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暖江白》良舟非木

7、007上元（下）

　　郡主府不在正街，倒也没有多热闹，却离正街不远，所以都没有乘轿，一行人步行过去，看天色渐晚，倒也悠闲自在。
　　到了正街，夜白才知道，上元佳节，如何的热闹，触眼所及，一个字，红，大红的红，红火的红，热闹的红，让人心中欢喜的红。
　　街道巷边，大红的灯笼一排排，闪烁着热闹的光，看的人满心欢喜，连树上也都挂上了红色的布带，垂在风中，摇逸生姿。路边的小摊上，各色的花灯争相辉映，各色的小吃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还有那各色的小玩意儿，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桥上河边，红灯闪烁，人影绰约，水中早早就有人放起了花灯，各式各样的花灯漂浮在水面，倒映出河面人的满心期盼和欢喜。
　　夜白与凤歇在前，阿绿阿碧紧跟在后，谢安景局促的跟在最后。一行人出现在街头，立时便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无论是那公子小姐，孩童老耄，皆都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的看向这里。
　　夜白不满的瘪瘪嘴，偏头道：“凤歇，你说你长那么好看干嘛，大家都在看你呢。”
　　凤歇一笑：“是郡主要凤歇陪着的，怎么又不高兴了。”这一笑，旁边有几个悄悄偷看的少女顿时脸颊飞红，眼睛都要蹬直了。
　　谢安景第一次出门，显得有些拘谨，不敢多说话。倒是惹得阿绿和阿碧在后面偷偷的笑：”郡主可是吃醋了。“
　　夜白回头瞪向她两，提高声音道：“我哪有？！”
　　“郡主可别不承认，上次您就抱怨过，凤歇公子长得太好看了，出门怕是要被人抢了去。”阿绿是个不怕事的，脱口便说了出来，旁边的阿碧忙去捂她的嘴。
　　感到凤歇投过来的玩味的目光，夜白回过头，低下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不敢去看凤歇的眼神。嘴上却还犟嘴到：“哪有，我是怕凤歇长得太好看，就没人看我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凤歇凑过来，盯着夜白的大红脸，意味深长的道。
　　夜白毫无防备，面前突然出现凤歇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里一慌，忙伸出手来，想要推开他，触手温热，却是推在了凤歇结实的胸膛，身后两个小丫鬟却是笑道更加放肆。
　　夜白忙转过头，也不辨方向，闷头奔向某一处，嘴里喊道：“那边有好吃的，阿碧阿绿快过来！”全然不顾身后笑得一脸妖娆的凤歇和早已目瞪口呆的谢安景。
　　看夜白跑远，凤歇收起笑容，转头看了看惊讶的张大了嘴的谢安景，说道：“谢公子可看够了？”
　　谢安景才回过神来，脸上一红，低下头呐呐到：“在下。。。在下。。。”
　　“郡主落水失忆，醒来性格变了不少。”凤歇不经意的压低了声音，看谢安景疑惑的看向自己，又道：“所以，谢公子若是有什么事去求郡主，说不定郡主心软，会帮助你一二也不一定。”
　　谢安景闻言，目中似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沉默了一下，又看向凤歇，道：“我与凤歇公子素来无交集，公子为何要帮我？”
　　“谢公子不要误会，绝无帮助你的意思，”凤歇斜着眼看他，那张绝代倾城的脸上隐隐带着一丝不屑，却显出别样的风情，“我只不过是在帮助郡主罢了，你这样来路不明的人留在府中，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那边，夜白三人手中已经拿上了暖呵呵的糖炒栗子，热腾腾的蒸汽哄得夜白的脸也染上了一层红晕，双眼亮晶晶的，凤歇看向那边，心中一动，再也移不开眼去。这样的华阳郡主，他从未见过，双眸清澈，灿若星辰，像山林中雀跃的小兽。若非失忆，北幽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中，人心叵测，怎会养出这样干净的明眸。
　　三个人已经开心的剥起了栗子，看凤歇与谢安景过来，夜白顺手将一颗剥好的栗子举过来，递到凤歇嘴边，凤歇一怔，下意识的脱口问道：“给我的？”
　　夜白点点头，头也不抬，低头看着怀中的栗子，答道：“对啊。”心中嘟囔。怎么好像买少了，五个人只买了三个人的份儿。
　　举起的手一轻，栗子已经被凤歇含在了嘴里，凤歇微笑：“很好吃。”
　　嗯。。。夜白赞同的点点头，表示同意，又抓了一把，递给还在愣神的谢安景，谢安景看那少女手向他伸过来，愣愣的伸出手，手心一暖，已经多了几个饱满的栗子，散发着蒸腾的热气，从手心传递了开来。
　　凤歇回过头看了一眼呆愣的谢安景，又偏头看向还在埋头吃栗子的夜白，说到：“走吧，前面还有许多好玩的。”
　　夜白点点头，迈腿便走，眼神却还在盯着栗子，街道人多拥挤，没走两步便撞到旁边人的肩，凤歇叹口气，一只手伸过来揽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挡开那些拥挤的人群，夜白顿时觉得走的轻松许多，不时地剥一颗栗子递给凤歇。
　　没走多久，凤歇突然脚步一凝，夜白被突然的停顿吓了一跳，抬头，前面挡住去路的是一位穿着华丽的少女，步摇招摇，面若桃花，身后跟着几位丫鬟仆役，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周围人群看到此情此景，纷纷围了过来，好奇的看着几人。
　　然而此时，这美丽少女却面含羞涩，结结巴巴的开口：“公。。。公子。。”
　　夜白看那姑娘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身边的凤歇，心下了然，这个凤歇，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这下好了，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吧。心中还在计算，这姑娘出门带的家丁不少，若是要明抢，自己这边几个人明显处于劣势，怕是要吃亏。
　　夜白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凤歇也一头雾水，冷眼看着面前挡住去路的几个人。
　　那姑娘见凤歇目光看向自己，心里更是慌乱，良久，看到凤歇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这姑娘咬咬牙，道：“公子，这个送给你！”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塞给对面的方向，却连看都不敢看对方表情，逃也似的跑走了。留下夜白几人大眼瞪小眼，这。。。这是什么意思。。。
　　凤歇被人挡住去路，心中烦闷，还未反应过来，手中已被塞了一个柔软的东西，讶异的拿起来，夜白已经抢了过去，举在眼前细细端详，好奇的问阿绿：“这是什么呀，好像是香囊，却又没有香味，那个姑娘为什么要给凤歇这个东西？”
　　“这个好像是相思馕，”阿碧在一旁细细的看看，说到：“南国百姓过上元节时，好像有这种习俗，未婚男女们在上元佳节之时，都会带上缝制了红豆的锦囊，称为相思囊，遇见心仪的对象便将相思囊交给对方，对方若是有意，也会回赠对方一直相思囊。视为定情之物。。”
　　“哦~~”夜白点头，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啊，抬头朝凤歇眨眨眼，道：“原来那位姑娘是看上我们凤歇了呀。”
　　凤歇脸上表情一冷，道：“郡主不可拿凤歇玩笑。”
　　夜白撅嘴，本来就是嘛，还不让人说。
　　似乎是那位姑娘给了勇气，这边几人还没走几步，周围变多了好几个姑娘上来送香囊，阿绿阿碧手中拿着吃食，凤歇不愿搭理那些烦人的人，倒是夜白笑嘻嘻的，帮凤歇接下一个个送过来的香囊，递给后面的谢安景，不多时，谢安景怀中已抱了好大一堆香囊。
　　几人被人群包围，走走停停，一条长街，却也没逛多少。
　　正在这时，耳边传过来一声调侃的男声：“萧兄，我就说这灯会没有多少美女呢，原来是都来追随这位公子了。”
　　“啧啧，这是要拆萧兄的台嘛，也不留几个美女给大家。。。”另一个不善的声音响起。却是矛头对准了夜白几人。旁边围着的人群听见这几个声音，顿时散开了许多，露出了说话的几人。
　　夜白愤怒的瞪向那几人，锦衣华服，却神态嚣张，典型的纨绔分子，然而奇怪的是，那被几人簇拥在中间的人，却是有些不同，虽是一样的打扮，一样的纨绔神情，可其余几人眼神虚浮，面容略憔悴，显然是长期纵欲的后果，而这人虽一副纨绔样子，却眼神清明，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那人见到夜白等人，眼中猛地亮了一下，是看到了凤歇的模样，心中诧异，但却并不像他人一样言辞轻浮，反倒拱了拱手，道：“在下太行剑宗萧家七子萧明启。敝友无心冒犯，还请几位不要怪罪。”却是难得的客气。
　　凤歇本就不爱与他人说话，并不接话，夜白只好无奈的答道：“无妨，今日上元佳节，不宜起冲突。诸位也是无心。”
　　那几位公子哥心中本是不忿这几个外来客抢走了诸多美人的目光，方才霎时间看到凤歇的容貌，却是呆楞住了，等到萧七开口方才回过神来，此时听到夜白开口，方才注意到这位绝世倾城的绯衣男子身边，还跟着一位紫衣明眸的少女，颈间一圈银狐白裘，更是显得肤若凝脂，眸似星辰，虽不及男子美丽似妖，却是明丽如山间清泉，叫人眼前一亮。
　　再看后面跟着的三人，两位婢女也是娇俏美丽，再加一位气质儒雅的书生，任是再傻的人也都知道，绝对来历非凡，这也是方才一路走来，送锦囊的人居多，却无人敢来非礼。
　　夜白听见当中那人这样说，便想起来这就是太行剑宗那位前几日被罚跪祠堂的萧七公子，被罚跪了许久，倒也算是学乖了，这次好不容易出门，想必也不敢再惹风波。
　　听的萧七这样说，后面几人也不敢再造次，纷纷拱手表示歉意。
　　夜白眼睛一闪，看到不远处有卖蜜饯的小摊，心里痒痒，不愿再搭理眼前几人，伸出手扯扯凤歇的袖子，凤歇了然，朝几人点点头，算是接受道歉，便被夜白拉着径直走开。
　　几个人刚要离开，却又冒出来一个娇笑的声音：“凤歇公子魅力可真是大，连这萧公子几人都被迷住了呢。”
　　众人惊异，回过头，却是一个扎着两根小辫的可爱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却显得成熟许多，一双眼睛滴溜溜在夜白几人身上打转。
　　夜白心中还在疑惑，方才那几位公子哥已经激动的脱口而出：“是绮姑娘，流光姑娘身边的丫鬟绮姑娘！！”
　　“绮姑娘，今日怎么有空出来。”
　　“是啊是啊，可是流光姑娘又什么吩咐？？”
　　。。。。。
　　夜白听到流光两个字，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日醉红楼中坐在凤歇身边的美艳女子，下意识的古怪的看了眼凤歇。
　　凤歇看见她出现，表情突然冷了几分，然而那叫做绮姑娘的小丫头却是丝毫不在意，笑盈盈的径直走向凤歇，笑道：“流光姐姐新得了一首曲谱，想要请公子前去品鉴呢。”
　　凤歇下意识的搂紧了夜白的肩，冷冷道：“今日我有事，不方便过去。”
　　那小姑娘却不气磊，依旧笑着道：“流光姐姐说是从越国好不容易得来的，务必要请公子今日过去。”若有若无的，眼神扫过凤歇那只扶在夜白肩上的手。
　　夜白感到肩上的手凝了一凝，抬头道：“凤歇，既然流光姑娘盛情相邀，你可别让人家久等。”
　　“我。。。”凤歇听到她这样说，莫得看向夜白的双眸，似是想解释些什么。然而那少女眼中一片清明，并无别样神色。
　　沉默半晌，凤歇点头：“我去去就来，你不要走远。”
　　“嗯，”夜白见他答应，微微一笑，道：“等会我要去放灯，我们就在河边等你。”
　　那小姑娘见凤歇答应，喜笑颜开，忙上来扯凤歇的袖子，道：“我就说嘛，流光姐姐说公子一定会来的。”惊诧了旁边一直苦求流光青睐的公子哥们一脸。
　　凤歇似是有些洁癖，毫不客气地甩开了那双扯自己袖口的手，冷着脸离开了，倒是那绮姑娘，走的时候似是回头瞪了一眼夜白的方向。
　　夜白看着两人走远，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这个绮姑娘，好像对自己有很大的敌意啊。。。
　　若无其事的招呼了阿绿等人就要离开，旁边围着看热闹的几位公子哥中，前方一人却突然开口：“姑娘不生气吗？”锦衣华冠，眼神清冽，正是萧明启，这话却是问向夜白。
　　夜白偏头看他，见他一脸惊讶，想必是吧自己当成了被抢走心爱之人的可怜人了，嘴角划过一丝笑意，挑眉看他，反问：“我为何要生气？”音调平滑如水，却莫名的清冽莞尔，叫人看不出悲喜。
　　萧明启一愣，眼前的人已经转身离开，没入滚滚人流，水滴入大海，消失不见。
　　倒是旁边一位着蓝衣的公子，脚下似乎到了什么东西，捡起来，是一支碧色的香囊，调笑道：“这是哪位姑娘的相思囊，怎么这么不小心，让我捡到了。”语气却是有些轻浮。
　　萧明启看向那枚香囊，皱眉，道：“既然捡到了，便好生收着吧，好歹是人家的心血。”
　　那蓝衣公子答应一声，随手将那香囊塞进袖口，勾肩搭背的晃悠着离开了。
　　夜白几人离开人群，一路逛过去，没有了凤歇，姑娘们也不在围着，倒是走的顺利了许多。
　　这时候街上人似乎也比刚才少了许多，阿绿不知从哪里买来好几个小巧的花灯，笑道：“郡主，大家都去河边放灯了，我们也去吧。”
　　“你这丫头，倒是手快，灯都买好了。”夜白狡黠的看她。从阿绿手中拿过花灯，想了想，递给身后一直跟着的谢安景，道：“你也一起吧。”
　　谢安景从出门一直默默跟在几人身后，并不多言，除了每次夜白递给他吃的说声谢谢以外，其余时间都是少言寡语。此刻看到夜白递过来的花灯，诧异的抬头，道：“我。。。我也可以吗？”
　　夜白将花灯塞到他怀里，道：“当然可以了。”这个书呆子，平日里也不说几句话，说出来的却是废话居多。
　　几人到了河边，才发现河边的人居然这么多，熙熙攘攘，都拥在河边放灯，这边河岸已经人满为患，半条河都漂浮着点点的彩灯。
　　夜白撅嘴，古代的人口有这么多吗，怎么放个灯还要排队，夜白偏头想想，对阿绿阿碧说到：“不如我们去河对岸吧，那边人少，肯定没有这边拥挤。”
　　阿碧一听，急道：“不行不行，河对岸人迹稀少，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夜白敲敲她的头，没好气的道：“你呀，还真是，瞎操心，上元佳节，哪里来的危险。”即使真的有刺客，又怎么会选择这样万众瞩目的节日出手杀人，真的是被那些茶馆里说书的人编出来的故事吓怕了。
　　拉着阿绿阿碧便要过桥，却想起来还有一个谢安景，忙转过头去找他，然而这书呆子此时双目死死的盯住某个方向，，呼吸似乎都急促了起来，夜白纳闷，这谢安景虽说是个书呆子，倒是不傻，此刻怕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顺着谢安景的目光看过去，是河面上的一艘画舫，灯火通明，富贵人家若是人多，都会包一艘画舫游湖赏灯，这河面上有几艘画舫，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画舫上人来人往，家眷奴婢，人数众多，夜白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谢安景到底再看那位姑娘。
　　看那书呆子谢安景只顾着在河边死盯着人家看，一只手还抱着刚才塞给他的花灯，另一只手却在袖中藏着，夜白笑笑，走到他身边道：“喂，谢安景，想追就去追吧。”
　　谢安景方才一时出神，此刻听见夜白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呐呐的道：“郡主。。。我。。。”
　　看他拘谨不安的表情，夜白伸出手拍拍他的肩，道：“去吧，我方才见你偷偷买了一只相思囊，今夜若是送不出去，那可就得等到明年了。”
　　不等他回答，夜白拉过阿绿阿碧，便向桥边跑去，还不忘回头向他招手，喊道：“去吧，我们在河对岸等你。”
　　谢安景来不及反应，三人已经跑远，再看那画舫之上，方才那抹孤寂的身影已经不见，谢安景低下头，眼神暗淡，去追么。。。如果真的能追的上的话，可惜，已经太晚了。手中还紧握着那枚小巧的相思囊，里面的红豆咯的人生疼。
　　相思叫人疼，入骨相思，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