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谁家翠玉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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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便是百花宴。
百花宴是洛阳一年一度的盛大活动，丝毫不输于长安三月丽水边上的上巳节。百花宴的承办方是轮流安排的，多为皇室或者庶宦。今年的东道主是常居洛阳的鸾台左补阙崔上原，他属于山东士族——清河崔氏青州房一支。能被邀请参与宴会也都不是一般人，多为李唐皇室，高门名媛，名流士人。
甄梦同李裹儿一起出席这场盛大的宴会。第一次参与上层名流的聚会，她很紧张，担心自己无法融入他们的团体。
百花宴设在洛阳城东崔上原的园子——霜质园，取自南朝鲍照“念尔零落逐风飚，徒有霜华无霜质”一句。因为官品低，崔氏的园子不算大，但胜在地理位置十分好，伊水洛水两条河夹川，土地肥沃，树木繁茂。
甄梦走进园子，细细地观察起来。
霜质园和上阳宫的风格截然不同，同样是借助山形，地势和水，上阳宫大量改造地形，工于气派，而霜质园引水随势，栽花不趁行，返璞归真。
园子依不同的花又分为各种小苑，但此次花展的主角并不是牡丹，而是芍药。当今皇帝爱牡丹，迁都时一并将牡丹引入洛阳，这时的牡丹在长安已是甚嚣尘上，但它还没成为洛阳的名花。
因李裹儿要去看芍药，而甄梦却想找找特别的花，所以两个人分别行动，约好一个时辰之后在入园处碰面。
甄梦同绿珠，银筝一同沿着指示走，来到一处花苑，这里观赏的人很少。
“夕雾？”绿珠先认出了花牌上的字。
“夕雾，听这名字不像是本朝的花，但是花真的很美。”甄梦说道，她在现代的时候见过这种花，曾为它的浪漫传说感动，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
夕雾的花呈伞状，淡蓝偏紫，零零碎碎地，彼此却又挨得很紧，自茂密丛中探出娇小的花姿，美的朦胧，宛如在雾中，香气也十分浓烈。
“这位娘子说的不错，夕雾原产西狄，在南朝时才引入我朝。都说朝露夕雾，韶华易逝。”一位老叟出现在他们身旁，看样子应该是打理园子花草的仆人。
“原来如此。”甄梦见他语气中有几分伤感。
“我曾听说一个故事，倒是与夕雾花有关。”甄梦想起从前她那爱研究花语的舍友给她讲的故事。
“县主，我想听故事！”绿珠拍手称好，而银筝在一旁微笑注视着。
“从前有一个少年，他是皇帝身边的花匠，痴爱各种花。有一天，他偶然见到了皇帝最心爱的公主，心生爱慕。”甄梦说到这，却被绿珠好奇地打住。
“那公主也喜欢他吗？我想不太可能。”绿珠自己努努嘴，给出答案。
“其实公主早就注意到这个少年了，她经常偷偷跑到花园来看他种花修花。”甄梦解释道。
“那就是两情相悦了。”银筝应道。
“此后两人便在花园里私会。不料皇帝就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勃然大怒，叫来女儿训斥了一顿，同时还令人鞭打花匠。”甄梦轻轻抚摸着夕雾花花瓣，继续说道：“从此两人再也见不上面，咫尺天涯。”
“后来呢？”绿珠急忙问道。
“后来……”甄梦本来想回答她，却听得不远处有人娇笑道：“裴三郎，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你可还记得我？”——这不是自家妹妹李裹儿的声音，她口中的裴三郎莫不就是裴光庭？他也在洛阳？
甄梦突然心跳加速，呼吸加促，一动也不敢动。
“安乐县主，别来无恙。”他的声音依旧是低沉温润，此刻的语气没有掺杂任何感情。
甄梦打了个激灵，赶快让绿珠和银筝离去，难保自己这妹妹又会说出什么口不择言的话，让下人听到了终究是不好。哎，她在心里暗暗叹口气，这种情况下的重逢，不是她想要的。
她自己上前一步，打算装作无意，打断妹妹的话。
“裹儿，你怎么在这，在同谁说话呢？曲水宴就要开始了，我们快过去吧。”甄梦从夕雾花丛走出来，让在谈话的两人都猝不及防。
“阿姊，偶遇熟人，就和他聊几句，说起来这位熟人你也认识呢，当日教授大兄的裴三郎，如今的太常寺丞。”李裹儿收起咄咄逼人的气势，但话语间不免还是夹杂了些嘲讽。
甄梦并不知道这太常寺丞是什么官，但她知道那人是裴三郎，忍不住朝那人看去。
一别经年，音容依旧，人却比原来更挺拔成熟了，一身绯色常服，眉目如画。
“快两年没见，裴三郎可好？”甄梦只能忍住心底的情绪，挤出一个笑容问道。
“无恙，方才见到安乐县主，便猜想永泰县主也在场。”他似乎没有生气，依旧的好脾气。
“那我和妹妹就先去曲水宴了，再会。”甄梦拉过不情愿的李裹儿向兰亭走去。
银筝绿珠，见到他们，也一同跟上。
走的路上，李裹儿说道：“阿姊，你没想到裴三郎也在洛阳吧？”
“恩，确实令人意外。”甄梦回道。
“如今他是太常寺丞，从五品上的官职，也是祖母垂怜他们一家，才准他门荫入仕。”李裹儿撇撇嘴答道。
甄梦有些莫名的烦躁起来，怎么自己每一次都是从自己妹妹口中知道裴三郎的讯息？
初来洛阳，她没忘记自己一年多前许下的誓言，她想博得武氏一丝的好感，避免最终那场杀身之祸，而其他的都随缘。对于裴三郎，她抱着的是不敢奢求的态度。那一点点爱慕被她藏的很深很深，想必伶俐如裹儿，也猜不透吧。
这样想着，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流觞亭。
崔上原仿造《兰亭集序》中的描述建造了这座亭子，颇为风雅。
赏花过后，便是今天的重头戏——流畅曲水宴，这是文人雅士们聚会时常爱玩的游戏，不过在本朝发生了一点点的变化。大致方式是众人围坐在回环弯曲的水渠边，将特制的酒杯置于上游，任其顺着曲折的水流缓缓漂浮，酒杯漂到谁的跟前，谁就取杯饮酒。本朝人爱玩行酒令，于是规则改成了先定行酒的主题，多为一个字，当酒杯留到谁的面前，先喝一杯，再根据主题作一句应景诗，答不上来多喝一杯。
甄梦看了看，主持宴会的是崔上原的儿子崔钰，年方弱冠，客人们年轻也都较轻，所以没有那么多约束。
因为甄梦和李裹儿是新来的，崔钰便将两人先介绍给其他客人，又给他们介绍了其他的客人。在座一共十人，众人围成一个弧形，水渠一端坐的是韦绶，母亲韦氏大兄的嫡子，说起来就是甄梦和裹儿的表兄；顺着他顺时针数过去，第二位便是裴光庭；第三位是薛相均，河东薛氏西祖房第十五代孙，第四位是柳珏，河东柳氏。水渠对过来的一端是主持人崔钰，他旁边是他唯一的妹妹崔湄和崔湄的闺中好友郑琦云，再过来是甄梦自己和李裹儿，李裹儿的旁边是薛相均的妹妹薛晴。
“因为没有长辈在场，各位都可随意些，不必拘礼。想必各位都已经知晓游戏规则吧？”崔钰开口缓缓说道。
众人都点点头，席上变得热闹起来。
“那么我定个今日吟诗的话题，形式上以五言为一联，内容只要求应景，当然眼下已进入初夏，最好是夏日特有的景色，大家可有异议？”崔钰巡视一遭，见没人反对，便挥一挥手，吩咐侍女们可以准备往曲水中放置酒杯。
第一杯顺水而下，众人的视线都随着酒杯移动，甄梦十分紧张，诗句什么的，她作为一个纯正的现代人肯定不行，实在不行只好认栽喝酒了，所幸的是最后酒杯停在了主人崔钰的面前。
“没想到今天的开头就是我，也好也好，大家接下来便须照我的形式吟诗。”崔钰笑着先喝了一杯，看到自己身边的侍女一双柔荑，皓腕如雪替他扇风，略一思考，说出了诗句：“谁家齐纨素，团团如明月。”当下众人称好。
于是进行第二轮，酒杯流到了韦绶的面前，他也笑着喝了一杯，然后打量周围，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莲池，心下一喜，立刻答道：“谁家水芙蓉，亭亭似碧玉。”
第三轮，酒杯落在了李裹儿的面前，一杯入肚后，她对吟诗有些发愁，使个眼色向甄梦求救，甄梦自己也是个半吊子，深感无能为力，看了半天，灵机一动，指指自己盘中的樱桃。
李裹儿立刻会意，说道：“谁家红樱桃，艳艳若玛瑙。”勉勉强强的给了一句，因为年纪小，又是从房州来的，大家也就不便为难她。
第四轮，到了裴光庭，甄梦好奇的往他那里看去，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喝了一杯酒，温和的目光向甄梦投来，甄梦感到十分的不解。
他微微一笑，娓娓说道：“谁家翠玉钿，翩翩似蛱蝶。”
放眼望去，在座的女子中，虽不止甄梦一人戴了翠钿，但只有她一人的是蝴蝶形状的，甄梦面上免不得烧了起来，只想把那翠钿摘下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间，有几人慢步来到流觞亭。
“‘谁家翠玉钿，翩翩似蛱蝶’，没想到裴三郎诗句吟的这般好！”来人竟然是武延基，话是对裴光庭说的，但目光却落在了甄梦面上。
他怎么也来了？甄梦收了心思看去，他身旁还有另一少年，是他的堂弟高阳郡王武武崇训，乍一眼看上去，容貌尤其出众，穿着也十分讲究。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谁家翠玉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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