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暖江白》良舟非木

39、039离别

　　深夜的郡主府亮如白昼，府中丫鬟仆役皆都燃起灯烛，府衙周围更是围满了城中的守城军，甚至于郡主府前后的长街上也都站满士兵，谢全闻讯赶来，已然带兵出去追击刺客。夜白坐在前厅之中，阿绿已拿来了大氅，将她紧紧的围住。
　　明亮的烛火照耀着夜白苍白的面色，无墨已然出去接应岚浮，不多时，便看见被士兵保护着的两人进了来。
　　夜白看见有人进来，手中一紧，下意识的站了起来，上前了几步。
　　那人跨进门来，月白的长衫，身后是玄衣的无墨，见夜白看向自己身后，岚浮低声道：“凤歇他。。。被流光的人接走了。”
　　闻言，夜白面色一白，垂下了眼眸。
　　岚浮见她神情低落，忙到：“流光姑娘说凤歇公子受了伤，且刺客是冲着他来，回到郡主府对郡主不利，所以便将他带走了，郡主若是想看他，等凤歇公子过几日好些了，自会回来的。”
　　夜白垂着眉头，目中苦涩，沉默良久，方才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轻声道：“不会了。。。”夜白抬起眉头，看向岚浮，苦涩一笑，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以凤歇的性格，方才他说出那样的话，已然算做是告别。无论他的身份是何，既然已有人来刺杀他，那么扶风城绝不会是安全的地方，流光又怎么会再让他回郡主府，怕是已经紧锣密鼓的准备撤离了。
　　心忽然痛了痛，夜白捂住胸口，那里，冰冷一片，竟是连最后的告别，也都是这样仓促，下次见面，今夕何夕。
　　夜白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几步，阿绿急忙想要上前来扶住她。
　　然而夜白面色苍白如纸，忽而喉咙一甜，心口涌出痛意，嘴角溢出鲜血，眼前一黑，绵软的身体已然缓缓的倒了下去。我早知你会走，只是永远都准备不好面对离别的这一刻。
　　岚浮一惊，只见那少女失魂落魄的面容早已没有了血色，愣怔之间，只见那少女纤细的身影已然缓缓倒了下去，心中一惊，忙上前一步，揽住了那人的肩，焦急道：“快去叫大夫。”
　　这一夜，郡主府中的灯火彻夜明亮，府中大夫与军士来来往往，甚为繁忙，甚至惊醒了整条街的人家，纷纷猜测究竟发生了何事。
　　然而虽说亮如白昼，外院喧嚣，府中的内院之中一处中心的院子，却是安静异常。每个进来的人皆都是小心翼翼，面带忧色。
　　岚浮恢复了些许气力，却并未回房休息，静静站立在夜白院中，此时寝屋的房门紧闭，里面的大夫正在为夜白诊治。
　　岚浮看着那扇房门，目光微沉，叹息道：“原来，都是硬撑的吗，装作很大度的样子，放他离开，其实心是很痛的吧。”岚浮闭起眼，目中神色敛去，怎么会，这么傻。如果你真的是郡主，那可是真要让人吃惊了。
　　无墨静静站立一旁，面色凉如水，岚浮忽而开口，道：“无墨，她的病情，你如何看？”
　　无墨眼睛微眯，沉声道：“极寒之症，侵入心脉，无药可救。”顿了顿，复又道：“最多活不过十年。”
　　“十年？”岚浮挑眉看他：“从前为郡主诊治的薛太医说，就算是慕真，也保她不过七年。”
　　“公子不信我？”无墨微微皱眉。
　　“怎会，别人的判断，和慕真自己的断言，我自然愿意相信后者。”岚浮收回视线，道。
　　“公子还是叫我无墨比较好，慕真这个人，已经死了。”无墨面色平静如水，似乎是在说着毫无相干的事情。
　　闻言，岚浮微微垂眼，叹息道：“无墨，你总归还是放不下仇恨。”
　　“公子，”无墨未等他说完，已然沉声开口，目中闪烁着幽光，冷冷的道：“我从来就没有放下过，从前慕真是为了济世救人而活，而现在的无墨，却是为了杀人而活。从我改名为无墨的那一刻起，这个人便是为了复仇而活。”
　　岚浮垂下眼睛，半晌，嘴角划过一丝莫名的笑意，道：“北土无墨，我竟然忘记了，你的目标，便是为了莫家而去。”
　　“为了她，公子千里迢迢召我过来，还让月坠回去主持大局，实非明智之举。”无墨沉下眼眸，并未接话，沉沉道。
　　“是吗？”岚浮挑眉，微笑：“我也是这么觉得。”顿了顿，复又收起笑意，轻声道：“可是，我要她活着。”
　　无墨看向岚浮方向，目中微微露出诧异之色，但却无人开口，一时间无人说话。
　　屋中已然燃上了火盆，但夜白还是觉得冷，嘴唇与面色皆都苍白的吓人，眼睛闭着，夜白脑中一片迷茫，想要醒来，却总是醒不过来。
　　入眼皆是一片苍茫，夜白挣扎了许久，还是沉浸在梦中不能自拔。
　　苍茫的白，刺骨般的寒冷，割裂在夜白的皮肤上，恍若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上，丝毫感觉不到温暖之意。
　　夜白茫然四顾，却发现四周皆是一样的景色，入眼的白色，叫人分不清方向，也不知该走到何处去。
　　忽而手心一暖，似乎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耳边传来微弱的焦急的声音：“大夫，大夫，我们郡主怎么了，怎么还不醒。。。”
　　夜白皱着眉头，终于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忙喊道：“阿绿，阿绿，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然而空荡荡的四周，连个回声都没有，夜白慌忙向四周看去，大喊：“阿绿！阿绿！”脚下踉踉跄跄的，几乎要绊倒。
　　忽而手心的温暖消失，唯一的暖意也失去了，夜白冷的打了个哆嗦。
　　耳边似乎传来阿绿模糊的声音：“岚浮公子。。。”
　　岚浮。。。岚浮。。。夜白恍然记起这个名字，焦急这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似乎是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急的夜白满头大汗。
　　手心又传来了温度，夜白一喜，耳边传来温润的男子声音，似乎是在叹息：“阿夜。。。”夜白一怔，这个声音，怎会如此熟悉，脑中忽而一阵剧痛，面前苍白的世界忽而崩塌，瞬间落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夜白握紧双手，面前忽而闪过一个微笑的面庞：“阿夜，以后，我们一起吧。”
　　忽而换了画面，那面庞带上了狠厉之色，道：“阿夜，你知道的，我死不如你死！”
　　夜白忽而感到害怕，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忽而听见方才那个声音：“你就真的，那么在乎他吗？”
　　夜白一惊，脑海闪过那个人狠厉的颜色，猛地摇头：“不，我不在乎他，不在乎！”
　　然而一瞬，夜白忽而愣怔起来，他，是谁？
　　“你就真的，那么在乎凤歇吗？”那个声音传了过来，却在夜白脑中犹如一个漩涡，方才那个狠厉的面庞瞬间崩塌，换上了一张美目潋滟倾国倾城的脸，夜白捂住胸口，凤歇。。。凤歇。。。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心会痛。。。
　　脑海中忽而闪过一抹绯色的红，在一片黑暗之中，犹如救命的稻草，夜白慌忙朝着那绯红追逐而去。
　　“可是，他已经离开了。。。”耳边有人提醒，夜白一怔，停下来脚步，那抹绯红似乎渐行渐远了，夜白喃喃自语：“已经。。。离开了。”
　　心口忽而传来剧痛，面前的黑暗顿时崩塌，温暖的光芒照了进来，夜白的眼睑动了动，终于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入眼，灯火辉煌，华丽的锦帐，绵软的丝被，夜白费力的眨了下眼睛，艰难的微微偏头，看见了自己床前的几人。
　　阿绿焦急的看着自己，岚浮略显疲惫的面庞，以及沉着脸搭着自己手腕正在诊脉的无墨。
　　见她醒来，无墨收回手，道：“扎了针，醒过来就好了。”说完，站起来立在了一旁。
　　阿绿已然惊喜的扑了过来，伏在夜白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郡主，你可总算是醒了。”
　　夜白朝她笑笑，看向岚浮，阿绿看她这样，忙不好意思的站起来，将地方让给岚浮。
　　岚浮上前来，欣慰道：“郡主无事便好。”
　　夜白面色依旧苍白，却还是扯出笑容，道：“多谢岚浮费心了。”
　　岚浮笑道：“郡主无需谢我，此次，还是无墨出手，郡主方能无事。”
　　夜白看向一旁静默的无墨，已然想起这便是昨夜岚浮吩咐送自己回府的那人，开口道：“多谢无墨公子。”
　　“无事，举手之劳，”无墨微微低头，道：“郡主叫我无墨便可。”
　　夜白微笑的答应，有疑惑道：“月坠去哪儿了？”
　　“阁中出了些事情，需要月坠回去处理。”岚浮道。无墨在一旁，目光不可察觉的微微闪了闪。
　　“这样啊，”夜白恍然大悟，看了看无墨，疑惑到：“无墨是你的侍卫吗？怎么还会医术？”
　　“以前学过一些。”还未等岚浮开口，无墨已然回答。
　　夜白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岚浮已然开口：“郡主昏迷了许久，想必也需要沐浴更衣，活动活动，我们便不打扰了。”
　　夜白咽下了口中还未出口的话，点头，道：“也好。”
　　待两人出门，阿绿招呼人准备热水，上来将夜白扶起来坐好，纠结半晌，终于还是咬咬牙，道：“郡主，凤歇公子他，不是故意不回来的，您不要生气。”
　　夜白一滞，只一瞬间，笑了笑，道：“我知道，也明白。”顿了顿，笑道：“我相信他。”
　　阿绿见她面色如常，并未生气，松了口气，道：“我就说嘛，凤歇公子不会丢下郡主的。”
　　夜白轻轻点头，道：“是啊，他只是出门一趟，不会很久的。”目光看向窗外，屋外的柳条，已然抽出了新芽。
　　阿绿见她面色好了些，也露出笑意道：“那就好，那就好，郡主与凤歇公子二人无事就好，阿福与小环听说了郡主昏迷的事，可是哭了好半晌呢。”
　　闻言，夜白也露出笑意，道：“那个小子，这才多久没见，怎么这么娘娘腔了，男子汉哭什么哭，叫其他人笑话。”
　　“可不是嘛，我也就说呢，”阿绿上前来帮夜白梳头，道：“等您好了，我第一个去嘲笑他。”
　　洗过澡，方才觉得轻松许多，昏迷的时候陷在噩梦之中睡的并不安稳，此时倒是乏了，沾着枕头便觉得困倦，不多时，夜白便睡着了。
　　一连几日，，夜白都没有出门，已经开春，天气渐渐暖和，夜白也不常觉得寒冷了，只是在屋中呆久了，不免觉得有些蔫蔫的。
　　那日谢全领兵去追那几个刺客，却是没有追到，全城搜捕了几日，也无功而返，这些事情，夜白都未听说，只是呆在房中，不曾出门。
　　萧七闻讯过来看过她几次，只是不好进她闺房，只在门口嘱咐了几句。
　　这日，夜白正如往常一样躺在长塌上看着窗外的绿柳发呆，忽而外面传来声音，夜白皱皱眉，道：“阿绿，怎么回事？”
　　门外阿绿听夜白说话，忙走进来，道：“郡主，小环来了，说是岚浮公子让您去书阁一趟。”
　　“书阁？”夜白皱皱眉，懒懒道：“近日懒怠，不想看书，岚浮若是想看书，便让他看吧。”
　　“可是。。。”阿绿踌躇着开口：“岚浮公子说，正是因为郡主这几日懒怠，所以才该好好看看王爷为您准备的《女则》，修身齐心，方才看的明白。”
　　夜白仰面躺在长塌上，眼睛微微眯着，似乎要睡着了，懒懒的声音传来：“《女则》有什么好看的，这古代的书，实在是无趣。”
　　阿绿见她闭上了眼睛，似乎将要睡着，心中叹息一声，知晓郡主是不愿出门的，正要出去回复小环，忽而那便传来一声清冽的声音：“等等。”阿绿一惊，忙看向昏昏欲睡的夜白，此时她的双眼已然睁开，半坐了起来，丝毫没有了方才的懒散之意。
　　夜白缓缓直起身子，眉头微微皱着，口中喃喃：“《女则》？”半晌，方才露出一丝笑意：“我竟然这时才明白。。。”
　　阿绿见她坐起来，似乎在喃喃自语，犹豫的开口道：“郡主，那。。。”
　　“没事，你下去忙吧，”夜白朝她笑笑，道：“既然岚浮公子盛情相邀，我便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