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鬼》不归墟

34、生与死

　　二人才往前走了几十步，就和那怪物迎面撞上了。

　　出乎众人的意料，这怪物虽然体型臃肥无比，运动起来却比猿猴还要敏捷。只见它挥舞着六个拳头，一只接一只朝二人砸了过去。

　　它进攻的节奏和准头都把握得极好，往往是前面一拳还未落下，后面一拳就紧紧跟过来，恰好截断了敌人接下来的退路。也亏得百里槐和陆文渊身法了得，才没被它的巨拳砸中。

　　但是以他们的能力，也只能在拳与拳之间辗转腾挪，根本无暇去做其他的事情。且随着时间越耗越久，他们的体力终究会不支的。

　　百里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瞅准一个攻击的间歇，怒喝了数声，并横展双臂，便朝那怪物闪电般冲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就看到，他的身体忽变作成百上千个，刹那间又变为无数百怪千奇、迥然不同的形象。

　　阿悟知道，那些都是附生在他体内、与他的灵魂同化了的厉鬼凶魂。常人很难理解他是如何做到这点的，对于此，就连阿悟也并不十分明白。

　　不过可以肯定一点，这绝对是门非常乖张邪诡的法术。

　　与此同时，数千厉鬼已像烟一样四散开去，又如漫天柳絮，将怪物的躯体层层围住。

　　魔灵们感觉到威胁，纷纷从怪物体内脱离，和厉鬼厮杀在一起。霎时间咆哮、撕咬、扭打之声震天，场面变得无比混乱。

　　怪物也似被这景象吸引了注意，暂时放松了对二人的追杀。趁此时机，陆文渊拔剑冲锋，避开魔灵的重重围阻，仅数个跃步就跳到了怪物胸前。他双手握住剑柄，运足灵力，朝怪物的左胸猛地一劈。“嚯”的一声裂响，但见那处红光激涌，待光芒落下时，怪物的胸膛已经被洞穿。

　　“啊！”

　　怪物吃痛后怒嚎起来，同时挥舞两只拳头，朝自己的胸口拍去。

　　陆文渊不在那里，此刻他已穿过怪物的身体，从它背后飞了出来。

　　这怪物的躯体极为坚硬。陆文渊方才已用尽浑身力气，因而一击过后再无余力同它周旋。

　　“想不到心脏不在这里！”

　　众人只听他这么骂了一句，抬头去寻时，却发现人已消失在混沌的夜色中了。

　　***

　　若对方是普通的魔物，一旦被洞穿心脏就会元气大伤。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护心骨才逐渐演化成魔族全身最坚硬的两块骨头之一。但这怪物明显是个特殊的存在，它的心脏位置与一般魔物不同，甚至很可能根本没有心脏，所以胸部才会这么容易被攻破。陆文渊大概是犯了想当然的错误，误以为劈穿它的心脏就能将战局扭转过来，却没料到自己根本没搞清楚它的心在哪里。

　　阿悟心道：“如果他刚才直接袭击怪物的脑袋，胜负会不会已经决定了呢？”可他转念又想：“这也说不准，如果它的脑袋也是假的呢……”

　　怪物发现陆文渊逃了，更是怒不可遏。它转身刚想去追，一只手却被什么东西紧紧攫住了。怪物疑惑地扭头，孰料，它的脸竟被一只巨大的肉拳砸了个正着，不光鼻子被砸塌，其中一只眼睛也被崩飞的利石刺瞎了。

　　出手的原来是百里槐。他法相外显，已将身型变得和怪物一般大小。法天象地，这是一门极耗费灵力的法术，百里槐最多只能维持半盏茶的时间。

　　怪物连声惨叫，踉跄着往后退去。血从那只伤眼里流出来，模糊了小半张脸。

　　可百里槐怎么肯放过它。没有任何间歇，第二拳紧跟着就打了过来。怪物几乎已被揍懵了。它的太阳穴被打出一个凹坑，庞大的身躯在夜风中摇摇晃晃。

　　趁这个机会，百里槐飞起一脚，便朝那怪物的腹部踹去。

　　本来是一击必中的，却不料在这种状况下，那怪物竟还有防备。只见它单手一抄，便握住了百里槐的脚腕，瞬间反客为主。百里槐当即后退，想把脚抽回来，可他的力气比对手小太多，根本就挣脱不了。

　　此时怪物已完全清醒了过来。它力气极大，拎着百里槐的腿，便朝一旁的建筑物摔去。百里槐根本定不住身子，被钢筋水泥狠狠一撞，顿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

　　战局对百里槐十分不利。怪物仍不肯放手，还要再依样来个几下。众人看到这番情景，都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阿悟心道“糟糕！”，正欲出手相救，却见水云心已飞身到了前方。她双手一扬，数道蓝绿色的微光闪过。光芒隐没在怪物附近，接着它脚下的土地便涌动起来。

　　无数条遒劲的藤蔓拔地而出，宛如蛰伏在地底的千年巨蟒，霸道而灵活地缠上了怪物的身体。

　　每条藤蔓都有水缸粗细。仿佛从冥界抛出的绞索，它们迅速攀援至怪物的腹部，然后猛然收缩、套牢，使得“猎物”下身动弹不得。

　　怪物大吃一惊，扭动身体开始奋力挣扎，同时用手拼命去扯那些藤蔓。可无论他怎么努力，藤蔓还是纹丝不动，甚至有愈缠愈紧的趋向。

　　这货估计也是个急性子，越是扯不掉，越是疯狂地去扯。眼看藤蔓缠得它站都站不稳了，它这才乖乖停下，不敢再乱动了。

　　趁着怪物“发疯”，躺在地上的百里槐用另一只脚猛踢怪物的手。后者一吃痛，手便松了开来。百里槐立刻把脚抽回，刚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背部竟像与地面长到了一起似的，怎么用力也掰不过来了。

　　怪物停止了挣扎，回头望向百里槐。它咧开獠牙错生的巨嘴，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百里槐看着它的眼睛。那是一种嘲讽和得意的眼神。它好像是在说：“别白费心思了，你已经逃不掉了。”

　　***

　　在百里槐背上，密密麻麻嵌满了岩质的倒刺，一根最长的倒刺已经刺入他的脊椎，让他丧失了部分痛觉。所以刚才他起身的时候，才没感觉到本该钻心的疼痛。

　　水云心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想：“这人已经完了。”但基于习惯，她还是想试着去救他。

　　然而怪物并不肯给她这个机会。只见它用六只手中靠下方的两只手按住藤蔓，不让它们继续往上生长。接着一缩腹部，居然就从藤蔓上跳了下来。

　　“天魔解体术？！”阿悟震惊得讲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如此古老的魔族法术，居然会在这种场合再次现身。

　　落到地面后，怪物用后两只手撑地行走。让人不解的是，它身子一直，居然又站了起来。这回他的身体，竟比之前还高大不少。

　　水云心一愣，随即寒意就从头顶传遍了全身。她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这怪物舍弃了下身，又把靠下方的两只手当作脚来使用。

　　这家伙难道真的没有灵魂，感觉不到疼痛吗？

　　怪物冲百里槐飞起一脚，水云心已经动手，却还是慢了半拍。

　　随着怪物一脚踏下，百里槐的身体被地刺贯穿。后者呻吟了几下，鲜血便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此刻百里槐仍维持着法象的外表，由于地刺的作用，他无法恢复到常人的体型。这就相当于灵魂被冥使的镰刀勾住了，再想回到原来的躯体已不可能。他死之后，法象将随风飘散，而肉身也会消失无痕。

　　水云心手握弦月之刃，御气飞到怪物颅顶。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百里槐的身体正逐渐变得透明。他的双眼已变作青灰色，和法象一样的颜色，这表明他已经没有活气了。

　　几乎就在同时，阿悟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刺痛。这痛感由内而外传来，如此清晰而且强烈，仿佛无数枚冰刃正从里到外切割他的身体。但他确信自己没受到任何损伤。刺痛传过的地方，渐渐升起了一种莫名的灼热感。

　　血脉筋肉都在燃烧，可皮肤仍是冰冷的。阿悟感觉眼睑分外的沉重，他闭上眼睛，看到的却不是漆黑，而是一团白中泛青的雾气。

　　一个人漂浮在水雾之中。阿悟惊讶地看到，那人竟是行将死去的百里槐。

　　“孩子，是时候告诉你一些事情了。”百里槐用幽灵特有的，那种虚无缥缈的声音说道，“我虽不是刚才死去的那人的魂魄，却和他一样来自十五年前的这个时空。”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孩子，我便是十五年后，那个百里槐剩余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