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传》苏春山

7、 七 忽如远行客

　　黑夜像一记重拳迎面击来，春山感觉自己沉重而疲倦，她觉得此时对二爷的思念，犹如对奶奶的思念，那样无能为力而恒远，这种思念旷日持久，但对方是否知道却不得而知。可，即便这样深重的思念，那也只是一个人的事。对方不会再感知，缅怀。古诗中有老句子说:当君怀旧日，是妾断肠时。然而春山常想，也许妾长断肠，而君从未怀旧。如今，要迎着漫天风雪来寻她的人，不是二爷。不是当日携手看春山花开，共享良辰的人
　　春山觉得疲倦，匆匆洗漱，合衣在床上睡去。梦里依稀是和雨灏坐在高中的教室里上课，雨灏转回头来，那张脸已然改变。
　　第二天一早，雪终于是停了。这是个响晴的日子。春山把行李都放在旅店里，买了香烛纸钱，朝自己生长的村庄走去。
　　在春山的记忆中，那是个非常美丽的村子。温柔的远山,澄澈的溪水,像一幅幅青绿的山水画,在阳光下,阴雨里,雾蔼中由于光线的不同，色彩会不断的变化,浓的.淡的，深的,浅的,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可，在这个下雪的冬日看来，它却并非如此。到处衰草枯树，而且由于下雪，路面变得泥泞而肮脏。也没有什么生物出现。春山朝着父亲的坟头走去。
　　近了，近了，颓败倒塌的泥墙。泥墙前有个水泥院子，泥墙右侧有竹林茂盛。这是她真正的故土，出生地。然而一切已经荒败，这里也几乎成了荒村，小时跟她一起在竹林中打纸板的人，所有的人没有一个存在在此地，她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春山看了看屋子，大雪覆盖着那些颓垣断壁，地面有一只老鼠的尸体。春山在门前的院子里站了几分钟，人，物全非。时间是一场幻术。它改变了一切。春山没有再呆下去，她绕过竹林，朝父亲长眠的地方行去。屋子背后是一座几十米高的小山，半山腰上还有户人家，但是那户人家房屋尚在，人也不知去了何方。远远的终于望见了。先考李成海之墓。不孝女李春山泣立。坟头有荒草散雪。春山走过去，一下跪倒在碑前，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碑上的刻字，然后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从轻轻啜泣，到嚎啕大哭。

　　天地间仿佛只剩了她一个人。没有谁来轻轻搬正她抖动瑟缩的身体。春山觉得天地间，确实只有她一个人。那些过往的岁月在头脑里奔驰，但是，她找不到任何曾经生活的证据。
　　佛祖说：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怖，命危于晨露，爱使人生忧，爱使人生怖。若能离爱者，无忧亦无怖。
　　徐载道找到春山时，已是第二天，夜里两人住在了一起，一切的发生都在春山预料中。后来，结婚。后来出门旅行，后来。
　　春山想，后来的事，后来就知道。一切哲理，每个人只能身体力行，自行体会，了解甘苦冷暖的前提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