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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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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曾踏月而来,只因你在山中。
边境中充斥着天下太平现世安稳的消息,反党叛军一一被淸灭,良家最后的后人也即将被斩首,朝廷为了安抚百姓特批允许边境和西域的贸易往来,但是每一笔生意必须经官府严格检查,一旦有异格杀勿论。
云中山月,湿冷的雾气弥漫在良辰周围,他静静的坐着,身形微微后仰靠着身后的大树。
“如果我有一日战死沙场,一定要把我的尸体,带回父亲的身边。”少年已有挺拔的身体,站在瘦弱的他面前,目光坚无可催,让他连一声脆弱的反问都湮没在唇角。到现在良辰也是不敢去想象,如果他问出口,那我怎么办,陈林会不会给他一个答案。这么久了,他梦到过,梦到过他眼里的河山和遥不可及的距离。良辰看着眼前的清冷山月,适时归自己为局外人,他为人,不为欲,所以这是最后一次。陈林,我会将你的尸体带回你父亲身边,我身边。
良辰从袖中拿出一张讨来的纸张,微微顿了顿,随即咬破手指,放了陌儿,我只是想带他的尸骨回来,生死由你。
寂寥的林间小道,青衣人单薄的背影隐没在阴暗中。他知道自己应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官道上停着一辆粗蓝布的马车,略显简陋但是在当地人看来已是难得一见的贵气,一个满脸灰尘的男孩站在一边呆呆的看着,鼻子下还挂着两条鼻涕,看上去像是一个脏兮兮的乞丐。马车上的车夫高昂着头,狠狠挥一挥马鞭,像在赶走什么脏东西似的,刚要开口呵斥,路旁的店铺里闪出一个精壮男子,脸上尽是些沧桑之态不说,一条长长的伤疤从耳根直到下巴显得煞气无比。
“督军,公子说还要过些时候,让你先去上边复命。”男人粗哑的嗓音一声直直割开这闷热的空气。孩子吓得浑身一抖,退后一步拌到身后的树根,身子一歪就侧翻了出去,头重重撞到马蹄上。马上的督军就如什么都不曾见到一样抬手挥鞭,顿时马的嘶鸣孩子的惨叫响成一片,马车最终还是绝尘而去。周围三三两两经过的行人连过去看看的勇气都没有,远远地便绕开了,路旁的树林里急急跑出一个提着篮子的妇人,冲到孩子跟前紧紧抱住,恸哭不停,用手紧紧捂着孩子流血不止的地方。忽而站起身抱着孩子就要往店铺里冲,嘴里大喊着“大夫,救救我的孩子!”
男人此时不再漠然旁观,立在店铺门口将那妇人推出去几步远,面上带些犹豫之色微微侧头朝店铺里望了望,怒吼道“快滚,别打扰到公子就诊,不然别说你儿子,你也得死在这!”
妇人却仿佛魔怔了,不管不顾拼了命往里冲,嘴里大声哭叫已经完全听不清在骂什么。
“让她进来”此时铺子里却传来一声清清冷冷的声音,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叫人听得真切,镇住了众人。男人脸上表情立刻肃穆下来,微微低了头,居然掀开了帘子让那妇人进去。妇人也无暇多顾,只是带着满手的血污抱着孩子冲入进去。店铺外几个人远远地徘徊着还想看好戏,屋子里却和妇人进去之前一样,安安静静,就像不曾有人一样,人群也就都散了。不一会,这条官道上再次传来了哒哒的细碎马蹄声,一个身量颀长的年轻人坐在马上,脸上肤色白玉般泛着光泽,五官像是水墨画一般好看,因为长时间的赶路束发有些微乱,更是有几缕青丝垂下在前额,身上的青白衣衫上也已有很多褶皱,却不像寻常赶路人一般沾满污垢。他走到一个卖蔬果的小摊前停了下来,对着眼前的老人家眉目温和地问道:“这位老伯,敢问半月前的弱水战场可是沿着前面的弱水江走?”
老人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和颜悦色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脸上满是惊惧,怯懦着说“年轻人,你去那弱水江边做什么,那里去不得,去不得!”
良辰脸上没有不解,反而笑着问“又为何去不得,老伯你是怕那火还没烧完不成?”
“哎,这弱水一战,晋朝的兵全都死光了,咱们这边说是大胜,但听说也是死了不少人的,那地方现在阴魂作祟,活人靠近就没有出来的。你们这些年轻人也真的是不知好歹,为了从那死人身上拔下几两银子来,连命都不要了。前几日那老张家的儿子也是像你一样……”老人像是很久没有找到像他这样好的诉说对象,絮絮叨叨的说着他听见的那些奇闻鬼说,眉飞色舞的教训着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书生。良辰没有阻止老人的诉说,只是目光已经渐渐移向了这条路的尽头,仿佛能看见河面的粼粼波光,要是有鬼魅之类的也是好的,至少还能见你一面,解开这些误会,以免日后归居田园我竟不敢站在你坟前。
“老伯,你多虑了,我只是想去祭拜家弟。”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良辰安抚的看了老人几眼,看他瞬间住了嘴,面露几分尴尬之色,没再说什么阻止他的话。
看了看天色,良辰继续问道“老伯,你可知这附近有什么可以歇脚的地方?”
老人看向一旁的医馆又像是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立刻收回了目光“以前这医馆也算得上是一个歇脚的地方,可是现在都被兵占了。”良辰看着医馆前森严的守卫,苦笑。
这几天在山林间赶路,已经许久没有在一个像样的地方休息过了,晚间休息就是跃上树干,洗漱也是就着溪涧的水了事,不说也罢,一提起来这会就感觉到了浑身的酸痛。心里隐约有几分惋惜,如果还是以前和陈林玩笑嬉闹的日子,身体会比现在好上许多。他下马,走到医馆门前,微微鞠了一躬“敢问几位小哥,可否让在下在医馆休憩一日……”话音未落,医馆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些细微的喊声,倒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里面的骚乱愈演愈烈,外面站着的几个守卫瞪了他几眼,吼了几声快滚之类的话提起刀冲进了医馆中。他们掀开厚重的布帘时,良辰扫了一眼里面,昏暗的像是没有人一般,但是里面确实实实在在传来了很多器具相撞的声音,还有人的痛呼。良辰突然感觉有些冷,这门帘之外的温度像是瞬间降了下来,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耳边那些杂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但他却听到了另外一种令人全身泛起森然冷意的声音,像是什么林间的野兽从喉咙里发出的恐吓声。这声音越来越大,良辰皱眉看向四周,却发现那些小贩早就四散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唯剩下那个他问路的老伯颤颤巍巍地捡着因为慌乱而散在地下的野果,见他望了过来喊道“年轻人快走吧,这地方待不得!”
这一晃神之间,那种喉咙里发出的吼声已经是越来越近,良辰甚至觉得发出这声音的东西就在自己眼前,就在,这布帘后面。他不禁握住了腰间的佩剑,伸手去掀那帘子,就在这动作之间那声音却突然消失了。一双白皙的手探了出来,掀开帘子。眼前的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袍,上面绣着精致的符文花纹,露出皮肤的地方却都是十分的白,大眼薄唇,额头上用朱砂画着一小朵红莲。良辰觉得这人生的好看,本来是鬼魅样的气质,却因他的神情和目光,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少年。良辰准备掀帘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只能尴尬的放下手,心里却又是好奇刚才发出声音的是什么。
眼前的人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定定的看着他,笑道“方才在下养的一只白额虎咬断了绳索险些逃了出来,让公子受惊了”话是一句一字说出来仿佛要让人信服,眼神却是戏谑。
良辰不语,避开了他的目光,这话一分都没法信,更何况这人脸上的表情都写着我在开玩笑,抱着剑躬身道“在下只是想在医馆借宿一宿,现在觉得还是不便叨扰,告辞”说着翻身上马,向弱水的方向走去。身后那道视线却还是一直黏在身上,刚刚他呼吸间分明听见里面有人细声哼道“主子,有什么好遮掩的,杀了他便是”
先不说这人想不想杀他,至少停留在此时绝无好处,他不想再惹上一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