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暖江白》良舟非木

11、011交锋

　　茶水便就近摆在湖心亭中，好在今日天气尚好，出了太阳，倒也不是很冷，室外风光也是甚好。
　　此时的湖心亭内，只有夜白与白岚浮两人，与白岚浮一同前来的黑衣护卫自觉的站在了亭外，阿绿为两人添上茶水，也默默的出了亭子。留下亭中沉默的两人。
　　夜白从方才就一直沉默，目光一直盯着面前施施然品着茶的白衣公子。只见那人眼眸微垂，细长的眼角微微翘起，明明是丹凤眼，生在温润的面庞上却又生出几丝暖意，棱骨分明却又白皙修长的手指拿起面前的白瓷茶杯，送到唇边，淡粉色又稍显凉薄的嘴唇轻轻抿了一口，白色的衣角因为喝茶的动作轻轻泛起，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
　　夜白依旧一动不动，面前的茶水升腾着淡淡的水雾，有一丝渐渐升腾而起，飘过面前男子的面庞，划过一丝袅袅雾气。
　　岚浮终于抿完了茶，抬眼看向面前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少女，嘴角浅笑，没有一丝的尴尬不安，浅浅道：“好茶。洞庭所产的碧螺春乃南方遥蓝国的特产，在南国可并不多见。”
　　夜白不动声色，嘴角轻弯：“听闻玄机阁的阁主璇玑公子爱茶，果然如此。”
　　眼神依旧戒备，像个看见敌人利爪露出的小猫，岚浮微笑：“碧螺春虽好，味道清新淡雅，沁人心脾，却不适合冬日来饮。冬日寒冷，武夷的红袍质地温厚，余味甘醇，正适合现在的节气。”
　　夜白若无其事的拿起面前尚有余温的白瓷杯，喝了一口，道：“我喝茶并没有这么大讲究。”
　　岚浮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女，良久，微笑：“郡主从方才就一直盯着在下看，可是有什么不妥吗？”虽是怀疑的语气，却声音温和，让人生不起半丝反感。
　　夜白眯起眼睛，挑眉看向面前的人，道：“我听说玄机公子惊才绝艳，天纵奇才，尤其擅长揣度人心。那么。。。”
　　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白瓷的被子扣在石桌上，声音清脆，“岚浮公子可猜的出来，我现在在想些什么？”
　　不知从何处刮来一丝微风，泛着丝丝的寒意，湖心亭四面并无物遮挡，风很容易的便钻进了亭中，扬起相视而坐的两人的发丝。
　　亭子外等待着的阿绿心中焦急，眼角不时地瞄向亭内，郡主和那个岚浮公子已经进去了许久，不知说了些什么，这会儿起了凉风，郡主怕是要觉得冷了。阿绿急得跺脚。
　　蓦然，旁边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不必着急。”
　　阿绿惊讶的转头，是那个跟随岚浮公子一起来的护卫，从方才开始，他就一直保持挺立的站姿，一动不动，此时却突然开了口。
　　“我担心的又不是你家公子，”阿绿瘪瘪嘴：“我是担心我家郡主，郡主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不必担心，”那个黑衣男子又重复了一遍，一样的语气，一样的姿势，只不过微微的偏了偏头，看向阿绿的方向：“我家公子很会聊天，所以，姑娘与我都不必担心。”嘴角似乎微微的翘起了一丝。阿绿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雕塑一般的冰块脸，怎么会笑。。。
　　亭内，两人沉默相视。良久，岚浮终于开口。
　　“雾气。”
　　夜白眼皮跳了跳：“什么？”
　　“雾气，”依旧是温和如玉的声音，温润的脸庞，却似乎夹杂着一丝疑惑：“郡主每次看我，眼角都会带着一丝浅浅的雾气。”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抬起，缓缓抚上夜白稍显苍白的面庞，停留在那双闪动着黑曜光芒的眼眸边：“就在这里。。。”
　　夜白看那人缓缓抬手，眼前浮现出那夜的桥下河边，那双伸向自己的如玉般的手，忽然感觉眼角传来温热，是那人之间传递过来的温度，夜白心中陡然一惊，下意识的，猛然偏过头，躲过了那只伸过来的手，稍显狼狈。
　　对面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收回手，歉意地道：“岚浮失礼，请郡主恕罪。”
　　“无事。”夜白稳定心神，抬头看向面前人，道：“那么。。。玄机阁的阁主大人来访，究竟有何事。”
　　“我说过，郡主需要我。”面前的人又添上了一杯茶，脸上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三个月前楚南王暴毙，楚南王独女华阳郡主楚夜白也被遣回南国封地。本来已是尘埃落定的结局，可是郡主在行进途中遭遇行刺，落入冰河，失去了记忆。岚浮说的可对？”
　　“玄机阁果然名副其实，连我失忆的事情都打听出来了。”夜白冷哼：“可那又如何，我只是一个被流放的郡主，有没有记忆又有何妨。”
　　“郡主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岚浮微笑，夜白却看见那笑容背后眼角闪过的一丝狡诈。“郡主既然已被流放，按理说本无威胁，可为何还有人派人千里行刺。对于一个失宠失势的郡主来说，未免也太劳师动众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郡主被流遣，此事必有其他隐情，郡主背后也必牵扯众多，郡主以为一句失忆就能撇得干干净净吗？”
　　夜白手中茶水已凉，却仍然不觉，脑中思索着岚浮所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若是真的撇得干净，那必然成为一枚弃子，一枚弃子的命运。。。夜白心头骤寒。
　　”你能如何帮我？“夜白冷声道。
　　岚浮依旧是笑容，全然不在意面前少女语气中隐藏着的敌意：“郡主既然知道我是玄机阁的阁主，玄机阁手握天下机密，难道还不够吗？”
　　“我能问一下吗？”夜白微皱眉头：“璇玑公子如此大费周折，苦心孤诣地设计见我，又送出这么大的礼，究竟是为何？”夜白已然想到，那夜的相遇，并非偶然。
　　“郡主以为呢？”岚浮抬眼看她。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翘起。
　　“江山美人，不外乎如此。”夜白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岚浮公子多少年呕心沥血一手创立玄机阁，那必然不是为了美人儿了。”
　　“郡主果然聪慧。”岚浮微笑，并未否认。
　　“你也很大胆。”夜白挑眉看他：“你就不怕我将你的事奏明当今陛下。”
　　“我能说出来，自然是不怕的。”岚浮依旧微笑：“现在的朝堂，动摇不了我的玄机阁。”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在讨论今日的天气很好。
　　夜白颓丧，果然如此。这样的人，自己无计可施。
　　“那你要我做什么？”
　　“岚浮并不贪心，”岚浮笑笑：“我只要郡主一句诺言。”修长的手指拂过洁白如玉的茶杯，依旧是温润如玉的嗓音：“将来无论如何，都不要站在我的敌对面。”
　　掷地有声。
　　夜白一愣，就这样？
　　半晌，夜白苦笑：“公子是在开玩笑吗？我只是一个失势的郡主，对你又有何影响。”
　　“郡主何苦妄自菲薄，郡主虽被遣回南国，但楚南王在南国积威已久，势力遍布，况且郡主是南国名义上的主人，对岚浮来说，自然重要。”
　　“岚浮公子恐怕忘记了，我虽身处南国，可到底也是北幽人，万一有一日你揭竿而起，直指北幽，纵使今日答应你不参与其中，到时我若恢复记忆，难保不会食言。”夜白手指轻敲石桌，发出浅浅的声音。
　　“我来时见郡主在府中玩乐，对府中诸人皆是和善，”岚浮浅笑，却并未直接回答：“府中人都说郡主自失忆后性情大变，温和有礼，今日对我的态度却是心细如针，咄咄逼人。”
　　“哦？”夜白斜眼看他：“你是说我两面三刀吗？”
　　“岚浮并不是这个意思，”岚浮笑容更胜：“我自是相信郡主面慈心善，愚蠢的人善良，是因为心思简单，只知黑是黑，白是白。是为伪善，然而郡主却很是聪慧，知晓黑白并未泾渭，如此聪明却又有颗善良的心，此乃赤子之心。实在难得”
　　“你又知道了。”夜白看他。
　　“不巧，那日郡主在南山茶馆的作为，岚浮已有耳闻。”
　　夜白心恼，怎么忘记了他玄机阁的人了。却又疑惑，玄机阁真有那么厉害，仅凭那日的一番描述，便能查到自己身上，这样的人，实在是可怕，还是不要与之为敌。
　　“所以，我相信郡主到时必定有所判断。岚浮也有自信，郡主必不会与我为敌。”岚浮言辞咄咄。
　　“岚浮公子既然这样说，如此只赚不赔的买卖，夜白不答应，岂非不知好歹。”夜白抬眼看他，心中却腹诽，若是不答应，得罪了玄机阁，恐怕后患无穷，如今他所提要求，去也是最好。
　　“岚浮说过，郡主是聪明人。”岚浮笑笑，却比之前更为灿烂。
　　“湖心风大寒冷，岚浮公子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那么夜白就不奉陪了。”夜白站起身，已经有了送客的意思。
　　“岚浮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岚浮开口，缓缓道：“岚浮这次只身前来扶风，并未置办府邸，住在客栈多有不便，郡主府宽敞华丽，风景优美，不知是否。。。”
　　夜白一口银牙咬碎：“既然岚浮公子开口，我岂有不允之礼。。。”心中却将面前笑得一脸无害的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这是看自己惹不起玄机阁，欺软怕硬嘛。
　　“那岚浮的院子。。。”
　　“府中空着的院子还有几处，公子自己挑选即可。”夜白心中恨恨，却不得不开口。
　　“那岚浮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岚浮脸上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狡黠。
　　夜白忍无可忍，抬脚迈出亭子，看见亭外站着的俩人，咬牙切齿道：“阿绿，我们走。”
　　阿绿见她出来，忙迎上来，焦急道：“郡主可算出来了，风大了，阿绿刚说要去拿大氅给郡主呢。”
　　夜白揉额：“不用了，我困了，回去睡午觉吧。”
　　“那岚浮公子。。。”
　　“随他。”
　　啊？阿绿才发现夜白面色似有不快，不由得瞪了一眼那个黑衣男子，不是说你家公子很会说话吗？怎么惹郡主生气了。
　　月坠被阿绿一瞪，耸耸肩，一副茫然的样子，显然也没有料到。
　　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华阳郡主自小跟随楚南王阅茶无数，郡主可要多多留意。”
　　夜白刚想要离开的脚步一滞，却没有说话，冷着脸离开了。
　　月坠见他出来，忙走到身后，低声开口，道：“公子。，这。。。”
　　“无事，”岚浮看着匆匆离开的那个纤弱背影，嘴角浮出一抹不知名的笑意：“北幽皇都那个飞扬跋扈的小郡主，似乎与传闻中不太一样呢。”
　　良久，才到：“让玄机阁留意一下。”
　　“是，公子。”黑衣男子沉声答道，依旧是冷面冷言的雕塑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