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和你在一起》一宴

6、鸵鸟

　　搭车去机场的路上，章谖的鸵鸟精神又犯了，一路沉默又惆怅的看着窗外，好像她有多深爱这片
　　土地一样。

　　言立勋专注的开着车，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路无话。

　　等两人检票登机安坐好，他才注意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明明相熟，却又沉默的一句话没有，尤其在看到她满脸悲壮时，觉得至少应该礼貌的关心一句。

　　刚准备开口问她怎么了，却见她从随身包里翻出两只耳塞塞进耳朵，又拿出一条毛毯铺展开，转头真挚的看着他说，“什么情况都不要叫我，吃饭喝水送水果都不要叫我。”说完就蒙头睡过去。

　　他失笑，她这一副想要睡死过去的样子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飞机难得准点起飞，慢慢升空，他看着窗外连绵的山峦，心想，如今真的是隔着一程山水、一段光阴了。

　　飞了近4个小时，章谖也就真一动不动、蒙头睡了4个小时。机舱内空姐通知飞机即将着陆，做好降落准备。言立勋收起手中的杂志，打算叫醒旁边的人，她已掀开毯子，眼神清明，一点儿不像刚睡醒的迷蒙感。拨弄下乱糟糟的头发，装模作样的伸了个懒腰，

　　“嗯——睡的真好啊。”手脚利落的收起毛毯、耳塞，端坐好。

　　他弯弯嘴角，再一次失笑，装睡的够彻底，动作都做全套。

　　章谖等行李的时候，内心比回来的路上更加惆怅。她表示他可以先走，不用等她。他却充分表现了他的绅士风度，坚持说大陆嘱咐他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到家。

　　她真的是惆怅啊惆怅，一面是眼前这个男人风度的坚持，一面是对即将可能碰面的男人的措辞。内心的小人狂舞，她完全能够自己打的回家啊！真的！

　　他看着眼前的她嘴不自觉的咬着手指，眼神幽怨的盯着一个个出来的行李，第三次失笑。

　　等她取了行李，他直接拖过她的行李箱一路来到地下停车场，她只得跟着，仍在说服。

　　“言先生，真不用麻烦的，我们——我们两个不顺路。”真是蹩脚的借口。

　　他说话却没再保持绅士，“你都不知道我住哪儿，怎么知道不顺路的？”

　　她尴尬的撇过头，内心的小人已经跺脚跺的快爆了，我只想回去的路上一个人安静的理理鸟头上的沙子啊。

　　他已经在她出神的时间把行李放进了车后备箱，“上车吧，放心，我开车很稳，一定把你安全送到。”

　　唉，她不是怀疑他的车技啊，她认命的上了车。

　　车子开上了机场高速，除了问她家的地址，两人之间再没有一句交流，只有轻音乐在流淌。
　　从机场到高速，竟一路顺畅、没有堵车。快到小区门口时，一直沉默的某人终于开口了。

　　“停小区门口就好，我自己走进去。”她有预感，大陆哥在她走后一定打了电话给凌辰，他现在说不定就守在她家楼下，啊，怎么办，她腹稿还没打好啊。

　　言立勋疑惑的看过来，送到她家楼下不是更好吗，省得她还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一段路。

　　“我家小区路窄，不好停车通行。”她尴尬的解释，唉，她都快鄙视死自己了，大哥行行好，情况特殊，不然我肯定万分感谢还请你上去喝杯茶再走。

　　她现在只想着不能让这两人碰面，不然她在说打了一半的腹稿前还得先解释眼前的状况，她脑容量在面对这种场面时明显不够。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现在这样的做法对一个半熟的朋友来说是过分“客气”的。

　　他决定忽视小区门口刚驶出一辆车的事实，对她似乎有点“排斥”他的行为表示理解，稳当的停好车，还极其绅士的帮她把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递到她手上。

　　“谢谢你送我回来，再会！”说完礼节性的摆摆手，利落地转身进了小区门。

　　他看着她干净的背影，内心不解，在L城时还交流的挺好的，怎么回来之后一直感觉自己似乎被视为“洪水猛兽”一般，笑笑摇头，上车离开。

　　章谖小心翼翼的绕过花坛，瞄了瞄家楼下，呼，还好，没人没车。虽然今天星期五，但按照凌辰的敬业精神，应该也不会在下午3点多翘班来找她。这样她还可以回去洗个澡，收拾一下，把剩下一半的腹稿打完，再去吃个晚饭。啊，真饿啊现在，中午的飞机餐都惆怅的没有吃。

　　她回到家，给手机充上电，开机，信息一个个跳进来，果然，都是凌辰呼叫的来电提醒，还有两个小风的。就是知道会这样，才故意不充电关机的嘛。

　　将手机扔在一旁，整理好箱子，便拿着睡衣去洗澡了。

　　待洗完澡，吹干头发，她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不停，实在懒得自己动手，她换上一身宽松的棉质长裤，套上卫衣，登上板鞋，拿了钱包、钥匙就出门了。

　　出了小区右拐往前走一个红绿灯，第一个路口，那边的一家和记面店很好吃，她不高兴自己动手的时候就常来这家吃面，一碗鱼汤面，汤白味鲜，十分能满足她的胃口。

　　进了店，才6点多，还没几个人。老板娘是个心宽体胖的妇人，看见章谖，立刻笑着迎了上来，“小谖呐，可好长日子没见你来了。”

　　“对啊，出了趟远门，刚回来。”老板娘是个好人，面慈心善，她笑意盈盈的回答，“胖婶儿，饿死了，给我来碗面，多加个蛋。”

　　“好嘞，好好坐着啊，马上就来。”胖婶儿拍拍章谖的头，笑着去给她下面去了。

　　胖婶儿50多岁，儿子养到10几岁的时候，一次车祸中意外丧生了，丈夫也在几年前得癌症去世了，如今独身一人，经历过那么多的悲痛，却仍然坚强、乐观的活着。

　　她自三年前毕业后租住在这个小区，常常加班后的晚上或周末懒得动手的时候来这儿吃面，胖婶儿看她总是加班到那么晚还常忘记吃饭，便格外心疼她，像对待女儿一样关心她的生活。她也喜爱胖婶儿，碰到她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到后厨打点下手。

　　“面来啦！”胖婶儿端着碗面过来，坐到她对面。

　　“慢点吃，小心烫！”她慈爱的看着章谖。

　　“嗯——真香！”她喝了口汤。

　　“是吧，第一锅汤，鲜味更浓一点。”

　　她心满意足的吃着面，对面胖婶儿似有些犹豫、小心的开口，“前两天小辰和一个姑娘来我店里找你来着，你们···”

　　她好看的眼睛被热气蒸的晶莹湿润，笑意浅浅，“我们分手了。”

　　“啊？吵架啦？”胖婶儿有些惊讶。

　　“不是。”她就是觉得会这样麻烦，才鸵鸟般躲起来的啊，难道要把她的心理活动一遍遍剖析解释给知道他们曾在一起的人听吗。

　　“好，胖婶儿不问，只不过小辰是个不错的孩子。”她看她一脸纠结的样子，也就打住。

　　“嗯。”专注填饱肚子。

　　吃饱喝足后，章谖散步到附近的超市采购，一个星期不在家，冰箱里的储备都没了。

　　星期五的晚上，超市人有些多，她推着购物车，生活用品、速食早点、酸奶，走过水果区，似乎在搞促销，人挤人的，她不高兴凑热闹，还是去门口的水果店买吧。刚准备推车离开，忽然看见隔着水果区对面的肉食区好像有一个高瘦熟悉的身影，像是言立勋，可要仔细看清楚了，又不见了。

　　她摇摇头，走眼！晃神！怎么可能那么巧！

　　结账提着购物袋往回走，在小区门口水果店挑了些新鲜的芒果、草莓，一步一晃悠的走到家楼下。看到门口停着的银色轿车时，她翻出打了一天的腹稿。

　　车旁边立着的身影掐灭手中的烟头，走到她面前，

　　“怎么不接电话？”嗯，语气足够冷静，看来情绪已经平复，就差一个充分的理由说服。就是这烟味有些呛鼻。

　　“在充电，忘拿了。”她借着路灯的灯光打量了他一眼，衣容整洁，除了黑眼圈有些重、面容有些憔悴外，看上去都还行，没有半点颓废的样子，估计这两天加了不少班。

　　“有什么话上去说吧。”在这人来人往的路口站着说话总归不好，她想。

　　凌辰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就算分了手，他这点风度还是有的。

　　进屋开灯，“有些乱，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她将沙发上的毯子、书收在一边，让出空间给他坐。

　　“嗯，我知道，大陆打过电话给我，我今天下午有个重要会议走不开，没能去接你，抱歉。”他将手中的袋子放在茶几上，坐下，抬头看她，平静的解释。

　　她点点头，把袋子拎去了厨房。给他倒水的时候，她想，这一年来，他们的相处一直是这样，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主动打电话发短信问他，几点忙完、要不要一起吃饭、周末有什么安排，通常他都会抱歉的说在开会、要加班、会出差，她也表示接受、理解，毕竟他足够坦诚也上进，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主动询问，反正他有时间了会找她，后来她也逐渐忙起来，两人更是难得见上一面。这样的相处反而让她有了时间和空间来审视自己的内心。

　　她端了水杯回到客厅，“忙了一天吧，喝点水。吃饭没有，给你做点儿？”

　　“不用，我现在不饿。你坐下，我们谈谈。”

　　章谖坐到旁边的沙发椅上。

　　“那天晚上，小路拨通了我的电话。”

　　“嗯？”她疑惑，哪天晚上，什么意思。

　　“你到的那天晚上，你们的聊天我都听到了。”

　　“嗯。”很好，腹稿作废，不用她再自我剖析一遍了。

　　“小谖，三年时间都没能让你爱上我吗？”他的声音听着有些泄气。

　　用胖婶儿的话讲，凌辰这个小伙子很不错，外表正气，追求上进，对她坦诚，在忙的没时间陪她的日子里，每一次他都很诚实的交代自己在做什么，不能见她的理由，重要的日子里总会周到的准备礼物，可不一样，和她感觉里模糊的爱情概念不一样。

　　“凌辰，这么长时间，我对你的是感动、感激，但没有爱情，我们——更适合做朋友。”

　　“原来，这几年，都是我强求了。”他垂下头，不再看着她，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叹息。

　　“凌辰，”她心里十分的愧疚，“是我辜负了。”

　　“如果三年前，不是我在林中发现你，救了你，我们之间的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他再次抬头看着她，想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希望。

　　她漂亮的瞳孔映着他的身影，却没映进她心里，“我们一直是朋友，这一点不论怎样都不会变。”

　　他妥协了，恋人不成，朋友也好，至少他还有个身份能待在她身边。

　　“好吧，你说的，是朋友。朋友，后天去机场送我吧，我被公司派去美国总部半年。”

　　“啊？”这消息来的有些意外。

　　“不用惊讶，半个月前的通知，一直没机会跟你说。”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啊~”她快变成单音节生物了。

　　他看着她呆愣又恍然的样子，笑了，“小谖，除了朋友之谊，不要对我存有任何自责或愧疚，要是跟你在一起这么久都没看出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也白枉我跟你认识这么长时间了。”

　　“你——”好吧，除了单音节，她腹稿中搜刮不出任何的词汇现在能描述她的心里活动。

　　“但是，不要试图将我推向小风，就算你对我没有男女之爱，我对你的感情却是真的。”他收回笑容，看着她，眼神真挚。

　　“嗯。”在这样的感情面前，又怎么能残忍的说出让他尝试接受别人的话呢。

　　结既然聊开也就没有什么，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无非就是问问大陆和小路的近况，她这段旅途有没有发生有趣的事，再顺带感慨一下这两年来他都没带她出去玩过。

　　章谖刻意略去了大陆在山路发生的意外以及那位言先生，不知为何，她觉得还是不要谈及比较好。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他隐藏起眼底落寞的情绪，向门口走去。

　　她也起身，却见已经握上门把手的手忽然收回，转身，他的眼睛在门灯的照射下，晦暗难明。

　　“小谖，三年前那次意外——”

　　她没想到他竟是要说这个，有些错愕和不愿回忆的痛苦。

　　“那次其实不是我救了你，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虽然陷入了昏迷，但伤口已经被妥善的处理，旁边还插着救援灯，应该是发现你的人留的，我就是凭借那盏救援灯才能那么快找到你，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救了你还把你留在原地，但是我很抱歉，这么多年我一直隐瞒着这件事，利用你对我的感激把你留在我身边，希望现在坦白的不算迟。”他苦笑了一下。

　　她被他的话惊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才发现他已离开，只留声控门灯因关门的声响而再度亮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