
　　士郎看向Saber，她摇了摇头：“Archer说的是对的。我的宝具并没有那样程度的精准，那条龙飞在那么高的地方，只要稍微灵活一点或许就能避开。如果避开的话，我就真的没有魔力第二次发动宝具了。”
　　看来……Saber也不能。
　　那么，就只剩下……

　　她本来因为剧烈的痛苦而昏阙过去，又因为痛苦的消失而醒来。
　　樱首先感觉到的是士郎的魔力，那股无论何时都能治愈她所有的伤痛的魔力。她感到那股魔力前所未有地圣洁，所有的痛楚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好像她的心脏从不曾变成一坨模糊的血肉。
　　紧接着，她感觉到的是姐姐的怀抱。姐姐的手臂柔软而温暖，帮她挡住了冬夜冰冷的空气。她听见姐姐激动得语无伦次，听见她一边抽泣一边笑的声音。
　　最后，彻底将她唤醒的是Rider的话语。她被一点点引导着恢复意识，直到完全清醒。
　　“樱，醒醒。”
　　“……嗯。”
　　刚刚从濒临死亡的昏迷中醒来，气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樱只能靠在Rider的怀里，连一句话也不想说。可她却感觉身体无比轻盈，飘飘欲仙的快感从脊椎升起，周围的世界都变得鲜艳明快而生机勃勃，好像身体里的污泥被清洁的水流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一刻，她才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地明白，噩梦结束了。
　　那个折磨了她十一年的怪物消失了，被她亲手毁灭，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剩下。
　　想到这里，樱就难以自制地升起一股莫大的自豪感和满足感，让她的嘴角都忍不住往上翘起来。
　　愉快的思绪被天空中传来的恐怖的咆哮所打断。
　　怪物不再以他们为目标，而是被它的主人放任烧杀。
　　一一询问后，无人有将其击杀的力量。
　　除却一个。
　　看到集中在自己的Servant身上的目光，樱明白了状况，抱着自己身为Master的尊严，主动问出口来。
　　“Rider，可以吗？”
　　Rider抬头看了看空中的巨兽。
　　“可以。我的宝具一旦发动，速度不是那东西能躲开的。只要有足够的魔力。”
　　“……好，我用令咒支援你。”
　　樱勉强抬起手来，左手背上最后一划鲜红的圣痕煜煜生辉。
　　“Rider，”她用尽全力扬起声音，让自己显得坚定而强大，像她的姐姐那样，“去打败它！”
　　高挑的女子腾空而起，乘着有翼的雪白骏马向高空中那道红影飞去，像是一道绚烂的流光。
　　樱的目光紧紧注视着那道银色的流光，看着她在空中盘旋几圈，从流光变成彗星。她看见Rider划过天空时因为极致的速度在空气中摩擦出火焰，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美丽而又极具毁灭性。
　　彗星精准无误地命中目标，没有给怪物留下任何喘息的时间。
　　天边传来红龙凄惨的尖叫的同时，一片火焰笼罩了一方天空。
　　樱的脸色刷地苍白下来：“Rider！”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Servant在承受的痛苦——不是感同身受，而是心灵相通。她能感觉到被高温的火焰烧灼的疼痛与焦躁，能听到因为那热度而发出的苦闷惨叫，即便所有的其他人都因为距离太过遥远而一无所知。
　　樱睁大了眼睛，击中全部精力捕捉天空中那一片翻滚的火焰中一点依然在闪耀的银色彗星。她能感觉到Rider在一点点被龙火磨耗着，以何种方式她不敢想象。她只能双手紧握到骨节发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烈火中的一点银光逐渐黯淡。
　　“不行，Rider撑不住的。”凛皱起眉头，高声说，“樱，快把她叫回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不……姐姐……Rider已经……”
　　“什……”
　　眼眶泛起酸涩感，樱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
　　那个在天空中骑着骏马的高挑女子，已经被龙火摧残得体无完肤了。
　　无论是否收手……她都已经无法继续存在于现世。
　　所以……
　　“至少……要打赢了……！”
　　就这样饱受摧残一败涂地再化为乌有，樱绝对无法接受。
　　更何况，是在她自己，已经在受尽折磨之后获得胜利的情况下……！
　　她绝不允许，她的Servant像那样死去！
　　“……Rider！”
　　间桐……不，远坂樱伸出手，好像要抓住天边那片火焰中细微的银光，透明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但眼里的悲痛已经被极致的执着层层覆盖。
　　即便身体的污秽已经消失，樱也明白，自己的身上再也不会出现远坂的特征。那黑夜一样的头发，晴空一般的蓝眼，已经永远地离她而去，留下的只有浑浊的紫色。
　　间桐的阴影永远不会离开。
　　但即便如此，远坂樱依然是远坂樱。
　　那双浑浊的紫色眼珠里，闪耀的依然是远坂家的坚强。
　　或许……也有美杜莎的坚强。
　　“我……再一次成为你的Master！”
　　连接再一次建立。
　　樱体内的魔术回路活跃起来，魔力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源源不断地向连接的另一端流去。
　　“Rider，获胜吧！！！”
　　魔力如同洪水般涌出，樱感到自己仿佛能听见洪流涌动的轰鸣，又或者那是天边的Rider孤注一掷的怒吼声。
　　那是，虚数属性的魔力。
　　是真正的，属于她自己的力量。
　　彗星的光辉将火焰吞没，穿透了阻碍划过天际。
　　在飞翔了最后一段路程后，于樱头顶的天空中，散落成无数星屑。
　　空中翻滚的黑云彻底消失，已经是黑夜的天空归于平静。
　　星屑从天空中飘落，随风一点点逝去。
　　樱伸手接住一点银光，轻轻贴在脸颊上。
　　“再见，Rider。”

　　下章第二卷完结，会比较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