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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皇帝的心思 ...

  •   根据业务骨干翠果的建议,事已至此,我们当务之急是先安抚刘祜的其他女人们。
      有几个脾气尤其暴躁的,譬如宜春宫的云昭仪、永昌宫的瑶贵人,要防止她们去安庆宫惹事生非。
      还有几个性格尤其抑郁的,譬如长信宫的淑贵妃、延禧宫的慧才人,要防止她们去太液池自寻短见。
      还有几个心思活络尤其精明的,尤其是懿和宫的欣美人、雍华宫的兰贵嫔,要防止她们暗地里对瑾贵人和龙嗣不利,万一事后推到我们含章殿头上,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午时三刻,我在含章殿召开了一个员工大会,会议的主题是:瑾贵人的孩子是无辜的。
      会议的目标是尽可能的激发众位妃嫔的主人翁意识,号召各宫积极响应到保护小皇子的有关工作当中去。与会人员有淑贵妃、云昭仪、兰贵嫔、瑶贵人、欣美人、慧才人、王常在和柳答应。
      主讲人是皇后何灿灿,柳答应负责会议记录,翠果负责沙漏计时。
      众位嫔妃整整齐齐坐在含章殿里,蛾眉婉转、楚楚动人,我突然发现刘祜的审美标准专一得可怕,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这些美人虽然于细微处略有差异,但整体风格却基本相同。
      娇花照水、摇曳生姿、玻璃美人、我见犹怜,只要见过其中的某一位,那不管你再看哪一位,都隐约有种“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感觉。
      而我混迹其中,画风突变,就像花样滑冰代表队方阵乱入了一名55公斤级女子举重选手。六宫之中,唯有我如此特别,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凝重。
      会议开始后,我当仁不让,首先发表意见,讲道:想必瑾贵人有孕的消息你们也都知道了,这不单是后宫的喜事,也是大明的喜事。陛下继位七年来,后宫一直无所出,本宫日日都为此事自责。今天把大家聚在含章殿,就是想告诉大家一件事,这个孩子,必须让瑾贵人平平安安的把他生下来!后宫钩心斗角拈酸吃醋的风气自古就有了,平日你们争风头耍心眼,本宫和陛下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此次牵扯到龙嗣,谋害龙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谁都别想动什么歪心思。
      说到此处,我向下一扫,大家伙都眼巴巴的看着我,瑶贵人还时不时的点点头,我十分满意,顿了顿,继续晓之以理的说:你们想一想,后宫里能有一个孩子多好呀,百姓们常说,孩子就是希望,倘若当年唐太宗的妃子们没有留下个太子李治,那武媚娘后来能当皇后吗?人人都觉得断了别人的后路不打紧,可谁又知道这条后路终究不是自己的退路呢?好了,大家都有什么看法,现在可以积极发言了。
      众嫔妃听了,纷纷表示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很受鼓舞,又坐了片刻,等柳答应把拓出十来份的会议纪要墨迹吹干,发给大家,众人便人手一张,三三两两搭伴告辞了。

      众人走后,含章殿瞬间冷清了不少,翠果说:陛下除了去瑾贵人的安庆宫,也就是咱们含章殿多了,可是瑾贵人都有喜了,娘娘您的肚子怎么还不见动静呢?
      我捏起块红枣糕,一边吃一边说:翠果你可真是傻丫头,前朝外戚乱政的例子那么多,别说是刘祜,连我也不敢让咱们何家生出个皇子来呀。
      翠果想了想,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可是生个公主也好啊!
      过了晌午,我收到家里送进来的信,信很短,问了跟翠果一样的问题,为什么一个刚进宫半年多的贵人都有了,我的肚子还没有动静?
      先前家里没有着急,是因为后宫的女人这么多,不单单是我,没有一个肚子有动静的,大家都犯嘀咕,觉得问题应当不在女人,说不定是刘祜不行。
      如今后宫有人怀了孕,这就说明不是刘祜不行,充其量也只能说刘祜不太行,既然别的女人都行,我为什么不行?
      我想也许我爹想的很简单,他觉得自己闺女既然进宫当了皇后,就该做个站得住脚说得起话的皇后,这样他百年之后才能放心。
      我想也许刘祜想的更简单,他的后宫只能容下一个何家的人,容下皇子就容不下皇后,容下了皇后就容不下皇子,这样他百年之后才能安心。

      翠果问我:娘娘,咱们怎么给家里回信?
      我哽了哽,无言以对,便大手一挥,说道:先压住了不回,去太医署请一趟沈太医,咱得看看到底是不是本宫的肚子有问题。
      这年头,六宫之中谁还没有个在太医署任职的心腹?若太医里头没有几个信得过的自己人,那都不好意思参加宫斗。
      我倚门张望了四次,没等来翠果,却等来刘祜。
      或许是刚下朝,刘祜换了件紫棠色缂丝袍,藏叶密花、翎毛走兽,衬得一张脸清冷又殊艳,身后簇拥着一大帮宫人,各个都低着头默不作声,远远望去乌泱泱一片。
      皇帝在每月十五以外的日子驾临含章殿,还是大白天,这样的情况史无前例、绝无仅有,连我们含章殿里负责洒扫的宫人都惊呆了,一时间,苕帚和花洒哐哐当当掉了一地。
      我反应过来,连忙摆出一个标准的迎宾式笑容,嘴唇不动,控制表情,压低声音问身旁的杏儿道:这是什么情况?
      杏儿抬起头,特意确认了一下依然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的太阳,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的小声说:这,这,奴婢也不知道啊。
      说完她就本能般的拽着我跪下接驾,我也跟着她蹲下,心想难道刘祜以为今天是十五?阿尔茨海默?斯德哥尔摩?难道是我爹贿赂了抬御辇的公公?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刘祜便已经走到我面前,他停住脚步,将我从地上薅起来,开口道:免礼吧。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最怕皇帝突然的关心。我站起来,手足无措,却不忘不着痕迹的挡住他去路,用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心翼翼提醒道:陛下,您早上才刚走,今儿可是十六啊!
      刘祜看了我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说:哦,那又如何?说完便擦身进了含章殿,简直就像临到饭点儿还硬要来你家串门儿的邻居。
      小厨房灶台上还有刚刚出锅的小鸡炖蘑菇,原本是想趁热吃,怕是不大可能了。
      我心中一阵哀鸣,咬咬牙,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上去。

      由于刘祜的缘故,含章殿的气氛在安静中透出一丝好奇,紧张又不失压抑,宫人们似乎得到某种无声的指令,整齐划一,鹌鹑似的侍立在殿外,虽然人人都探着脖子好奇死了皇帝到底这个点儿来干什么,但又无人敢靠近。
      刘祜在榻上坐了,端起茶却不急着喝,眼睛四下一扫,才用那种听起来漫不经心的语气,亲切的开口道:安庆宫那几个医女,是你指派过去的?
      这或许是一道送分题,也可以是一道送命题,我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才抬起头十分诚恳的看着他说:是臣妾吩咐太医署指派过去的。
      晌午的阳光穿过交窗,给刘祜周身镀上一层金光,他衣服上暗绣的龙纹若隐若现,雍容中竟然透出几分神圣,他的眼睛轻轻一眄,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就像太液池波光粼粼的湖水。
      刘祜慢慢的把茶杯放回桌角,垂下眼帘,摩挲着拇指上的阗玉扳指,顿了顿,才又不紧不慢的接着道:皇后,朕还什么都没说,你倒先急着摘干净。
      刘祜叫我皇后,不亚于我爹喊我的大名,我猛的抬起头,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我可是无辜的。
      只见刘祜默不作声的看着我,他虽然强板着脸,但频繁眨动的眼睛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安,于是我顿了顿,说:陛下,恕臣妾愚钝,您有什么话咱们不如直说吧。
      或许是后宫中很少见到对待皇帝直来直去的女人,刘祜愣了一下,端起茶喝了一口,清清嗓子,才坐直了身子说道:瑾贵人,只是个意外。
      我可算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榻上,刘祜却仍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仿佛在期待我说些什么,我想了想,便说道:陛下,您是还没做好当父亲的准备吧,当年我娘生了我大哥,我爹也半年多才缓过劲儿来,等他做好当爹的心理建设了,那时候我二哥都快出生了。
      刘祜神情古怪的看着我,沉默了良久,说:你就没想点儿别的?
      我说:哎,也不是没想过,臣妾原本以为您想废后呢。
      刘祜的脸白了一下,他仰头看着天,沉默了一会儿,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我讪讪的说:臣妾怎么想不重要的,陛下您开心就好。
      他听了这话便又垂下眼帘,眼睛再抬起时,目光温柔的简直要滴出水来。他亲切的问我道:灿灿,你有没有想过,若安庆宫那边是个皇子,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呢?
      刘祜说罢,手指在扳指上摩挲着,默不作声的打量着我。
      他的目光有如实质,一寸一寸从我面上滑过,好像能捕捉到我每一个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细微表情。
      我心跳如擂鼓一般,忐忑不安,却强作镇定,面无表情的回望着他。
      我知道刘祜的脸向来是很好看的,不管是熬夜早起、风吹日晒、俯拍仰拍,也不论是麟德殿年节庆典那自下而上的死亡打光,又或者是寅时三刻朝会没空洗脸的黎明,并不能使他的姿容减色半分。
      可是此时此刻,我只觉得他令人害怕。
      我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刘祜却突然一把将榻上的方几推开,倾身靠过来,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
      当时他的鼻尖离我的脸只有不到五公分,他的眼睛像鹰隼一样盯住了我,为防止四分之一炷香以后这双眼睛的主人杀了我,我决定撒一个谎。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何灿灿,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朕都会护着你,你信吗?
      我强迫自己看着他,坚定道:我信。
      刘祜松开手,静静地看着我,面沉似水。
      我也直愣愣的看着他,冷汗涔涔,一阵恍惚,竟没有察觉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走后又一炷香过去,我看着面前依然停留在序言页面的《后宫操作指南》,无比头痛,我想每个学渣都面临着同样的困扰,打开书马冬梅,合上书马克思。
      我叹了口气,十分惆怅的抬头看向窗外,院子里的广玉兰开得正好,一朵一朵,又白又大,压弯了枝头,像蹲在树干上的雪白鸽子。
      一想到鸽子,就想到我爹,我爹从前在家搭了个鸽子棚,养了十来只雪白雪白的信鸽,想在家里培育优良品种,可惜我哥总是夜里偷摸捉鸽子烤了吃,天长日久,鸽子的繁衍速度渐渐赶不上我哥的消化速度,最后就灭绝了。
      入宫以前,我爹就嘱咐过我,说我们何家一门三个将军,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如今的刘祜不比先帝,先帝对何家没有猜忌,而刘祜年轻,心思飘忽不定,送我进宫是关系何家的繁荣昌盛能否延绵百年的重要一环。
      如果皇帝有任何想要干掉何家的意思,就需要我在宫里提前传递信息,我大哥二哥能不能跑路,就看我的能力。
      我也问我爹,我说你们都跑了,那我怎么办。
      我爹满脸慈爱的抚着我的头,支支吾吾了半天,两手一摊,才眼神飘忽的说:哎,这就看你的造化了,所以你要有孩子啊,有了子嗣,啊,皇帝自然舍不得杀你了。
      我那时就懂了,等到两边撕破脸,不管是何家想造反还是皇帝想抄家,我这小命八成就没了。
      又过了一炷香,翠果不负众望,终于带回沈凌沈太医,他不单对我进行了全面检查,还再三保证我的身体绝对没有问题。
      我听着听着,突然灵机一动,问道:沈凌,假设有一对夫妻,他们成亲多年都没有子嗣,大夫给妻子检查了没有问题,那通过排除法我们能不能得出一个结论,认为问题出在丈夫身上呢?
      沈凌:......
      有了沈凌的默认,我心满意足,下笔有神,旁征博引,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给我爹写了封八百字的回信。
      信的主旨是告诉我爹没有孩子全是刘祜的错,你女儿我继承了何家优秀的基因,身强体健力大如牛,要怪就去怪刘祜,这个锅我不背,随信附上一份沈凌的诊断说明。
      信的最后,我又把刘祜留给我的问题写了上去,我写道:爹,如果安庆宫那边是个皇子,该怎么办?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皇帝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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