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山的雪永不停》陈达尔

6、大雪封山不封路

　　重熹四年，冬，气象大变，天有异象，国土内漫天风雪，大雪盈尺，已至封山，万物死绝。山那边又是山，山又被大雪盖住，雪中有些黑点零星分布着，越往越近才看清是一个小村落。夹杂着冰雪的北风呼啦呼啦就往屋内逃，屋内传来妇人的呻吟啼哭，捂着肚子扯着嗓子叫，叫着叫着声音便又弱了，两只手在空气里抓着，那棉大衣的袖子竟滑到了手肘，露出了已似皮包骨的手臂。大雪已经持续了太久了，这南方水乡也遭受了太久的侵袭，根本无人做好应对满天冰雪的准备，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次看见雪，谁也不知这场大雪会持续多久，农户只能依靠去年的谷物过冬。屋内所有人都知道怀孕妇人只怕是难以捱过这一难关，几乎整个孕期都营养不足，明明已经足月，看起来却不显怀，但谁也不敢说。

　　床边站着三人，脸颊已凹进去的男人是这妇人的丈夫，姓冯，名向文，祖父曾是秀才，早些年富裕的时候也曾去过学堂开蒙，只是后来因院试屡次不中，为家中生计，便弃了读书一路，开始务农。他的手早已因多年的农务指节都是茧子，他抓着着那无处安放急切想寻找依靠的手，但又怕这粗糙的手弄疼了妻子的手，好不容易握起来才发现，妻子的手已瘦得和鸡爪相差无异，又是一阵心疼，只能轻声喊着：“春娘，春娘... ... 圆哥儿已经去找稳婆了，就快来了啊... ...你放心。”

　　“是啊，婆母，相公就快回来了。”一女子边说边端着碗走向床边，说这话的是是这家过门刚一年的新妇，就是刚刚提及的那圆哥儿的妻子，名为秋萍，去岁才及笄。说话之际，秋萍就将碗里难得热气腾腾的汤水喂给妇人，与其说是汤水，也不过是姜片加些红糖罢了，但在这世道已是极为难得。那妇人慢慢喝到这热腾腾的红糖姜水喝下，但不出一刻又尽数吐了出来。

　　“怎... ...怎么会这样？”秋萍并未有过身孕，许多事情都还不懂，根本不知如何照顾怀着孕的婆母。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些，一男子带着一老妇人快快进了屋，生怕多带一片风雪进屋，而后又赶忙关紧了门。秋萍见男子回来了，便迎上去为男子拿下蓑衣，拍走身上的风雪。这男子便是圆哥儿，是这家农户唯一的儿子，今年不过十六，名为旭英，家里虽拮据，但也在准备院试，只期盼能考取功名，因此在这乡村之处，他因读过书，气质与其他人相比倒显得其英姿挺拔，秋萍对他自然也颇为仰慕。屋外风雪仿佛是取暖，不停从缝隙往里钻，到了屋内便只往春娘的被窝去。“冷... ...”春娘身子实在太弱了，旭英见此赶忙拿着蓑衣抵着门缝，但也没有多大用处，寒风就透着蓑衣嘘嘘地饥渴地吞噬着人的仅有的暖气。

　　冯向文见稳婆来了，三步做两步地上前赶紧请来帮妻子看看。稳婆先是掀开被子，又把裤子轻轻褪下，细细看了看，看完了又盖好了被子，再走到床前看着春兰的原本饱满丰盈的鹅蛋脸，现在颧骨突出，脸颊凹陷的模样，直皱眉头，看罢便又深深叹了气，“这世道，真的是难为春兰了，本来一桩喜事，现在偏偏折磨得你到这个模样。”

　　冯文向听此话语觉着春兰快不行了，当下一大男人就被吓哭，旭英听此消息也是悲痛不已，恨不能以身代母，秋萍直哎哟哎哟地叫。稳婆见此，只自己说错了话，也只好说些宽慰的话语，“你们也别急，春兰身子太瘦弱了，现在也没些个有营养的东西，她没力气啊！才会拖了一日还没生下来，你们可还有什么肉能给春兰补补？”

　　“要是有的话，我早就给春娘煮了啊... ...”冯向文说完又是恨自己无用。秋萍想起方才一事，问道：“方才我喂了婆母喝了红糖姜水，可是全吐了，这是为什么？不应该有什么相冲了呀，我尝了一些也没事呀。”说着还把碗里剩下的汤水递给了稳婆，稳婆看着碗里汤，又叫秋萍带自己去厨房看了看，才发现这姜因太冷受了姜毒，若是身子健壮的人喝了兴许还能受得住，但这身子弱的人吃了怕是不行，秋萍一听吓得不行，偷偷看着公爹和相公，深怕被怪罪，冯向文虽知儿媳年轻不懂这些也是正常，因此并未出声怪罪，但也忍不住看了一眼秋萍，秋萍被看着有些发毛，旭英见此出声说道：“秋娘年纪轻，没什么见识也是正常，往年冬天也没这么冷过，我也是第一次听过会有姜毒这回事。”秋萍听此，是感动得就快扑倒旭英怀里，只是外人在，不敢放肆。稳婆见此，自然也知道秋娘这个新妇不容易，便又说道：“吐出来也算没事了，总比憋在肚子里强。”秋萍听此赶忙应声。

　　正说话之际，屋顶忽地有两声声响，随后又听见从屋顶滑落到了门前雪地里，旭英出去查看，发现竟是两只大雁，不觉喜出望外，高声唤了几声爹爹，冯向文听此也赶快出了门，只见旭英一手抓着一只大雁，一只大雁已然不动，看着像是被冻坏了，另一只还扑腾着，便去将那扑腾着的用双手钳着，生怕它又飞走了。父子二人就这样擒着两只大雁走回了屋子里，秋娘和稳婆此时正在床前陪着春娘，一见着大雁都觉得吃惊。

　　旭英先是唤秋娘去将那扑腾着的大雁拿去熬汤，稳婆也去拣择那些个生姜，免得春娘再吃下姜毒。旭英来到床前唤着娘亲，与她说了些许话，秋娘在厨房也竖着耳朵听着，“娘亲，您一定能过这一关的，您看，您亲自挑来的媳妇，如今也救了您一命了，若不是秋娘将您送她的木雁放在院子里，也不会这么凑巧引来两只大雁。”

　　秋萍听此心下暖暖的，知道这是旭英这是在让公爹婆母更喜欢自己，好让自己在家里站稳脚跟，越发觉得自己嫁了个好夫君，那稳婆在一旁也是瞧着真真的，眯着眼低声赞秋萍加了个好夫君，那秋萍听了也自然开心，在厨房柜子里翻翻找找，拿出了几粒红枣给稳婆看，询问是否合用，那稳婆见此也知道秋萍是想献殷勤，也就顺手推舟了一把，大声说道：“哎哟，秋娘，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红枣？喔，之前你娘亲给你的嫁妆剩下的？这可太好了，现在也很难找到这般的红枣了，有这红枣补气血，春娘肯定有力气生了。”说完又拿走秋萍手里的红枣，走到冯向文和旭英那大赞他们娶了一个好媳妇，冯向文听了旭英和稳婆的话，对秋萍用了姜毒的事早就消了大半的气。

　　秋萍在厨房一阵忙活，稳婆则是床前厨房两边跑，两个男人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最后旭英按捺不住，便去厨房帮忙着起火，等汤好了秋萍盛了一大碗便端去床前。春娘被秋萍慢慢喂着汤，旭英又将大雁肉撕成一丝丝地慢慢喂春娘吃下，春娘肚子一阵一阵痛着，也值得吃一阵停一阵，好不容易喝完吃完，稳婆看着觉得可以生了，便开始张罗着生产了。冯向文和冯旭英将春娘架起来，秋萍见此不禁吃惊，“怎么要站起来生？”稳婆知道秋萍是新妇，便解释道：“你婆母她现在身子不好，没力气躺着生了，否则可能会难产。你快去准备一下旧衣物铺在你婆母身下，等会孩子生出来时你帮忙接着，现在你快去将刚才烧得热水打来。”秋萍听着愣了愣，便赶忙去忙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秋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