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儿》山市

1、第 1 章

　　那个年头，战争，很乱，却不是整日整日的硝烟弥漫，仿如一颗颗定时炸弹，时不时来几声响。天也很奇怪，总有那么几多云飘着时不时遮住太阳，却从不下雨。逃难的人越来越多，叫着嚷着哭着喊着，却如一场冗长无聊的荒诞剧。实在不是观者冷血，这难逃得着实有趣，今天从村头姑姑家跑到隔壁村子伯伯家，没准明天就拖着姑姑一家子带着伯伯老两儿口在自家地窖里藏着。有怕死的来回溜着特勤快，当然也有人偷懒随大流象征性的躲躲。当然这都是些除了一条小命一贫如洗的。
　　显然，鸢儿是个例外，她自踏过山海关之后便一路向南，也不管谁说南边也在打仗，死了多少多少人，她只顾着走啊在，好像后面有什么紧追不舍。要说她还真是个有福的，某天她被一件关在玻璃屋子里的衣服迷住了，大红色的缎面，精致的盘扣，一只凤凰至下摆蜿蜒而上………她看呆了，幻想着这定是哪家小姐的嫁衣。“看啥看呐，臭叫花子！”店伙计嘴里骂着手就招呼上去了，一把拎起鸢儿扔一边去，在衣襟上擦擦手，一脸厌弃好像沾上什么脏东西了。鸢儿惊得眼睛大大的张着，半天回不过神儿来，“瞪啥瞪，信不信老子抽你！”眼瞅着就是一巴掌，“顺子，放肆！”一声断喝，里屋走出来一位，面相很是和善，平头，四十几岁年纪，却有种不怒自威的厉害劲儿。
　　鸢儿终于回神儿了，瞅了一眼来人，顿时自惭形秽，他可真好看，反观自己乱蓬蓬的头发，衣服到还算干净却实在上不了台面，头压得低低的。“姑娘，受惊了，袁某实在抱歉。”多好听的声音，鸢儿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喃喃着没事儿，没事儿。手不自然的把额前的头发抚到耳后。一个绅士是绝不会让女子尴尬的，袁易将鸢儿让进店里，本就不善言辞的鸢儿此时更是手无足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她突然问道“那件衣服是你做的。”很肯定的语气，这显然大出袁易的意料，“姑娘学过裁缝！”一样的笃定。
　　细看来鸢儿也算个蛮清秀的姑娘，尤其是一双眼睛，很亮，笑起来会弯弯的，纵然在流亡她总会刻意地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一些，头发容易脏便剪短，用帕子包起来有时也扎着，手里有点儿钱时也去大澡堂洗洗澡换换衣服，这也许就是袁易乐意护着她唯一的缘故了。她没学过裁缝，做衣服倒还是会的，稍稍举了举袖子“呐，这就是我自己做的。”粗布上衣，黑色的裤子，衣袖口处本该是张开着的现在却紧紧攥在一只纤长的手里，皮肤算不得白，有倒刺，指甲很短，倒能算是干净。袁易打量着鸢儿，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小包袱紧贴着放在脚边，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到底还是借了那身粗布衣的运气，裁剪得很合身，衣摆绣着蓝色花儿也不会显得俗气，针脚很是结实。
　　鸢儿被留在了店里，有了自己的一间小屋子。说起来这店也是奇怪，没有招牌，也不满屋子摆着布匹，但又确实是家裁缝店。店里的摆设偏洋式，格局确实地地道道的中式风格，两侧各有两个小间儿，鸢儿顺子住右手边两间，袁易在左手边只是他不常在，便留顺子跟鸢儿看店。顺子人其实不坏，那日只是受了点儿气憋着火鸢儿恰巧赶上了，尤其值得一提的便是顺子的厨艺，光是看着也叫人大饱眼福，更别提吃进嘴里了，真是叫身为女子的鸢儿惭愧。年纪相仿又都是本分人自然相处起来不会太难，只是鸢儿依旧话不多。
　　正堂几案上有台留声机，也是稀罕玩意儿，袁易在时总会放一些柔和曲子，没人时候鸢儿常盯着它的喇叭发呆。袁易要做衣服时会有人提早送来布料，然后他就关在东屋里好多天不出来，之后便叫鸢儿去把屋子收拾干净，做好的衣服也不怎么在意大多随手搭在椅背上。鸢儿会挑些布头收起来想着给顺子做个荷包，送给袁易？她可不敢，何况这不是班门弄斧吗！当然这也是经了袁易的默许的，鸢儿总觉着那么好的料子扔了怪可惜的，袁易也给过她些布料做衣服，她却不敢收。一个捡来的丫头穿苏锦，说出去终是不好听的，这点儿分寸鸢儿还是有的，便推说自己做的不好怕糟蹋了这料子，袁易便也不强求。
　　顺子接过荷包都笑得合不拢嘴了，跟着袁易自然好东西见得也多，对这荷包却是说不上来的喜欢，又想着这是第一次有姑娘送给自己东西，便更欢喜了，逢人就要卖弄一番，这不看着袁易从外边进来就“先生，先生！”的嚷着快步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