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良辰》昨夜海棠

21、二十一 偷鸡

　　“阿英啊，你别乱跑了，当心遇到战神把你抓了去喂尸！”一个妇人急急忙忙从屋子里闪了出来，腰上还裹着麻布围裙，一手搂着簸箕一手插着腰，气冲冲地朝前头喊道。
　　前面一跳一跑的少女捏着手上刚刚讨来的松子糖，丢了一个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好似是什么山珍海味似得使她咯咯地笑开了来，也不理后头的妇人，抬了抬下巴道“你们都说什么闹鬼，我才不信呢！要是战神来抓我了我就让他抓了我去教我一身武功回来。”
　　妇人见她不听，又是气道：“抓了你，抓了你去扒了皮下锅，你今晚就混在外面别回来了。”紧接着就是嘭的一声关门声。
　　少女好似毫不在意，还哼起了调子朝不远处的河边跑去，边跑还边回头做了个鬼脸。扮完鬼脸一回头，就看到河边趴着一个黑漆漆的身影，还在微微抖动着，这是正好一阵阴风吹过，少女尖叫起来，手里的松子糖也撒了一地，一边叫一边回头跑喊着“娘啊！娘！有鬼啊！！”。她跑回到屋子边一个劲的拍门，身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娘啊，快开门啊，河边有鬼！”
　　一只手开了门把少女拽了进去，还能听见隐约恨恨的骂声“鬼叫什么，有鬼怎么不干脆抓了你去，整天在我跟前烦的”
　　河边的黑影动了动，爬起来了几分，良辰伸手抹掉了鼻子上的污泥，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提着手里刚刚挖出来的莲藕向村外的一处破庙走去。战神要是鬼，那就是鬼王，不过陈林现在倒也真说不清是人是鬼，有实体的能叫鬼吗？
　　陈林看到良辰走进来，又是嘴角一抽笑了起来。良辰似乎也不在乎自己身上的黑泥，兀自生火起锅，拿着一点偷来的米和刚刚摘来的莲藕做粥喝。“你也好意思笑我，昔日战神今日盗米偷鸡”
　　陈林歪着一点头，拿着块布讨笑似得靠过来轻轻给他擦身上的污泥“没有，你不是让我把鸡还回去吗，我就还回去了”一边说着擦掉了他唇角的污泥，似乎想要凑上去干点什么。
　　良辰正目看他，陈林却也不躲，两人脉脉对视。良辰抽出炉子下的破扇子拍在陈林嘴上又向外走去，陈林暗道不好，起身跟出去。
　　良辰绕到破庙后面墙根处，指着正端坐在台阶上喝汤的钦玉道“还回去了，那这是什么？”
　　钦玉脸不红心不跳：“我受了重伤，而且我只吃到了汤。”
　　陈林立即接道“我身上的毒还没清完。”钦玉立即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满满都是，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良辰转身就走，无视了钦玉谦和的问句“良兄，喝汤吗？”
　　陈林也跟了上去，却在要入门之际被良辰呵了一声“滚出去”。他立刻转了个弯回来坐到钦玉身边，这两人均是衣服衣冠禽兽的模样，正襟危坐，端的是态度。钦玉慢悠悠喝完汤，起身对着陈林一抱拳“陈将军，我觉得我可以先进去了。”
　　“等等，”陈林冷冷开口，不再是那副嬉笑的神色“白启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有事先和我说”
　　钦玉理了理下摆“有人炼尸，才有人治尸，先炼再治，我也只是尽我所能，你不过是我恰好救到的人”
　　“那个炼尸的人，就是你兄长？”
　　钦玉神色也冷了下来“没有真凭实据之事，还望陈将军不要妄言。”
　　没有理会他的不满，陈林捡起地上的香根涂画了起来“你这人也真奇怪，他要杀你你还护着他”
　　“要是每件事情都是这么简单，世间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
　　陈林看着他画完的东西，嘴角带起一丝笑容“我倒觉得是自寻烦恼，喜就是喜，恨就是恨，你非要一件件事掰开来算，也不累？”说完他跃上了屋顶，将手枕到脖子下躺下了。
　　钦玉身形晃了晃，面带痛苦的捂着胸口走进了庙门，良辰刚刚盛好一碗粥，走上前一只手扶着他坐下，一只手端着粥递给他。钦玉推了推道“方才已经饱了”
　　良辰默然“钦公子，别逞强”
　　“我现在当真是无强可逞，有家不能回还身受重伤，若不是有你们二位照顾，早就已经抛尸荒野。”他按着胸口的手不由得拉紧了，良辰伸手前去想要查探，冷不防屋顶上传来一声响动。钦玉不动声色地挡开了他的手，“伤口无碍，只是刚刚说到伤心处有几分情急。”
　　“我们倒也真不必相互客气，到了百药冢就是你收留我们，况且之前你救了我们那么多次”良辰端着那碗粥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刚刚下口就皱了皱眉，唇角微动似乎想要吐出去，僵持了片刻还是喉头一动吞了下去。但是也不想再吃放下了手里的碗。他神色忧愁的望着那临时搭出的灶台，果然自己的厨艺还是像当年徐溯说的那样，狗不理。
　　这就片刻功夫他放下碗再抬起来，就看到陈林端着碗站在外头，碗里隐约露出来几块骨头，那人眉毛倒是十分秀气，笑起来稍稍一弯，伴着幽亮的眼睛，端的是一个翩翩佳公子。良辰也不与他置气，只是假装没看到，重新坐了回去。
　　陈林想了想，叹了口气，十分不甘心地从身后变戏法似得端出另外一个碗，里面却是清清淡淡的白粥，他站在门口道“这是你方才出去采莲藕时我熬的，虽然只是白粥，但你肯定喜欢”语气里居然有一丝丝的无赖味道。
　　良辰睨他一眼“白粥？”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接了过来，这白粥味道鲜气四溢，分明是用鸡汤煮的。“这里的村民长期被地方官府和山贼剥削，你以为这些家禽是他们养给自己吃的吗，那些贼人下山来掳掠看到东西少了，难免不生出些事端”
　　陈林听他这么说着，一时也不知怎么办，低下头去一副认错的样子。
　　“不过也正好，吃了人家的贡品，我们又正好少个歇脚的地方”
　　他一说完陈林就要动。良辰再道“你一个战神，也想着夜袭？进来睡吧”
　　陈林满面欣喜，唇角上扬不自知，背着手就跨了进来。钦玉本来是躺在自己的稻草上，看他进来凑到良辰身边，挣扎地爬起来把自己的稻草席拖到另一边墙角处，这声响太大两人均抬起头来看着他，钦玉扯出一个笑容道“那边风大”
　　良辰无言，转眼看着陈林，见他扫兴地坐到佛像边，倚着坐下闭上眼假寐。良辰喝完粥便躺到一边了，这白粥的味道倒是有七八分像白和楼的粥，以前他喜欢喝，但是因为公务繁忙常常忘了吩咐下人去买，陈林总是会亲自送来，还大言不惭是他自己做的，良辰没有信过，这下却是信了。
　　钦玉醒过来时，看到天色未明，可是陈林和良辰却都已不在了，他起身朝门口走去，想喊良辰名字，又生生止住了，喊了一句“陈将军”，没有人回答。门外呼的刮起一阵风，一个人影忽远忽近地飘了过来，看到这个身形后钦玉像是被人生生钉住了一半一动也不能动，他失声喊道“长亭！”听到他这一声喊，门外的人影却不动了，甚至有想要退去的意思。钦玉立即想追出去，他走几步那身影就退几步，他便不敢再动，语气里满是哀求“长亭，长亭，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别走”喊着喊着他不自觉地落下了泪来，“你若是一定要走，便带我一起走，我曾经想的那些事情，一件都不会再提，我也绝对不会再伤你一分一毫”
　　门外的身影动了动，傅长亭的脸显了出来，本是温润如玉的俊美脸上却是一片死气毫无人色，他摇了摇头，雪白的脖子上开始渗出血色，他仿佛是察觉到什么，伸手去抹，看了看手上抹下来的鲜血，又看了看已经跪伏在地的钦玉，他猛地脱下外袍甩到身前，用沾满鲜血的手在白袍上写下了一个字，随机展开甩了出去，那个字赫然出现在空中，分明是一个“孽”字。钦玉死死咬着下唇，面上已是绝望痛苦之色“你带我走吧长亭，带我走啊。”
　　这番哭诉还未尽，那边却感到有人轻轻抚上了他的额头，钦玉一把抓住攥在手里，喊道“长亭！”
　　这一喊自然也就真的醒了，陈林面色不善地拉开他的手，抱着剑冷眼看着他。身边是几个横七竖八不省人事倒在地上的山贼。良辰这才再伸手探了探他额头“钦公子昨夜可是感觉冷，为何今日伤情突然加重，还烧了起来？”
　　钦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躺在一张松木粗制成的床上，枕头棉被一应俱全，虽然带着一股霉味。他们也是身处在一间还算干净的小屋里，看来这里就是山贼窝了。
　　“昨晚你突然开始抽搐呓语，我们发觉你已经有低烧，这才天不亮就行事赶到这寨子里来了”良辰缓缓解释道，又拧了拧手里的毛巾，覆在他额头上“你不用担心，我们离百药冢不远了，你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傅公子”
　　看着钦玉怔怔然的模样，良辰站起身，示意陈林与他一起出去，留钦玉自己独自休息。
　　屋外，陈林皱眉道“哭的跟人死了一样”
　　良辰悠悠看了一眼门，没接话，兀自向树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