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岫》笑生

6、初云

　　“巧儿，你知道德庆公主的名讳吗？”沉吟片刻，初云问道。

　　听到初云的问话，巧儿愣了一下才回道：“回禀小姐，奴婢只是个伺候人的丫头，身份卑微，怎么配知道公主的名讳呢……”

　　“你想知道谁的名讳？朕的吗？”一个低沉的嗓音传来，初云转头一看。一袭黄袍的李鸣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自己身后。

　　看清楚了初云的样子，李鸣顿觉眼前一亮。没想到一夜之间，那个有着几分倔强的小小少年，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面前柔美如水的女儿模样。

　　没有想到李鸣会突然出现，初云微微的讶异过后便在对方目光的注视下凭添了几分不自在。身上本来就穿不习惯的女衫更是变得缚手缚脚起来。

　　别开视线不去看对方灼灼的双目，初云呐呐地说道：“就知道这样子一定很怪异，偏又不肯将我原本的衣服还我……”

　　看出了她的不适，李鸣嘴角勾起了一抹温柔的弧度：“谁说怪异的，朕就觉得很好看。”

　　闻言，初云扫了面前的男人一眼，显然不怎么相信，脸色依然有些郁郁的。

　　李鸣也不再多哄，笑着转移了话题：“你们刚刚在聊什么？是不是想知道朕的名讳？”

　　“才没有，我们在说……”

　　“奴婢见过皇上！”巧而慌张地赶忙跪下，也打断了初云的话。

　　瞥见巧儿偷偷抬起头来瞅向自己，眼神中的惶恐令初云不由改口道：“我们只是随便聊聊。倒是你，为何要瞒着我，不告诉我你就是皇上呢？”没有注意到一旁巧儿因她大逆不道的语气而惊恐地微微颤抖，话既一出口，反倒真的有几丝恼意冒了上来。

　　“可是朕也没有说过自己不是皇上呀。”察觉到了初云竭力想要掩饰什么，却仍淡淡笑着，由着面前少女笨拙地叉开话题，纵容地并不去说破。

　　“可是……”词穷的初云虽然有些气闷，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仔细想想，好象一直都是自己在胡乱猜测，从头到尾对方都称不上是欺骗。

　　看着初云愤愤不平却又无以为继地立在那里，白皙的面庞因气闷染上了淡淡的红痕。李鸣走上前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温柔地说道：“别生气了，初云。告诉朕，这个园子你还喜欢吗？婢女伺候的满不满意？”

　　手被包覆在一张暖暖的大掌里，初云的心里闪过一丝悸动。一直渴望有个人能够这般靠近自己，可是师傅、师兄从来都没有这么做过，最多也只是言语上的关心罢了。所以偷偷思念生身父母的时候，便常常这般幻想。幻想可以被他们拥入怀中，呵护着、疼爱着。然而如今，一个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陌生人的男人，尤其，他还是一国之君。却一下子跟自己靠的这般近，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以至于被他那么温柔地望着的时候，已经忘掉自己刚刚是在为什么在生气了，只是醉心于这种被关怀的氛围中。轻轻咬着下唇，全心汲取着手中传来的温暖。

　　“初云？”细心地察觉，面前的人儿每逢思考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地轻轻咬住下唇。

　　听到耳边低沉的嗓音，初云这才回想起刚刚的问话：“喜欢呀，这里真的非常漂亮。巧儿也很好，只是我根本不需要别人伺候……”

　　“初云，你现在已经不再是住在清松寺了，必须要慢慢适应宫中的生活。这么大的园子，如果没有人照顾你，让朕如何放心你独自住在此处？”不落痕迹地打断了初云的话，李鸣握着掌中柔荑，缓缓道：“如果你不喜欢巧儿，朕再找个伶俐的过来陪你，好不好？”

　　不是不着心的，早猜到自立惯了的初云肯定不喜欢太多侍从围着，所以只派了一名婢女在跟前伺候。而让所有的侍卫都守在园子的外面。可是如今看来，即便这样，仍然让眼前的人儿有些难以适应。

　　初云的眼角瞥到仍跪在地上的巧儿，因身旁男人适才不经意的话而面色煞白。心中不忍，连忙说道：“不用了，让巧儿留下来便是。”

　　见她妥协，李鸣微笑着牵起握住的小手，想要在园中走走。刚才远远望见初云一身洁白地俏立于满园的玉兰丛中，仿佛时间又回到了十二年前，那个令他心痛的人依然没有离开过一般。也让他更想要好好的对待眼前的少女，就当成弥补吧，弥补自己当初应该做的更好，却又没有做到的遗憾。

　　感觉手上传来的力量，初云不由自主地随着这个男人往前走去。可是刚走出两步，忽然思及身后的巧儿仍跪在石子小径上，脚步倏地一停。

　　“怎么了？”李鸣的声音里有着一丝初云没有觉察的宠溺味道。

　　“你，那个……皇上……”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个特别的男人，初云一连换了几个称谓，“可不可以让巧儿起来别跪了？”

　　看出她的淡淡的尴尬，李鸣不由发自内心地微笑了。转过身来对地上的婢女道：“你先下去吧。”

　　巧儿赶紧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站起身来，感激地望了初云一眼，默默地退下了。

　　李鸣将眼前的人儿拉近身旁，轻声道：“今后，你可以叫朕敛立。”

　　“敛——立？”

　　“是的，这是朕的字，除了父皇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

　　望着面前温柔凝视自己的眼睛，初云有刹那间的迷惑：“可是，你是皇上呀，我怎么可以直呼你的名讳？”

　　不懂宫廷的礼仪，并不代表不明白什么是僭越。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对初识的自己如此之好？好到了让他觉得仿佛自己无论在他面前怎样任性，那双眸子都会包容一样。

　　李鸣笑了，柔声：“因为朕想听你这么叫朕。”

　　初云带着几丝困惑，不由自主地被那双大手牵着，缓缓地在玉兰丛中漫步起来 。

　　来到皇宫已经快一个月了，初云也渐渐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李鸣时常过来陪她，但是由于永蛰国的王子仍在因都，又是为商议建交而来。所以在李鸣忙碌的时候，初云独处的时间也很多。李鸣待她极为细致体贴，任何需要的东西都考虑的一应俱全。见她整日在园子里闷着，怕她无聊，空闲的时候也会陪她到外面御花园逛逛，但是偶尔碰到丰姿绰约的后宫嫔妃飘过来的异样眼神，让初云觉得很不舒服，所以渐渐不愿出去了。幸好那一书房的藏书，让她找到了新的乐趣。书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翻过了，但是看来却一直有人定时打扫，所以很干净，没有积下灰尘。

　　书应该是德庆公主留下来的，从天文、地理到人文、物论甚至君王之道无所不包，可以看出房间原先的主人的确是涉猎很光。更有许多道教方面的书籍，可是这些都被初云自动略过了。从小在佛寺长大，她在信仰方面有着很浓重的坚持。

　　从书中她知道了现在在皇宫做客的永蛰国王子所来之处，那是位于他们殷国西北的一个小国。物产丰富，气候干燥，多的是沙漠跟高原，可是却有很丰富的矿产资源，尤其盛产宝石。在这次永蛰王子带来的礼品当中，就有很多贵重异常的各色宝石。李鸣刻意从中挑选了一颗淡黄的暖玉送给初云，说是她的体质有些弱，带块玉在身上可以护住元气。

　　殷国东面临海，周边一共有三个国家。北边是大金国；南面是竺新国；西面是永蛰国。除了竺新之外，其他两个国家跟前朝郢都有着很深的邦交。在李业父子起兵反郢之时，永蛰甚至还出兵帮助郢朝皇室。只是由于昏庸腐朽的郢已经是惹的天怒人怨、众所背离，注定要被颠覆了。即使有了外援，仍是一败涂地。战后，竺新是最先跟殷达成邦交的。三年后，当李鸣平定了郢朝旧部的叛乱后，见形势已然无法逆转的大金也主动派使节来因都示好。只有三国中最强大的永蛰，因为皇帝的贵妃是郢当初为了睦邦而外嫁的长乐公主，所以一直迟迟不屑跟他们眼中的“逆臣贼子”交好。直到两年前长乐公主去世，而最近两年，老皇帝又病重，大皇子代掌朝政。年轻人的眼界不象老一辈那般狭隘，殷在新帝的统治下兴修水利、发展农业、着整军防，国内处处呈现一片祥和繁盛的新气象。既是出于钦佩，也是为了商讨边关贸易事宜，更重要的是秉行“冤家宜解不宜结”的原则，遂派遣了二皇子和最小的九皇子前来示好。

　　徜徉在书中的初云象是找到了一片全新的天地，贪婪地汲取着各种知识。李鸣看在眼里，既不鼓励也不阻止，完全由着她高兴，仅是关切地叮嘱她要多注意身体。初云仍是纤瘦的很，不过在细心的照顾跟调养下，倒也比以前健康了许多。起码，那薄唇已经不若以往那般苍白了，开始泛着浅浅的红润，让望着她的李鸣常常有倾身品尝的欲望。但是怕惊吓到这心思单纯的人儿，也只好暗自忍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