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不到的海湾》关竹

11、盛夏光年（三）

　　通往阁楼的灯有些昏暗，木质楼梯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
　　苏铭并不喜欢今天这样的场合，大家齐聚一堂，来祝福一个人的成长。这样说，只能证明自己小心眼，苏铭讨厌这样的的自己。
　　苏铭想起刚来永镇时江轮上吃到的那块生日蛋糕，那口腻味还堵在喉咙口。得不到的就讨厌吧，好过只能羡慕，大概就是这样的奇怪感觉吧。

　　齐治跟在苏铭的后面，也没有说话。
　　一放假，齐治就喜欢蹭苏铭的床睡。自从上次为了看流星雨，齐治搬到阁楼住了一晚后，他就彻底放弃了二楼的齐整规矩。阁楼的天窗和尖角的屋架给了他睡觉前的无穷想象力，他给苏铭讲了数十个神鬼故事，并打算以后出一本书，签名售书第一本就送给苏铭。
　　苏铭感谢他的好意，但拒绝他的再次入住。齐治的睡相极差，磨牙，压腿，怎么让人睡不着怎么来，偏他自己一无所觉。每天被腿压醒的滋味让苏铭咬牙。
　　拒绝，必须的。
　　第一次，关门。
　　苏铭，我有道数学题不懂，杨老师让我来问你。
　　第二次，关门。
　　苏铭，我房间里刷了油漆，气味重，杨老师让我暂时睡阁楼。
　　第三次。
　　没有第三次，齐治攻城略地的功力之高，苏铭只好弃械投降。

　　“苏铭？”
　　齐治躺在床上，枕着手臂，翘着腿，像个古代宅院里的公子。
　　苏铭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想写点什么。他不想理会齐治，真的不想。
　　“喂，你干嘛，暑假作业不是已经做完了吗？”
　　齐治见他不回应，搭着拖鞋走到身边。
　　“这样的一天，我从未有过……”齐治附在苏铭身后，念出笔记本上的第一行字。
　　笔记本迅速合拢，被塞到抽屉里。
　　苏铭抬头看看齐治，并没有掩饰眼中的厌恶。

　　“苏铭，你不开心？”齐治站在原地，看苏铭完全掠过他，脱衣服上床睡觉。
　　永镇的夏天实在太热了，尽管临近九月开学，但阁楼里还是热得像蒸笼。
　　苏铭还是穿了背心中裤，齐治却打算脱个精光裸睡。
　　苏铭背转着身体，夜色从天窗照进来，他的背看起来白得发青。

　　齐治不敢多说话，静静躺在苏铭的身旁。
　　透过天窗，会看到猎户座，三颗星一排的腰带在夜空中如此闪亮。

　　“这样的一天，我从未有过。我从没见过我的母亲，她在我出生的时候就难产死了；我也很少见到我的父亲，他在我出生以后就很少回家。在今天之前，我从来不过生日。苏铭，我以为你理解。”
　　苏铭盯着黑暗中的某点，思绪有些飘散。
　　“奶奶对我很好，吃饱穿暖就好，爷爷也好，打架输了会替我壮胆，姑姑更好，总是送我很多礼物。呵呵，但是啊，人啊，总不能只是这样啊。”
　　齐治低低地笑着，好像真的说到什么好笑的事。

　　“齐治，我的父亲从来没有打过我。”苏铭终于还是面对着齐治说。
　　“所以呢？你也希望被打一顿吗？我现在屁股还疼着。”
　　“那倒不是，只是每次考试没考好的时候，总想着会不会有个人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地说什么怎么这么笨让你不认真之类的话来嘲讽我，那也好的啊。”
　　苏铭叹了口气，闭上眼打算结束话题。
　　齐治突然欺身上去，扶住了苏铭的腰。
　　“苏铭，要不你当我的妈，我当你的爸，这样，我们两就都齐全了。”
　　苏铭眼一睁，手脚并用，一推，齐治一时不察，翻下了床。
　　齐治这种人，果然成不了谈心聊天的对象。苏铭闭眼翻身睡觉，完全不理会齐治在那儿哼哼。
　　“苏铭同学，你给我等着！”齐治恨恨地说。
　　放狠话，谁不会，苏铭想，内心的不快像黑板上的字迹竟是已无痕迹。

　　夏天就快过去了，少年们安然沉睡，一切业已结束，一切又亟待开始，谁都无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