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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二章 分手(二) ...

  •   次日中午,二人又上路了。
      出发的时候,吴邪说: “放心,就陪你走最后一程。”
      他微点了下一头,才转身出发。
      三天后,他们进入了雪线。

      秋天是长白山的旅游旺季,雪线以上有很多景点,甚至还有可以补给的地方,吴邪很兴奋地在雪线上的几个录点完成了资源的补充。他就像是来旅游一样,完全看不出一丝颓废。
      再往里走,走过有游人的区域,就是之前进入雪山的小道黄昏的时候,他们到了一座雪山的山脊上。眼前,再一次出现了三圣山。
      吴邪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张起灵很虔诚地跪下膜拜,但这一次他却并没有,而是淡淡地看着,夕阳照在他的脸上,有一种极致的苍凉之感。
      他默默地站了许久。
      吴邪也默默地陪了他许久。
      然后,再继续走。

      虽然张起灵一直不说话,但旅途却并不沉默。
      吴邪不停地在说话。
      他不停地说这个世界有多美好,有哪些好看的风景,有哪些好吃的东西,还有哪些好看的美女……
      他静静地听着,不说话,但丝毫没有厌烦。
      他从来没有说过,其实一向来都很喜欢听他说话,他嘴里的世界总是那么的美,那么充满希望,有时候,反而因为胖子的粗俗会打断他美好的幻想。
      偶然,他会看他一眼,看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很认真地描述着,也认真地挽留着。
      他真的就这么怕他去死吗?
      他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这世间只要有他吴邪在,他张起灵绝不会去主动结束生命。因为他要保护他,让他可以继续过着梦幻般的生活,可以让那份珍贵的天真留久一点。
      他之所以要离开,实在是迫不得已。

      可吴邪终于累了。
      雪山越来越难走,体力消耗也越来越大,到最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四周只剩下了风雪声。
      一连走了几天,全是积雪覆盖的雪山的雪冠地带站在高处向身后眺望,来时的所有村落都看不到了。
      吴邪抬起头,朝前望去,看到长白山山脉绵亘无际,这其中有上千个山峰和山谷,很多都是人迹罕至。他已经无法判断,这次的路线,是否和上一次进山的路线一致。
      可是张起灵还是在向前走着,走向那未知的茫茫雪顶。

      这天晚上,他们搭起了搭起了帐篷过夜,这里离雪线很近了,估计只有一天的路程了。
      他们找到了一块比较干燥的地方生起了火,坐在火堆前,终于,张起灵第一次沉默地把目光投向了吴邪。

      不同于以往的轻轻一瞥,这一次他长长久久地注视着。他漆黑眼眸中第一次有了清晰的焦距,那原本淡然的神情也被专注所代替。
      他在看着吴邪,深深的,久久的,眷恋的,心疼的。

      一开始吴邪还有些意外,迎着他的目光,和他互视着。但过了一会儿,他开始不自在了,感到脸都有些发烧了,反而转开了目光,看看自己,又看看他,又是诧异又是紧张,到最后,竟然又怀疑起来了。
      他是在看自己吗?这是张起灵吗?从来没有见到张起灵如此专注地注视着一个人。一直以来,他的瞳仁里都淡得装不下任何具体东西。
      就连山川日月,风雪雷电,也全然都只剩一汪没有波澜的水。
      可此刻,他眼里,却清晰的只有自己的影子。

      吴邪期期艾艾地开口了:
      “我……身上出什么问题了,我身后有一个怪物吗?”
      问了几次,他都毫无反应,他似乎都看入迷了,要看到天荒地老去。

      吴邪不由地眨了眨眼睛,轻声地唤:“小哥——?”
      他终于回过了神,转开头,不再看他,闷闷地道:“给我一根烟好吗?”
      “好!”
      吴邪递过来一根烟,他拿起来,放到火里点了,抽了起来。
      火光十分的旺,映着他的脸,却仍是异样的苍白。

      “你准备跟到什么时候?”
      吴邪一愣,随即道:“和你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然而,他的语气陵然变冷了:“你继续跟着我的话,我明天会把你打晕,”
      他没有在开玩笑,再这样跟下去,吴邪就回不去了,到时候连性命都会不保。
      吴邪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来狠的,一下子也不知所措,结巴着说:“你、你想干什么?你可不要乱来。”
      他道:“你不会有事的。”

      吴邪又好气又好笑:“我不会让你把我打晕的!”
      “那就试试看。你现在可以逃,或者和我保持距离,不然你就会知道答案是什么。”
      “要多远?”
      “只要你离我没超过一百米,我都能用石头打中你。我会把你背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你醒来,你已经找不到我了。”

      他仍然一脸严肃,虽然这样的对话像孩子般任性,但个中的意思十分明确。
      现在,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候,再也不能拖了。

      火光中吴邪的脸已涨得通红,他是真急了。
      “你就不能再认真地考虑一下吗?现在你这样做有意义吗?”
      “意义这种东西,有意义吗?”他深深地抽了一口烟,看着那烟雾中模糊的火光,“‘意义’这个词语,本身就没有意义。”

      吴邪足足看着他有三分钟之久,再没有说什么,然后转身走进了帐篷之中。
      很显然,他终于放弃了。
      他也是人,他也会累,他付出了那么多,可对方如果只是一根木头,一块冷冰冰的钢铁,毫无融化的迹象,他又何必徒劳无功下去?

      走到账篷门口,他突然又回过头来,声音哽咽,但是语气是负气的。
      “以后每年清明,我都会在山下拜一拜,扫扫墓,你记得收供品!”
      这话可真毒,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过份,好像巴不得人家死似的。其实从头到尾,张起灵也没说是来送死的,是他自己一直这样以为。
      可是哪有人这么自虐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来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来受苦!
      简直是混蛋!混蛋!
      他气愤地钻进睡蛋里,理屈词穷地重复地骂着,又将头也钻进去了。睡袋里一点暖气也没有,只有他的泪是热的。
      张起灵,你去死吧!你丫爱咋就咋的,我再也不管你了!

      十几分钟后,有声音传来,他进来了,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片刻后,他对着吴邪的睡袋说:
      “再见。”
      他不想理他的,不想应他的,再见个屁呀,谁要和你再见!
      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还是探出半个头来,不争气地道:
      “朋友一场,明天再走吧,我不会再跟着你了。”

      他点点头,拿出守夜的装备就离开了帐篷,没有再看睡袋中那满是绝望的神情。
      屋外的篝火还熊熊燃着,张起灵坐了下来,一边无意识地添着柴火,一边听着长白山晚上呼啸的风声,他的眼睛定定的,他的心里,和账篷里面的人一样,也是无穷无尽的绝望。

      第二天天未亮,张起灵就起身了。
      天气瞬间变得差了起来,天空阴沉阴沉的,风力比昨晚大了好几级,几乎要将账篷掀翻。吴邪昨晚一定睡得很晚,这么大的风声也没醒。缩在睡袋里的脸庞显得特别的无助。他站在她旁边,默默地注视了很久,终于还是不忍心将他吵醒。低下头,将行李中能吃的能用的都取了出来,放进了他的包里,这才转身走了出门。
      他上了路,但是却突然举步维艰。

      他知道,是心理的原因,身体一下子变沉重了。他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在挪,满身心都是吴邪,好几次就想不顾一切地跑回去,紧紧地拥抱住他。
      告诉他不走了,告诉他一起回家去!
      不行,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以这样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在计划时间内达到目的地。
      可是,他实在……实在不想走了。
      为什么他要这么孤独的,这么绝望地走下去呢?

      不知怎的,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光了似的,所有的信仰,所有的坚持都没有了,厚厚的积雪中像有一只手一样死命地拉住他的脚,不让他移动。
      可他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强迫自己不要回头,继续走……

      不知过了多久,几乎没有挪动过多少路,而双腿不由地一软,他痛苦地跌倒在了雪地上。
      背上的包裹也随即滚落了下来,此刻正是上坡路,而且极陡。背包在雪地里嗑了一下,便骨碌碌地开始往低处滚落。
      他一惊,身体本能地恢复了些,忙伸出左手去拿,一把拉住了背包带子,但背包很沉,带子如刀子一般地割过手掌,他一痛,竟然不由自信地松开了。
      背包再次滚落了下来。
      一块巨大的雪块打在了他头上。

      他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立刻跳起来,开始去追背包。但此时的风已经大得发了狂,那背包几乎是飞一般地往下跌去。他用尽全力追了好几步,终于再一次扯住了带子,可是随着身后一块巨大的雪球滚落下来撞在身上,他连人带包又滚落了好几米。
      幸好,他还是稳住了身子,知道此时暴风雪已经来了,山顶的许多巨大雪球都在跌落,而山间的雪又特别松,下面有许多空隙,雪一压下来,就会一层压一层,瞬间将人埋在雪中。

      糟了!吴邪不知道怎么样了》以他的龟速,要是再睡个懒觉什么的,一定不能躲避这个风暴。
      他极度懊恼,早知道走的时候就把他叫醒了。

      一想到此,张起灵就毫不犹豫地拎起背包往下跑,但是手腕才一动,就一阵巨痛。原来刚才在滚落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左手手腕已经断了,他皱了一下眉,此时也无暇去顾及这些,继续往山下的方向跑。
      从账篷往山下的路只有一条,他知道吴邪会走哪一条路。
      而那条路上雪坑特别的多,此时的吴邪极有可能摔落下去。

      等等!他好像听到了呼救声?
      是吴邪的声音!

      没有浪费一秒钟的功夫,他用惊人的速度滑落到了吴邪所落雪坑的上方,坑中一片雪白,只有一些特别松软的地方似是埋着东西在挣扎。
      他甩手就跳了下去,那一刻,左手腕痛得几乎要从身体从分离出来,他却并没有理会。
      右手一抓,抓住了雪中的人的后颈,将吴邪从雪里扯了出来。

      吴邪几乎被雪压得背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稳住了身子,看清是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看着他,还好并没有受伤:“我听到你的求救声。”
      吴邪却抬起头,看着近三十米的悬崖,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就这么跳下来了!”

      他不置可否,只是迅速地道:“你跟我来。这是一个死谷,还会有更多的雪坍塌下来,先到山谷的中心去。”他指了指四周。
      吴邪没有跟他走,只是盯着他的左手。
      他一直用右手按着左手手腕。样子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受伤了?”
      “没事。”他骗他,“来之前就有的伤.没好透。”

      吴邪伸手去拿他的背包,他向后退了一步,却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握手腕的手,吴邪立刻惊呼了起来:
      “什么没好透的伤!这手已经断了!你跳下来弄断的?“
      他只好再继续骗他:“见你之前就断了,恢复了一点,刚才跳下来的时候,甩得太厉害。”
      吴邪呆呆地看着他,半天不说话。

      然后,吴邪笑了起来,一种极为释然的放松的笑。
      仿佛他突然之间完全明白自己的方向了。
      长白山纯净的雪光映在他的脸上,那笑容,发出惊人的美。

      他低下头,不顾他的抗拒,又小心地捧过他的手来,翻出背包里的急救用品,给他做了个临时的包扎。
      弄完之后,又对他道:“不管你要去干什么,你首先肯定是要到达一个地方,但是以你现在的状况,你可能会死在半路上,我觉得你最好是先回去养伤。我们不如往回走。”
      他摇摇头,默默道:“这是小事,你走吧。”
      吴邪理直气壮:“你是为了救我而断的手,如果因为这个而导致你最后的计划失败,我于心不忍,所以我必须跟你去。”
      这就是他刚才笑的原因,他终于有理由可以不走,陪着他走下去了。

      他道:“那我还是会用我昨晚说的办法来。”
      “也行,随便你怎么样,如果你真的把我打晕了,我也没有什么可说,但是我希望你知道,如果你需要有一个人陪你走到最后,我是不会拒绝的。”他斩钉截铁地道,“我要陪你去,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所以你不用纠结。”
      张起灵终于没有再坚持了,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此情此景,他们俩个是风雪中彼此受伤依偎孤雁,除了挤在一起取暖,再也没有其他的方法了!
      不然,两个都活不了。

      终于,他们到了。来到了当初离青铜门很近的那个温泉边,这才停了下来。
      吴邪几乎都虚脱了,这样高强度的赶路,他毕竟还是受不了。什么胃口也没有,就一头栽倒睡了过去。

      张起灵没有睡,他坐在火堆旁收拾东西,但一直在看着吴邪。也只有在吴邪睡着的时候,他才能如此毫不掩饰地看着他。不过此刻吴邪睡得不太舒服,他一定在做恶梦,额头上也有细微的冷汗。这一路可真够他受的,他的身体无论如何总是不能适应奔波,何况又几乎什么也没有吃。
      吴邪翻了个身,皱紧着眉,嘴里含糊地呓语着。他的满脸通红,不知道是被火烤的还是发烧了。他心里一凛,忙起身弯腰去探他的额头,还好,并不是很烫,要是生病了可真够麻烦的,他一个人下山就是死路一条。
      吴邪仍然不断地说着梦话,他睡得极度不安,嘴唇抖动,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他微微低下头,凑近去,才分辩出他在喊:
      “小哥!小哥!不要进去!……”
      他愣愣地看着,看着吴邪极为痛苦不安的表情,右手不由得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想要去擦他额头上的汗。
      “啊!”
      吴邪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他醒了。
      张起灵及时地把手缩回去。

      “你没事吧?”他轻声问。
      “我……我做了个恶梦。”吴邪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喘着气,盯着他,“还好你还在……我以为……我梦见你进那个鬼青铜门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好多怪鸟要吃我……吓死我了!”
      他把手按在了吴邪的手背上。他的手很凉,反而吴邪的手很热。
      他是常年很凉的,除非是受了伤,才会体温异常出现纹身,这一点吴邪是知道的,但还是打了个冷颤,抬眼看他:“小哥——”

      他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拔了开去。
      “小哥——”
      “你放心,现在正是那些鸟的繁殖期,它们都躲了起来,不会出来的。你很安全。”他淡淡地说,然后不再看他,起身,来到刚刚正在分类的行李边。

      “你在干什么?”
      他道:“我在看.哪些东西是你可以使用的,我都留给你。你回去的路上,可能会用得着。”
      “那你呢?”吴邪吃惊地问。
      “在这里,就算我是一个初生的婴儿都没有关系,我已经离我的目的地很近了。”他道,“你不需要再进去,里面太危险了。”
      “不行,我说过我要陪着你进去的!”

      他回头:“你不怕吗?你刚才不是怕得要死吗?”
      “你他娘的什么意思!”吴邪又怒了,“你就这么瞧不起我!就这么想赶我走?难道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下半句话堵在喉咙口,竟然说不出来了。

      张起灵没有再说话,打开了包裹,开始将吃的用的穿的都往吴邪包里塞。
      吴邪从地上爬起来,站到他面前,看着他从容不迫的样子,一股无名火再次升了起来,一些话终于冲口而出:

      “难道你不想我多陪你一会儿吗?我这一路上跟着你,我他娘的犯贱呀!你以为我很想跟着,这种鬼地方我上次就发过誓再也不来了!要不是为了能多看你一眼,能多和你相处一秒钟才撑到现在!好!我承认我是犯贱,我脑子进水!我把你当朋友,当生死之交,可你呢?你压根儿瞧不起我!从头到尾都是我在一头热!什么都不跟我说,什么事情都不和我商量!这他娘的算朋友吗?”
      他停止了动作,抬头看着他。

      吴邪吸了吸鼻子,然后转头指着石璧继续喊,但声音却控制不住有些哽咽:“你要进去是吧?那里面很危险是吧?你一定会送命的是吧!原来你对这个世界真的一点留恋也没有!对我……还有胖子的友情就一点也不在乎吗?张起灵,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对我多崩几个字?好歹我以后……清明扫墓的的时候还能和别人说其实你不是个哑巴!”

      “谁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也没有说过再也不见你了!”他看着他,慢慢吐出这几个字。
      吴邪一愣,所有的情绪一下子停顿:“你说什么?”

      他低下头,从包里拿出了两只鬼玉玺,掂了一下,将其中一只交给了吴邪。
      “你别这样,听我说。既然你到了这里,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些事情,”他道.“你带着这只鬼玉玺回去.我只需要一只就够了。”
      “这另一只你是从哪儿拿到的?”
      “霍老太太给我的。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
      “这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
      “开门。”

      吴邪一下子接过了玉玺,劳劳地捧在手里。看得出,一听到“开门”二个字,他立刻重视了起来。无论如何,这是他能找到他的一把钥匙。
      张起灵继续说道:“你带着这个东西,来到青铜门前,门就会打开。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记得我,你可以带着这个东西,打开那道青铜门。你可能还会在里面看到我。”
      这句话说完,他微微苦笑了。
      他终于还是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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