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刻尔克之夏》泡利不相容

4、4

　　“别这么叫我，兄弟。你做我观察手的时候，我还是个列兵呢。”
　　“嘿嘿……都叫习惯啦，还是叫你长官比较合适。要知道，你可是我的偶像呢……整个第4旅最出色的枪手，我的本事都是从你那里学过来的……”
　　“……长官，很抱歉我搞砸了……那小子真他妈的狡猾，他不上钩……所以，我只能暴露自己了……”
　　“你真是个蠢货！小子！”我尽量从抽搐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不过，你干得不错！我们胜利了。”
　　“是吗？真不错。不过……我大概没有机会和你们一起庆祝了……”
　　“长官……我和你一样，来自苏格兰。我……很怀念故乡的风笛……我好想再回去一躺……回家……和我的家人一起……”
　　“长官，求您帮我办件事……请告诉米莎……我爱她。对不起，再不说……我就没有机会了……”
　　“臭小子，你他妈的在说什么鬼话？不过我很乐意做你的介绍人。”我笑着，泪水夺眶而出。
　　“……谢谢您，长官。”里内德颤抖着伸出手，奋力握住我的手，“……长官……对……对不起，我……我再也不能……为您效力了，要知道……我是真的，很怀念这段日子。您……您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指挥官，您是好人。我很希……希望，一直都是您的兵。”
　　“一……一直叫您……长……官！”
　　他的眼神猛地黯淡下去。
　　我站起来，凝视着这一片属于敦刻尔克的树林，仿佛感觉到我生命的一部分已经留在了这里。
　　亘古不变。

　　战事并不会因为我们的阻击而变得稍微轻松.侦察连损失惨重,这迫使我做出了撤退到港口指挥部休整的决定.我打的如意算盘是,回到港口,获得一部分兵员补充--至少让我的连队保持标准建制.否则侦察连的战斗力甚至无法完成最基本的骚扰或者诱敌任务.
　　一路上都有小股的空袭,万幸它们打击的主要目标是海滩上的部队.狼狈地推进了二英里路后,我隐隐地听见了激烈的交火声.
　　我马上命令西蒙去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交火的地点距离我们大约3英里左右.二十分钟后,西蒙跑得大汗淋漓地回来报告,是担任阻击任务的十一连遭遇到德国的步兵,估计有一个营的兵力,并携带有MG42等重武器.
　　"长官,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帮他们一把?"
　　帮他们?我们这个样子,连自保都成问题,怎么去帮他们?
　　但是把出生入死的兄弟抛在一边不管的事情,我绝对做不出来.
　　"全连注意!我们的任务有所改变.原定撤退休整计划取消,我们去支援十一连的兄弟们!"
　　"长官!我有问题!"
　　"允许提问,军士长图勒斯."
　　"长官,我们只有36个人.我想我们帮不了十一连.即使我们建制完整,装备精良,要和一个标准的德军步兵营战斗,我们胜算也不大."
　　"我知道这一点,军士长.但是我更知道,我不会丢下一个兄弟.打不过,我们可以掩护他们撤退."
　　"长官!请恕我直言.您在赌博!而且,您已经带着侦察连赌了很多次了."
　　我察觉到图勒斯语气的异常,不由得转过身来,直视他的双眼.
　　军士长是一个老兵,是地地道道的法国陆军的老兵油子,魁梧的黑人大叔.尽管资历老到,但是自从编制到我的连队以后,一直沉稳顺从,对于我的命令还从来没有过异议.
　　"军士长.你也许说得没错--但是我想你多虑了.因为每次赌博,赢家总是我."
　　"长官!您绝对不可能一直赢下去.我们不是您,我们不是那个一个人就能解决一个排外加一辆虎式坦克的王牌狙击手.对于您的众多想象力出色但是风险极大的任务,我想我们再也无力执行了."
　　图勒斯的脸绷得像块钢板.
　　我扬了扬眉毛:"军士长,你在讽刺我吗?"
　　"我没有,长官!"
　　"很好,军士长,那么下面的话请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知道你是一个关心自己手下士兵的好心的家伙.你不愿意让他们去冒险,这很对,非常合情合理,我也不愿意.但是你得给我搞清楚,现在兵临城下,德国人就要把我们给围起来,然后把我们生吞活剥了.我们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我们现在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在冒险.你能够拍着胸膛向我保证:第八团所有连队所执行的阻击任务都能够起到很好的效果,阻挡德国人的推进吗?你能够向我保证:我们一定能安全.完整地从敦刻尔克撤退吗?很遗憾,我想你并不能.军士长,请注意:我们现在是瓮中之鳖.现在已经不是那种小心翼翼地决策每一步行动的时候,不是那种考虑到每一个士兵性命的时候.我们得拼命,得拿出赌博的势头来.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获得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我们现在,只有36个人,的确是少的可怜的兵力.我们当然有两种选择.我们可以选择悠闲地跑回海滩营地,喝上一小杯法兰西的黑咖啡,指望着不列颠空军提供的那点可怜的空中支援,等着德国佬宰了我们的兄弟,再来慢慢地收拾我们.我们也可以选择和我们的兄弟死在一起,死在阻击德国佬的战场上,为后方的撤退争取到哪怕是一点点时间.我们每争取一秒钟,就从德国佬的枪口下夺回了几个弟兄.""牺牲,是我们必须付出的.我们既然当初承担了阻击任务,我们就早该作好阵亡的准备.""相信我,军士长,还有全连的兄弟们.我认为这并不是一场纯粹的溃败.发生在我们军队里面的种种的迹象都和溃败时的景象毫无相似之处.我们的战斗是如此地不寻常,它们必定会被载入史册.请相信我的判断。"
　　德国人烧杀抢掠，肆意在法兰西大陆上消费，那么我们就要让他们用鲜血来买单。

　　图勒斯最终也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加入了作战的行列。我们装备上连队所剩余的所有物资——其实它们少的可怜，我们最最重量级的武器恐怕只有一台老态龙钟的布朗式机枪了。
　　其他连队的连长有不少请缨助阵的。我没有让一个人跟着我们去，原因很简单，我们连队的目的是争取时间，而不是和德国佬决战，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们的任务是好好活下去，安全地返回英国，然后在合适的时机发动反攻。不要把命白白地赔在无谓的战斗中。”
　　我同样命令米莎留下。这个倔强的姑娘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死活不愿留下，甚至眼睛红红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不得以用强硬的语气对她说：“你必须留下！我不想在战场上分心来照顾你！”
　　“可是，”她不服地辩到，“我记得从来都只有我在照顾你！”
　　我尴尬地挠挠头：“这完全是两码事……不论如何，你不能跟着我们走。”我回头招呼一个警卫兵：“你给我把她看住，在我回来以前不能让她去任何地方。”
　　米莎恨恨地看着我，我强行转过头去不理会她幽怨的目光，示意连队出发。

　　十一连快要不行了。就在我召集部队前进的这十几分钟里，他们步步败退。德国人在我们的阵地上推进了整整一公里。我们赶到的时候十一连的连长琼斯上尉正血流满面地操纵着一挺布朗机枪向德军散兵线扫射。
　　我拉住琼斯上尉：“琼斯！你们赶快撤吧，我们顶住德国人！”
　　“废话！”琼斯一把把我推开，“我来这里就没有打算再回去。十一连所有人的命就是为今天才延续下来的！”
　　“那么就让我们帮你们一把！”
　　“随你的便，小子！但是记住别全宰光了，我他妈的还没有杀够啊。”

　　我们迅速投入了战斗。德国佬本来以为十一连已经是强弩之末，所以放松了警惕大摇大摆地组成了散兵线向这边推进。加强之后的活力打了德国佬一个措手不及，一下子消灭了十几个步兵。MG42机枪手终于耐不住寂寞了，嚣张地开火对我们进行压制。很可惜我不会让这家伙得逞。视界相当完美，我一枪废掉了那家伙的手。有的时候打伤敌人比击毙敌人更管用。如果被击中的是一个长官，也许德国人会腾出一个士兵负责照顾他，而且不论伤者是谁他都会消耗德军的医疗物资。只要让他没有办法继续作战，这样做不失为一个更好的方法。

　　看来机枪压制对于德国人来说相当只要，即使是不停的有人被打伤，顶替的德国佬还是一个接一个。我沉住气，把准星定格在MG42机枪的枪身上。即使是六倍的光学瞄准镜，机枪的枪身部件在视野里面看起来还是小的可怜。我只能完全凭借感觉开枪。
　　一声闷响伴随着金属的清脆撞击声，我从瞄准镜里面看到有几个德国佬表情沮丧地吼叫起来，仿佛在咒骂着什么。一个家伙冲过来搬起那挺机枪扔到了一边。
　　看来它已经被我废掉了。

　　反击战打得很成功。德军开始出现溃败的景象，大家士气高涨，准备把失去的阵地再次夺回来。但是令人沮丧的是，德国的装甲部队老是喜欢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跑来搅局。“虎”式坦克那特有的沉闷引擎声铺天盖地的传来，我一紧张就哆嗦起来了，估摸着能有个三四辆。
　　但是最后出现在视野里面的只有两辆，不过即便是两辆也足够我们喝一壶的了。我们最重的武器也拿这家伙无可奈何。
　　布鲁斯折了一个班的兄弟，一个人灰头土脸地跑过来：“长官！我们该怎么办？”
　　西蒙吼道：“长官，让我去收拾狗日的坦克！”
　　我白了他一眼：“瞎扯！你以为你是阿基里斯（传说中古希腊的战神，欧洲大陆的第一勇士，就是他率部攻克特洛伊城，但是本人也在次役中意外阵亡）？你那几根软骨头要是能对抗虎式坦克我就把俾斯麦号（英军的一艘战列舰）吃下去。”
　　“那么……”
　　“我们先往后撤一撤。也许在海岸附近有被遗弃的重武器可以使用。”
　　“是，长官。但是十一连的兄弟们怎么办？”
　　“让他们跟着我们走。”

　　我们且战且退，但是布鲁斯再次从一旁钻出来扯住了我：“长官！十一连的琼斯上尉拒绝撤退！”
　　“什么？这个家伙疯了吗？”
　　“我不知道。他说即使所有人都离开了他也不会走。”
　　“这个白痴……算了，你们先走！我去和他谈谈。”
　　当我顶着炮火摸到琼斯身边的时候，他还在对着敌军持续开火，浑然不觉机枪的枪管都有些红热发烫了。
　　我对他说：“琼斯上尉！我们应该撤退！别和虎式硬拼，我们一点胜算也没有的！”
　　“是么？十六连的王牌狙击手本菲利少尉原来也不是无所畏惧的啊。你们怕就先走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我不由得有些恼火：“长官，我们不是逃跑——现在我们这个样，根本没法打，我们沿途撤退可以把德军的散兵线给分散，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找到一些重武器……”
　　“孩子，”琼斯上尉打断我，“我的故乡就在这里——敦刻尔克，曾经是一个美丽的海滨小镇。而我的任务是坚守通往港口的公路。无论从哪一点看，我都不应该离开，而且你说的沿途被遗弃的重武器……它们只是有可能被找到而已。如果没有呢？你难道打算一直撤退到港口？”
　　“可是……”
　　上尉笑了：“可是，我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我心里一惊，仔细地打量琼斯上尉，才发现他操作机枪的姿势有点不正常。再仔细一看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布朗式机枪的双脚支架大概被什么爆炸弄变形了，其中的一根深深地插进了琼斯的肋部……那里淌出的血已经把周围的土壤都染红了。
　　“本，你是一个非常有潜力的战士，赶快离开吧！把你的激情投入到下一次——最好是攻占柏林的战斗中去，而不是这里，不要白白浪费你的生命……”
　　我凝视着琼斯上尉，用力地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