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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异度魔界第三层,银鍠黥武假托前线战事有变,率军返至回雁关,仰望仄仄山路,栈道横空,两山之间,城墙巍然,尽是由山石之中凿挖而出,高逾百丈,其色盐白,远望如冰雪覆盖,更不知当初建城之时,费去了多少人力物力。
      城门开启,黥武率军入城,大军沿一带石阶攀援而上,行至高处,两边现出地势平坦的高山草甸,驻城守军便在此间安营扎寨,同时亦有街道店铺,居民甚多,是以粮秣被服,也可自行供应一些。
      黥武下令麾下万余兵士就地搭建帐篷下榻,因人数众多,不得已分散城西城东两处。黥武刚刚安顿自己随身行李,回雁关守备即前来迎接,邀他到府上饮宴。
      黥武自然是欣然答应,随同前往,似是不疑有他。

      此时回雁关任兵马守备的将领,名叫魑魅,他心里所打算的,是将黥武并他随行大军引入城中,先设计取黥武的性命,然后趁夜将剩余兵将一网打尽,这样兵不血刃,可臻全功。
      殊不知他计算虽好,螣邪郎的计谋却更为毒辣,终于魑魅自己,并手下无数军士,将性命断送在这自古战乱频生的回雁关中。

      是夜,守备府中灯火通明,笙歌彻夜,银鍠黥武端坐于首席,下属众将陪同,黥武为人不苟言笑,又较为厌恶应酬,然而为了此次计谋成功,也不得不勉强做出一副欣然的样子,和众人寒暄。
      “此次黥武将军劳师远来,我等多有怠慢,万望将军恕罪。”
      “大军行进数日未曾好好歇息,确是劳累,今日我解散旗下兵士,令他们在城中自行购买些日常所需,等到宵禁之时才回兵营歇息,希望不会给守备太添麻烦。”
      “将军说哪里话……来,饮酒饮酒。”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众人各怀心机,黥武心知对方意欲先将自己灌醉,然后再有所图谋,却也并不畏惧,酒到杯干。
      慢慢的时已入夜,眼看黥武已有了七分醉意,守备向下手使个眼色,席下埋伏已久的刺客刚要动手,忽听远处一声巨响,宛如霹雳破空,震得席上杯盘叮当作响。
      魑魅吃惊之余,从座位上直立起来,谁知片刻之后,又是一声,只震得屋瓦摇荡,地面震动,桌上的白瓷器皿纷纷坠地,一片破碎之声。
      席间,众人皆惊,只有黥武丝毫不动声色,他单身赴宴,此时正襟危坐,毫无不安之意。
      魑魅头上冷汗未止,心下狐疑,赔笑着坐下身来,连连告罪,又扬声让人更换餐具,刚要差人打探到底发生何事,忽听黥武说道:“嗯,这样子厉害的地震,莫非是火焰之山地脉变异了吗?”
      他伏下身去,似乎是捡拾掉落在地的牙箸,片刻之间,血光一闪,一柄银邪战戟已然持在手中。黥武一声大喝,左手猛然掀桌,端肃脸容之上哪里还有半分酒意,右手长戟横扫,极招出手,猝不及防之下,连魑魅在内的一众守将,尽数化为席间一片狼藉血肉,断肢残臂,粘连一地。
      黥武冷哼一声:“背信弃义,人所共诛!”
      他听得城西城东两处的爆炸之声,心知螣邪郎已然得手,当下立刻脱身出府,直奔城南大门。

      原来螣邪为求全身而退,连同黥武定下一条极为阴狠的计策。由黥武出面牵制回雁关守备,他则隐身军中,筹备一切。
      数万军士,分驻两处,以军帐为掩护,暗中挖掘泥土,埋下大量炸药,同时拉出引线,布下机关。又借进城采买物品的名义,暗暗分批撤出,只留两座空空的营寨。螣邪分派了两组百余人的士兵,轮流在军营入口进出活动,做出一副安营扎寨的假象,却暗地里号令士兵脱去军服,趁夜色潜至城南门山崖之下、两侧树林之中集结。
      入夜,果然叛将暗暗调集守军将两座军营围住,意图令黥武军一举就歼,这两批人马先后攻入空无一人的营寨之中,螣邪令人见机引发炸药,登时爆炸巨响震天,气浪横掀,两处兵营化为火海,而敌人的兵力也几乎尽数葬身其中了。
      他和黥武商定以爆炸为号,螣邪趁守军几乎全军出动围剿两处兵营,城中守备空虚,率军一举夺城,而黥武则动手杀死守将。
      两人在城头会合,清点手下将兵,不过有十几人轻伤而已。

      雄踞回雁山峰之巅,仰望头上星海纷繁,脚下夜色如海,两人均知此番总算是赢来一线转机,黥武按捺不下心中激动,握住螣邪双手,大声说道:“从来都是战到回雁无归路,谁知竟能今日兵不血刃,轻取险隘——兄长,异度魔界千百年来你是第一人!”
      螣邪郎战袍染血,夜晚长风掠身,吹起战旗猎猎飘摆,两名青年将领举掌相击,双双扬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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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境,怒江中游一带。
      小雨初晴,远山一色黛绿,路边杏花初绽,雨润红姿,娇艳非常。
      浅紫淡墨的衣袍下,白色云鞋踏在润湿的土地之上,留下一行足迹。
      每一个脚印之间,间距不大,排列极为整齐规则,可见主人是一名举止端庄,且心态平和宁静之人。
      山色渐行渐近,眼中可见一道流泉自山间泻下,飞珠溅玉。
      苍就这样在迷蒙的水雾之中,踏着青青苔藓,步上山间。

      山路转了两三弯,眼前现出一道山涧,水流湍急,六弦之首手拈天罡,想要分水而入,忽地,耳边却悠悠地传来一缕琴声。
      五弦上清音一起,苍侧耳倾听,却就此停住了脚步,只是在涧边寻了一块平整青石,袍袖一拂,端坐其上。
      这曲子,听来意境开阔,宏大平和,正是苍自己的《天波海潮曲》。
      荒山之中,忽闻雅乐,而所奏者还是自己所谱写的琴曲,岂不怪哉。

      琴曲弹过了几节,如状大海之森淼不可尽视,突然弦音一喑,错了几个音节,然后又铮铮地接上去。
      就因着这一错,苍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声,弹琴的人就忽然停了。

      “水云涧已经许久没有外客来访了。”
      宽宏的声音自涧底传出,忽得满涧激流一分为二,从中现出一条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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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涧水之下,别有洞天。
      宾主对坐于青玉案前,苍微微举杯,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己此行所要寻找的男子。
      乌发披肩,一身青衣,身形高拔,肌骨匀停,一双墨黑的瞳子,深如天穹。
      “在下名叫璩风白,未知尊客如何称呼呢。”
      “苍。”
      “一字单名,很是罕见。”
      □□子如玉蕴藉的面孔微笑起来,细长的眼睛闪动着,房门之外,飞瀑如雨,而六弦之首也正像九天垂云而下的仙人,其超逸含浑的气度,令人称羡。
      璩风白以赞赏的目光望着他,初次见面便如此直白地洞视对方,似乎无礼,但是面前这名青袍男子的眼睛,透出埋藏着不知几何的岁月,圆润浑然,如天风白月,令人坦然松快。
      “苍之一字,并非姓名,而是道号罢了。”
      “原来是方外之人,无怪……若不是玄宗之人,又怎么会知道这首曲子,而且看来苍兄不仅知道这首曲子,只怕也能够弹奏吧。”
      “何以见得呢。”
      “哈,只因为你刚才叹一口气,正在最恰当的时候。”
      苍深邃的眼睛里宛如有漂浮的光点流动着,他笑了笑,似是默认。

      “原来阁下是玄宗六弦之首,不过修道之人,大都离尘远遁,避世唯恐不深,却不知阁下为何反其道而行之呢。”
      茶香悠悠,寥寥的交谈,渐渐的转向琴书上去,虽是初见,却相谈甚恰,忽而璩风白话锋一转,将话题转了开来。
      “……非只入世,今日造次来访,也是有求而来。”
      微微荡漾的茶水,倒映着苍浅茶色的鬓发,六弦之首一笑,轻轻将话题拨了开去,并不正面答对。
      “哦,不知弦首所求为何?”
      “同修身中魔界术法,数百年来成为痼疾,无法根除,唯有海中之珠可以渐为澄清,因此冒昧上门,希求主人不吝援手。”
      “弦首何以知道我有海中珠?”
      “风水堪舆、地理测算的学问,玄宗也略通一二,我卜出潜龙于渊的卦象,因此循苍琅山的龙气而来水云涧。”
      苍侃侃而谈,双目直视对方,凝重的紫色瞳仁极为坦诚,并无丝毫隐瞒之态。
      “此来为求海中珠救治同修,只要不违天理道义,苍愿付任何代价。”

      据流传四境的古籍《述异记》所载,“溪潭石穴之下,有蛟生焉。蛟五百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又五百年则为应龙,应龙有翼,千年可得人形,或男或女,于是其言语智能,皆与人无异。”
      而海中珠,则是应龙灵物吞吐日月之气,所炼化的内丹。

      名叫璩风白的男子不语,忽而单手撑颌,笑言道:“我所交往过的人,僧俗男女,没有一个如同六弦之首这般的。阁下的气度,真是令人喜欢。”
      面对如此直白的赞语,□□子只颔首微笑,苍亦了解自己的仪容形貌是极好的,一如当初空云失口直称他“正合乎一派尊长的气概”。
      无心一语,种下同修多年心病,引出日后反叛祸端。
      两人注目彼此,目光流转了几个回合,璩风白慢慢言道:“我可前往一试,只是效用如何,还要看你那位同修的造化。”
      苍并非不知如此以内丹净化魔气,与宿主自身未必无害,方要正颜道谢,尚未开口,对方手一扬,笑道:“只是报酬当下我就要索取,弦首,你就在此云涧涯抚琴一曲,让我试听真正的天波海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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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雁关虽然打通,然而螣邪黥武依然丝毫不敢停留,二人稍微整备军队,立即连夜直奔下山,依照黥武的意思,回雁关易守难攻,还思虑着要留下部分兵力守关,以备将来收复鬼族旧地。然而螣邪此时丝毫不敢托大分兵,两人商议之下,仍是兵合一处,火速直奔栖霞关而去。
      回雁关变故陡生,三殿震惊,叛军之首、那迦族新任族长荼摩立刻飞书调集军队,三面围杀,势要在黥武军赶到栖霞关之前将之歼灭。
      可惜回雁关一战螣邪黥武麾下兵力丝毫未损,而论到野战,其千锤百炼的战力比之三族兵士仍胜一筹,此时全军不眠不休,星夜赶路,仍然能在十日之内,接连败敌,而反观敌军,为求尽速追击,不曾充分集结兵力,以致数日来连遭败绩。
      行至第十三天,按照路程计算,应当已经进入栖霞岭。这天天气很是恶劣,白雾迷茫,遮天蔽日,直到中午,方才云开雾散。
      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此时螣邪与黥武麾下的军队,也已经锐减至六七千人。而二人统军连日征战,亦已经筋疲力尽,如不是脚程够快,对于敌人一波一波潮水一般的攻击,实在难以应对。
      欲过栖霞岭,只有一条山谷可通,大军行至谷口,螣邪纵马回疆,远望莽莽山野,不禁一叹。
      其时魔境征战中原方遭挫败,而袭灭天来亦遭佛体反噬,不知生死。如今又祸起萧墙之内,内忧外患,简直如水火夹攻,令人疲于奔命。

      正思索间,忽然听见前方先锋队伍一阵骚乱,便有士兵大声呼喊道:“了不得!栖霞关大火冲天!”
      螣邪心中一惊,回头看去,只见天边异光弥漫,日色凝重,片刻之后,天现异相,血色的日冕如红莲怒绽,半空之中,魔炎流窜,栖霞岭山峰登时一篇片赤焰火海。
      黥武飞马赶至螣邪身边,两人遥遥望天,均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先锋官派人前来询问是否原地停驻,已待异相过去,螣邪扒了扒满头凌乱红发,自语道:“难道是他?”
      黥武在一旁轻声问道:“怎么?”
      螣邪血红的瞳子转了转,摇头道:“没事!全军进入山谷,赶赴通关隘口吧!”

      栖霞岭南侧,第二殿大军蜂拥,矢石横飞,战作一团。
      九祸女后接获螣邪“三族叛乱”的讯息之后,立感事态非常,当即一面调兵前往栖霞岭,一面派任沉浮火速赶往一殿火焰之城,令吞佛童子立刻回身支援。
      待到战神自守地来至战场,大军已在栖霞关下激战了数个昼夜。
      栖霞岭地势并无回雁峰那里险峻,然而山峰夹谷道,最狭窄处极难通行,守军占据高处,架设火炮,居高临下不断轰击,以致己方久攻不下,死伤无数。
      而反观螣邪黥武那边,军队辎重尽弃,星夜飞驰,所争者就是要于身后下一波追兵赶上之前,配合第二殿魔军攻克栖霞关,否则等敌军赶到,前有大山拦路,后有大军截杀,战力必将损耗极重。
      因此上为了争取时间,吞佛童子毫不犹豫,飞身赶至栖霞岭山谷之中,此时第二殿军队犹在拼死进攻,但见尸横遍野、血肉狼藉,尽是己方士兵为火炮击中,粉身碎骨的尸体。
      副将战战兢兢地眼望战神,但见吞佛脸容如冰,挺立于漫天碎石流矢之中,毫不动容。
      仰望山岩,吞佛开声问到:“山谷宽阔可以架炮的所在,若俯射山岩,能达何处?”
      副将一手平伸测距,片刻颤声说道:“连上爆炸威力,大概十二三丈高处吧!”
      单手轻轻捻过垂肩红发,吞佛童子冷漠摇头道:“不够!”
      仅仅两字出口,薄唇紧抿,一时沉默,身边副将低眉垂首,噤若寒蝉。吞佛以指尖轻叩崖壁粗糙岩石,双眉微皱。
      他所说的“不够”是指敌人的炮火尚不足以轰开山石,造成谷道堵塞,若非如此,一旦敌人开炮射击岩石,那么对于山谷另外一方的螣邪黥武,可是危险非常。

      闭目冥思片刻,再次缓缓张开的金色瞳子,闪烁寒光,吞佛低声说道:“鸣金传令,全军暂退半里。”
      军令传下,魔军且战且退,人潮如水,吞佛童子却于前方屹立不动,眼看日色渐盛,白光耀眼,战神双手微伸,流光闪过,朱厌在手。
      吞佛一声低喝,朱厌雪锋之上红芒闪动,显然是在凝聚全身魔元。
      见此情状,副将惊骇之余,加速挥军后撤,山谷之中,但见战神白衣凌舞,血发飘飞,一时之间,敌军竟不敢上前追击。
      双目陡张,杀气暴涨,吞佛童子冷白长指一旋手中邪剑,沉声如流水,缓缓吐出。
      “七邪焚心•红莲蚀日——”

      低沉语声,于天地异变之中宛若发自深深地底,日光突变,血红日冕化作流火飞星爆射而出,崖上敌军的营垒炮台、以及不及撤下的守军,尽数为炽焰灼红所吞噬,栖霞岭山峰之上,顿成一片无间地狱。

      守军被迫全数撤下,夹塞谷道之中,第二殿魔军与赶到的黥武军两头夹击,顿时一片混战。
      到此地步,眼见胜利唾手可得,螣邪黥武方才松一口气,谁知战不过一刻,忽然有探马飞奔来报,言道身后有追兵跟随而来。
      闻听此言,尽管螣邪身经百战,失惊之下,仍不由得双眉倒竖,厉声说道:“追兵?”
      并非螣邪不够镇定,此番生死交睫,不容有一丝差错,而他早已计算妥当,料定半日之内,绝不会有敌兵追上,他只需尽速与吞佛兵合一处,即告成功。而此时身后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敌人,不由得他不惊怒莫名。
      黥武血污披面,双手交抱银邪急道:“无妨!如今即使敌人夹攻我军尾部,也已无法扭转战局!”
      探子看了看两名主帅,忽地说道:“追兵人数不众,奇怪的是,他们似乎无意攻击我军,而在半里之外就停步不前了!”
      螣邪黥武闻言相互看了一眼,一时无法料定敌人的真正意图,螣邪郎眼望天空,吞佛童子所释放的火焰魔气依旧如血雾蔽天,螣邪心中微微一叹,料想这番那名魔物为求速胜,极力施用此逆天之术,只怕一时亦元气有伤。
      忽然之间,脑海中闪过一个极其不祥的念头,喉间一窒,片刻之间,心脏狂跳如鼓,寒栗的感觉流窜全身。
      单手一翻,握住黥武手腕,螣邪寒声说道:“一步行差踏错,满盘皆输!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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