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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讨好上级是第一要务 ...

  •   一个月过去,我爹没有给到任何反馈,牵扯到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他总是装聋作哑,避之唯恐不及。
      日子白水一样平静,瑾贵人的胎像一直很稳,简直可以预测到皇子的强劲的将来,转眼到了六月十五,刘祜没有按时按点儿来我的含章殿办公事,我才觉察出一点不对劲。
      我叫翠果去宣政殿探探情报,看看刘祜会不会近日政务繁忙腾不出空当,直接在甘泉宫歇下了。翠果却跑回来与我说:娘娘,宣政殿的小德子说,陛下戌时就到瑾贵人的安庆宫去了。
      戌时去的,用用晚膳喝喝小酒,多半也就歇在那儿了。
      切,你有美娇娘,我有小人书。
      我想了想,便跟翠果说:你去把我那床蚕丝被子抱出来换上,话本子也拿上来,陛下不来,你们也别候着了,熄了灯,咱们都早点儿歇了吧。
      翠果闻言快要哭了,说:娘娘!瑾贵人这是狐媚惑主!以下犯上!人人都知道陛下每月十五是要来咱们含章殿的,她区区一个贵人也敢拘留陛下!娘娘,她是何居心?这是要谋反啊!
      我已经开始梳洗,准备睡觉,漱漱口,说道:瑾嫔,等孩子一生,将来她就是嫔,到时候你可不要叫错了。
      翠果又用那种幽怨、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赶忙将她支出去了。
      这一晚我躺在床上抱着蚕丝被子没有丝毫睡意,开始君子每天必做的一日三省,五年了,也快有六十个月,每月十五刘祜都是到含章殿来的。无论是赶上前朝政务繁忙还是头两年关外战事吃紧,哪怕是熬夜批折子,那也是要带到含章殿来批,好歹做做样子。
      我心里很忐忑,开始想如果以后刘祜每个月十五都不来含章殿了,我这个皇后又要怎么当下去。也许没了皇帝配合,单靠着我爹镇国公的名号,一副空架子在这儿摆着,也能撑上个三五年,可三五年以后呢?一个中宫,十年还没有半个子嗣,可不是说废就废了,即便何家出了两个镇国公,这皇后的位子照样摇摇欲坠。
      可我为什么就是没有子嗣呢?难道真是我身体不好?可瑾嫔那柔柔弱弱的小身板都能有孕,我可比她胖了不止一圈!
      我似乎第一次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有些失眠,原本我只觉得后宫如同鸟笼,位份就像缠在金丝雀脚上的链条,皇后金链条,贵妃银链条,每个人都是无期徒刑,如今才发觉,原来无期徒刑也可以改成有期徒刑、死刑、缓刑、监外执行,我们每个人都身如浮萍,以后的命运,全凭刘祜一个人的喜好。
      我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没着没落身如蒲草,教人心里怪不踏实的,就这么想着想着,想得乏了,似睡非睡时,却听见含章殿外悉悉索索,闹出一阵不小的响动,院子里的灯笼都燃了起来,殿里的烛火也都亮了,翠果急匆匆扑在榻前跟我说:娘娘娘娘,快,扑一扑香粉,陛下来了!

      我一个激灵从榻上爬起来,急忙说:呔!还扑什么香粉,快把本宫的被子给换了,把陛下那床盘龙被面儿的拿上来。
      先前刘祜总说我过得很逍遥,搞得他一个皇帝也有些羡慕,其实我一直觉得内务府管得太宽,一口一个依照祖制,连皇帝盖一条什么样的被子都有规格。苏绣的被面我也承认确实好看,可是夜里一不小心把它翻个面儿,那层细细密密的刺绣磨在皮上疙疙瘩瘩不说,夜里不小心一睁眼,睁眼就对上一只目若铜铃栩栩如生的龙头,想想都是一件不怎么美好的事。
      不过刘祜与我不同,他睡相好,夜里什么样儿躺下的早上就还什么样起来,所以盖什么样的被面儿对我的睡眠和精神影响都很大,但对刘祜来说委实没什么差别,毕竟培养一个皇帝的第一步就是不能把心思放在被面儿这样的小事上面。
      翠果正抱着被子急急忙忙要换的时候,刘祜就已经进殿了,他穿着寝衣,外头只罩了件斗篷,进了殿,洗了手,往榻上瞧了一眼,道:别换了,就这样吧。
      翠果抱着被子看着我,我点点头,她才如释重负的带着一行人鱼贯而去。
      刘祜在床上躺了,呼吸很绵长,在我都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突然说了句:一床被子,你就这么喜欢。
      我怔了怔,一时有些拿不准他这句话到底是个疑问句还是个陈述句,是个反问句还是个设问句,他的语气很平和,结尾的语调既没有上扬又没有下降,简直像我娘半夜和我拉家常的样子。
      我憋了半晌,坐起来,说:臣妾也没有多喜欢,就是习惯了,反倒觉得不盖的时候心里不踏实。
      刘祜沉默了一阵,说:合着每次朕来的时候,你心里都不踏实。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刘祜这个皇帝当得还真有几分圣明,但我还没想着现在就下岗失业,所以我很生硬的换了个话题。
      我说:陛下不是好好的在安庆宫陪瑾嫔,更深露重,怎么大半夜的又到含章殿来了?
      刘祜闭着眼,没有反应。
      我等了许久,以为他睡着了,转了个身,又躺下了,只听他突然说道:习惯了。
      而后我们两个人就这么躺着,谁也没有再说话,谁也不知道最后是谁先睡着的。
      或许书上说的同床异梦,就是如此吧。

      天快亮的时候我就醒了,这件事也很稀罕,因为平日里刘祜的睡相实在太好,弄得我每次和他睡一张床的时候都小心翼翼不敢乱动,即便是动,动作也不能太大,因为刘祜睡觉很轻,搞的我总是不敢先睡,硬撑到很晚。
      我想,或许能活到登基之时的皇子睡觉都很轻,不然早就在睡梦中被人一刀砍死了,那种譬如皇帝前半夜卷了皇后的被子,亦或是皇后后半夜踹了皇帝一脚的事不可能发生过。
      这么早就自然醒,我也是第一次经历。
      我轻手轻脚的坐起来,转过脸望了望窗柩,隔着缝隙,可以看到天色已明的一点曦光,白刷刷的,已经过了寅时,过不了一盏茶,皇帝就该起来准备上朝了,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消磨。
      我转过脸看着刘祜发了会呆,他倒睡得挺端庄,如果眼皮上画两只假眼睛,直接送去上朝都不会有人瞧出来,真奇怪,刘祜连睡觉都很有皇帝的模样。
      他的鼻梁又高又挺,睫毛像小刷子似的又浓又密,我记得他笑起来的时候下巴上还有一道浅浅的沟,可我只见过他对舒贵妃和刘纨笑,在我们还都很小的时候,原本他也是爱笑的。我叹了口气,目光滑过他的眉眼、鼻梁、下巴,游移到枕头下面露出的一个小书角,心里蓦地就慌了。
      若是普通的书,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这一本怎么说呢,有点十八禁,内容和插图不适合大部分未成年人,甚至都不适合小部分成年人,若是被发现,治我一个秽乱宫玮的罪名,何家颜面扫尽,我爹真是会打死我。
      我仿佛看到大理寺卿的脸,他的嘴像金鱼一张一合对我说 - 何灿灿,传.播.淫.秽.物.品.罪,判五年,立即执行。
      权衡利弊思来想去,赌徒的心理最终压过怯懦的本性,我屏住呼吸,悄没声息的趴在刘祜枕边,偷偷捏住话本子的一个小角,还没开始向外拽,这微微的震动便已经使刘祜醒了过来,他虽然神情中还有些刚睡醒的惫懒,但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已经鹰隼似的盯住了我。
      我哆嗦了一下,不叫他看出异样,依旧尽职尽责的念出了我的台词,我说:陛下,臣妾伺候您更衣吧?
      刘祜皱了一下眉,顺口接道:不必了。
      我哦了一声,顺势又躺回去,一只手抓住被子,另一只手死死压在书角上,不让他看见。
      御前伺候的宫人都分外灵敏,就我们说话的功夫,看刘祜已经坐起,四名宫女便依次将盥手浴面漱口用的紫金盆捧上来,待皇帝洗漱完毕,内侍立马呈上绒草面丝缨冠、浅酱色葛纱袍、石青芝地纱褂及青缎鞋袜,许公公和小安子伺候刘祜梳头穿衣。
      我在一旁瞧着,等待时机,找着个空档,趁刘祜背过身去,便将话本子嗖的一下藏进被子里。
      刘祜却像后脑勺长了眼睛,回过头问道:你藏的什么?
      我一屁股压在那话本子上,被子拉到下巴颏,只露出两只眼睛,摇摇头无辜的说:没什么呀。
      刘祜道:拿来。
      我心里咯噔一声,默默的不说话,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我看出刘祜此刻不很开心,于是我说:东西可以给你,但你能不追究我的法律责任吗?
      刘祜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我把书丢在床头,我说给你吧给你吧,丢人的一头又扎回被子里。
      刘祜把书拿过去,翻了两下,又扔回给我道:这就是你的品味?好几年前的版本,早就不时兴了。
      我一听,立马把头探出来,问他:难不成,您那儿有新的?
      刘祜一脸鄙夷的说:那当然,整个望京找不出第二本。
      我两眼放光,问道:能借我看看吗?我保证很爱惜的!
      刘祜下巴一扬,说:看你表现吧。

      这一次刘祜临走前,跟我说了足足五个字,他说禁足一个月,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身为皇后,应当成为六宫表率德才兼修,如今竟然私藏十八禁读本,这是很不应该的,我说那你身为皇帝怎么不先表率表率呢,刘祜说皇帝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若我再纠缠不休,就再扣我一个月月钱,年底的年终奖也别想了。
      我仿佛又陷入了刚进宫时的那种绝望的境地,刘祜一笑,春风十里,刘祜一怒,冰天雪地。
      翠果可高兴坏了,追着我说:娘娘娘娘,奴婢觉得,陛下对娘娘可有些不一样了,看着您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扑簌簌两团爱火呢。
      我哆嗦了一下,劝她:可别瞎想了。
      翠果说:是真的,您看上个月,陛下临走前说了三个字,这个月走时说了五个字,真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啊!
      我不知道翠果究竟明不明白“突飞猛进”和“一日千里”这两个词的意思,譬如她只看到这个月刘祜临走时对我多说了两个字,却忘了接连五年刘祜临走前从来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不过是用五年说了五个字,如果翠果真的理解了这两个成语的意思,我想,也许她只是想借机侮辱一下“突飞猛进”和“一日千里”这两个词。
      偌大的后宫,竟没有一个人懂我。

      瑾贵人有孕,刘祜又看重这个孩子,怎么说瑾贵人的位份都要向上晋一晋,但晋级的时间是个关键,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召沈凌问一问瑾贵人这胎是男是女。
      沈凌说:娘娘,为瑾贵人诊过脉的只有陛下派去的卫太医,臣查了脉案,瑾贵人寸脉沉、尺脉浮,脉滑而偏左,如盘走珠,从脉象上看,可能是个男胎。
      我问:这事儿,陛下知道了吗?
      沈凌说:卫太医向来为人恭谨,若非万无一失,想必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这下可好了,卫太医一天不开口,本宫就一天没法儿名正言顺的给瑾贵人晋级还不落埋怨,我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沈凌又拿那话来安慰我,说:娘娘,您还年轻,不必心急,子嗣总会有的。
      我笑了一下,说:沈太医,别人都拿这事哄我,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我和刘祜,没有孩子总比有孩子的好,日后翻起脸来,倒是个累赘。
      沈凌默了默,轻声说:娘娘,多思多虑,不如顺其自然。
      沈凌走的时候,我看见一阵风扬起他的袍角,他回过头在风中对我一笑,就像无数次小时候从私塾放学回家,风吹过窗子,把合欢花吹到桌案上,落在砚台里,落在笔洗中,那时候沈凌站在桌案后头,手里捏着根狼毫笔,望着窗外,扬唇一笑。那时候我还不懂什么叫做岁月静好,可后每当想到这个词,我都会想起沈凌当初那一笑。
      我喊住他,说:沈凌,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进太医署。
      沈凌立住了,没有说话。
      我道:后宫这些旁门左道,连我如今都看厌了,不过一群女人兴风作浪,你让我如何看着你也终日为一堆脂粉琐事操劳?朝廷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求贤若渴,官才任能,以你之才不入六部也罢,却这样明珠暗投大材小用,不单沈大人瞧了心痛,连我的心都要碎了。从小到大,我最听你的话,也求你听我一句,辞了太医之职,不要再来后宫,到朝堂去吧。
      沈凌瞧着我,摇了摇头,又将食指比在唇上,做出个噤声的手势。
      沈凌说:不,娘娘,我已错了一次,总不能再错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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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讨好上级是第一要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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