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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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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有个粗犷的汉子正抄着打湿的扫帚扑火。这汉子一见到我,立即几个大步踏过来,拦在我身前。只见他扬眉瞪眼,因为长得高大,所以看起来一副怒目金刚的样子:“妖女!你想干什么!!”
一罩面我便立即认出他来,他便是那位替欧阳明日推轮椅的仆人。
九年了,他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这副鲁莽愚钝的样子。
“你应该知道我想干什么。”
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越是快、巧、简的杀人越是上乘。瞬间锁喉夺命,乃至看不到出手甚至不留一点血痕,人死之后还能不惊扰到旁人才是至高的境界。过去杀人时,我从来没用过重拳硬功。那样一击轰下去开山裂石的力量,打在人身上四分五裂,血溅数丈就太难看了。
但此时此刻若不将他轰成肉泥简直难消我心头之恨!
“轰隆”一声巨响。地面开裂,出现一个大洞。但眼前的汉子却不见了。
刚才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被一条金线劫走。那条金线仓促而发,失去了准头,粗犷的汉子被一拉一拽之下跌出去三丈,摔在一棵桃树上,桃树折断一半,他也摔得不轻。但好歹命是保住了。
欧阳明日依然端坐在轮椅上,执箫吹奏,彷佛一直没有动过,那跟金线也好像不是他发出来的一样。但刚刚《九韶》却错了一个音,洞箫发出了一道尖锐的怪叫,随之乐曲的威力大减,眼前的狂兽猛然异动,有些不受控制的四散开来。
粗犷的汉子摔出去之后,《九韶》立即恢复了正常,可惜要再将狂兽汇聚,得耗费逾倍的功夫。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艰难,额头甚至渗出了密匝匝的汗珠。
这个时候,他已不敢再分神片刻了。
我站在轮椅前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只被掐住了咽喉的鸟。
“还有余力再扑腾吗?老朋友。”我向他慢慢的伸出了手。
“主人!”旁边传来一声沉喝。
我转头:“鬼医?哼,你还真是卖到他家了。”
一丈外,鬼医手拿着一把湿扫帚站在那里,显然他刚刚是在附近替欧阳明日扑灭那些被燎燃的星火。奴隶的工作做到了别人家里,实在是好得很。
“你可真让人欣慰,”我笑了一声,“这是准备为你的新主子求情?”
他执着扫帚沉静的看着我,眼神显得沉重又悲伤:“老奴这辈子只有一个主子。生当为你分忧解难,死当为你挡刀挡剑。”
“我不需要两面三刀的属下。你现在也阻止不了我杀他。”我淡淡的回驳了他,将手继续伸向欧阳明日——我要一点一点的掐死他。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我不相信您是一个乘人之危的人,”鬼医定定的看着我,话语说得铿锵有力。随之,他眼睛又忧虑的扫向了那群几近失控的狂兽,“我也不相信您愿意看到四面火海,生灵涂炭的局面!”
这话令我顿了手。
我沉默了片刻,将手从欧阳明日脖子前缩了回来:“我用不着乘人之危。”
五指一抓,我将鬼医手中的扫帚摄入了手中,用力一抖,扫帚上的无数竹枝便疾射了出去,先射杀了一片乱蹿的狂兽。然后我再一路杀去。狂兽太多,未死的还有数百只,大的猫狗好杀,鸟要次之,乱钻的蛇鼠最为麻烦。彻底杀尽花了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后没被杀的也彻底烧死了。
狂兽死尽后,再看院中早已是火光四起,周围火势暂为零星之态,未烧成一片。但院中堆如山高的狂兽烧出的火势却非常的惊人,火舌直舔向天,整个院落都被烤得厉害。要将人烤熟一般。
浓烟滚滚,夹杂着熏人恶臭。这些兽类身上涂满了油,一时半会烧不绝。
靠扑是不可能扑灭得了。再等下去,火势很快就会烧成一片蔓延开去。
我在水井旁蹲下来仔细听了一会地脉。
水井之下都有地下水源。若能找到水喉,便可以浇灭这场大火。
水喉之处,地底响声如雷。我从水井往南摸出四丈,在靠墙根的位置找到了水喉之处。然后运十层之力握拳往地底一轰。
地动山摇的一声大响。地面开裂,出现了一个极深的裂缝——就像一道被切割在咽喉上的伤口。片刻之后,只听底下一阵霍霍霍如水开般的乱响,紧接着地底猛然喷出了一股巨大的水柱,直冲向天,足有数丈之高。
我连忙以掌风连劈水柱,将源源不断的水流推向院落四方。
一时间整个庭院犹如大雨倾盆。
半盏茶后,水柱减弱直至消失,只剩少量的水还在咕咚咕咚往外冒出。这时候院中之火也被浇灭了大半,唯剩一些小火尚在燃烧。鬼医和欧阳明日的那位仆从抄着扫把四处扑打,不一会的功夫就彻底扑灭了所有火苗。
灾后的庭院焦尸成山,水流遍地,随处都有破损。看起来糟糕透顶。
但各个表情却很欣慰。鬼医跑过来,眼神堪称惊喜:“主人!!”
我不知道他这么开心干什么。狂兽之祸算是因我而起,我责无旁贷。但这并不代表我和欧阳明日的帐就不用算了。
现在事态已平息,正是该算账的时候了。
我将视线转向欧阳明日。他也正看着我,面上神色淡淡,目光中却带着些赞许。那样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就像九年前,他在看人的时候,总是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居高临下,仿佛他正在用一种类似于智者,强者,长者的目光从上而下审视着你一般。
他道:“不错。你比当年已有进步。至少懂得了‘不伤无辜’这四个字。”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控制着局面的人吗?”我说,“你现在应该想的不是怎么来品评我。而是该想以什么样的姿势趴下来求饶。或许我可以让你死得不那么难看。”
他轻笑起来,面上毫无惧意,两指夹住耳发撩了撩,从容道:“你的确和当年不一样了。武斗我已打不过你,不过…”他笃定道,“你是不会杀我的。”
“很有自信。”对于他这样盲目自信,满口狂言,临到死前还拎不清局势的人,我很反感。我蓄势在手,正要出招,鬼医却一步踏前来拦住了我。“主人,你不能杀他!他死了就没人能替你解蛊了!而且他死了,起死回生药也没法再继续炼制了!”
“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认为我会有求于你,所以你就可以有持无恐?”我问欧阳明日。他似乎小看了这九年来我对他的恨意。
“这九年,没有你我一样活着。我能活过这九年,以后也会继续活下去!噬心虫解与不解都不能改变你的命运。至于起死回生药,那本就是莫须有的东西,能不能炼制还未可知。将筹码堵在这虚无缥缈的事上简直幼稚!”
他嗤笑了一声:“我炼此药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你。姑娘实在是自作多情。至于噬心虫要不要替你解了,我也还未有打算。我之所以说你不会杀我,是因为刚才你没有动手。既然你刚才没动手,那么现在你也一样不会动手。”
我压制住心头的狂怒:“为什么?”
“因为我受伤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我受伤了’这几个字说得这样的有持无恐。彷佛得到了护身符,非但无害反而有利似的。
他慢悠悠的将天机金线在手中缠了两圈,不疾不徐的开始解释:“此阵太耗神元。催动《九韶》已倾尽我毕生所能。刚才为救易山,我错奏一音,已导致伤入肺腑,现在姑娘若要动手,我怕是连一招都应付不了。”说罢,他微叹。
他此刻面色发白,唇无血色,说得倒不是假话。
我讥讽道:“你这么坦白是想博人同情呢还是想惹人怜惜?”
“我只是觉得你很骄傲。你刚才不愿意乘人之危。那么现在动手一样难逃乘人之危的嫌疑。”
“激将法?”
“显然激将法并不好使,”欧阳明日又轻笑起来,“我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他道:“你现在即便杀了我,也只能解你心头之恨。蛊虫无法拔除,你胜也是惨胜。而我,今日就算能逃出升天,往后也将面对你无穷尽的追杀,实在是麻烦。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待我伤愈之后,你我再斗一次。若你胜,我替你解蛊,同时这条命也归你处置。若我胜,从此以后你不得再追杀我。怎么样?这样不管你我谁胜谁负,总有一方能得偿所愿,取得完胜。”
“这主意听起来挺诱人。”不得不说我有些动心了。
欧阳明日问我:“赌是不赌?或者说,你有没有把握胜我?”
“刚才说了,激将法对我没用。不如说说你想怎么个堵法?”
他思考了一会:“三天后,我在城南的沈家老井等你。一天内你能抓到我,降住我,就算你胜。若一天后你降不住我,就算我胜。”
沈家老井我去过。那只是一个残垣断壁,杂草丛生的废宅子,没什么地方可躲。而欧阳明日又是一个行动不便的残废。
我问:“为什么要选在那里?”
欧阳明日看着庭院轻叹一声:“你我之争,何必殃及他人。这院子修缮起来得费些功夫了。再打就找一个无人的地方打吧。”
弄月公子说他有一颗菩萨心。看起来确实如此。
这个理由我接受。“好,我可以答应你。”
鬼医突然插言道:“既然要比就得公平公正的比!”
“自然如此。”
鬼医却接着说道:“赛华佗不良于行,行动不便。所以主人你不能使用轻功飞檐走壁。”
“……”
“还有,金佛不坏身也不能用。”
“……”我转头瞪向鬼医。鬼医竟毫不避退,他道,“您的金佛身万刃不入。打起来谁斗得过您?”
鬼医这胳膊肘外拐得简直毫不遮掩。我一肚子怒火,但还是应承了:“可以。就算不用轻功和金钟罩我也一样能杀了他。”
“神月大法您也不可以使用。”
“……”
“百家功也……”
我怒道:“要不要我绑了双手双脚去和他斗?!”
欧阳明日笑道:“鬼医前辈,你的厚爱晚辈心领了。只要届时姑娘能遵守约定,我便心满意足。”
我说:“我从不做言而无信的事。鬼医提出的限制我都可以答应。但我也有我的要求。你不可以用术法,在废宅里布阵。”
“好,”欧阳明日爽快的答应了,“三天后,沈家老井,我等着你。”
我盯了他一会:“那就不见不散。”
我转身离开。
“姑娘好走。”他坐在那里,嘴角挂着儒雅的微笑,依然从容不迫,依然雍容无双。从头到尾如此。
他不知道我最憎恨的正是他这一点——大难临头,他却神色自若。死亡逼近,他照样稳坐泰山。彷佛天崩于顶也不能让他颜色稍改。彷佛他的秉性生来便是这样的无所畏惧。
但他真的不怕吗?
他将他那冲动的仆人一直压制在身后不让其有丝毫莽撞的举动。他露出广袖的半截手掌在极轻微的颤抖。
他其实比谁都紧张。可伪君子的作态是如此的淋漓尽致。
杀了他?
没意思。
真没意思。
九年前,他就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要我生要我死,都是凭他一己心情。江湖人你争我斗,一向将生死成败看得通透,强者生弱者死本就是铁一样的定律。我败给他,甚至死在他的手上,都没什么可愤懑介怀。
但我恨他眼中的不屑,恨他嘴角挂满的讥诮,恨他满不在乎充满轻视的态度,轻易将人的自尊,信心践踏得一无是处。
这九年来我每每蛊毒发作。疼痛难忍之际都会想起他话——“我不杀你,因为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你如果想死,自己找个悬崖往下跳,我也是不会拦着你的。”
他眼中的轻蔑令人刺骨之寒。
在武林中,不被对手尊重远是一件比被杀更为严重的事情。
他连杀都不屑于杀我的那种傲慢,是最严重的过错。
现在他应该为自己的傲慢而付出代价。
比起杀他,我更想做的是撕碎他虚伪的面具,让他的傲慢无处生根。我要他趴下来求我,我想看他痛哭流涕乃至崩溃的模样。那远比杀他更有意思。
我答应和他打赌。我甚至答应鬼医各种不公正的要求。即便用我三成之力,我也要让他无处遁形,满地找牙。
第一步,先摧毁他这高高在上的自信。
走出客栈,弄月公子和一众春风得意宫的女弟子还等在原地。
“出来了?”弄月公子看了一眼我的脸色,“事情办得不顺利?”
我看了看四周。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附近百姓很多被惊醒,纷纷合衣出门查看情况,被春风得意宫的女弟子拦截在外。不少人不愿散去,仍在探头探脑。
“你们走吧。事情已经结束了。”
我也该离开了,我转身要走。弄月公子拦住我抗议道:“你这是过河拆桥。用完了就想把我打发了?”
“……”他这一嚷嚷,我想起来了。把手伸入袖中,我将那枚颜如玉掏出来给他。
弄月公子接了玉,在手里掂了一下,然后道:“我说的不是玉。你随我回春风得意宫。”
我瞪了他一眼。我现在心里很烦,没心情陪他胡闹。
他表情很严肃:“我诚邀姑娘前去春风得意宫做客。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弄月公子是大才,的确将来少不了合作,况且宝藏的事情我还得寻时机套他口风。
我沉吟道:“到春风得意宫拜会是迟早的事。不过眼下我还有事,得空再来。”
弄月公子叹了一声,没再继续纠缠:“那好吧。我便在宫里恭候姑娘大驾了。”
他低头看看手中的颜如玉,又掂了一掂,接着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将那颜如玉挂到了我脖子上。
“嗯,美玉配美人,相得益彰。”他欣赏道。
我惊诧:“你这是干什么?”
“就算是我的见面礼吧。”
“无忧宫主的寿礼你就这样送人了?!”
“宫主的寿礼我会另外安排。此玉配你更合适。”
他吩咐一众女弟子打道回府。临走时对我扬了一下扇子,笑道:“记得约定。”
然后他走了。
走得痛痛快快,一大帮子女弟子跟着他,顷刻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手抓着垂挂胸前的佩玉,玉质特有的清凉沁在手心。
这是一枚价值不菲的玉。
弄月公子兴师动众带人去抢,却又随随便便的送了人。
他的行事作派果然诡谲。
因他这一举动,我顿感今夜之事欠下了他莫大一个人情。
回了暗月楼,我立刻召来月奴询问闵文佩的情况。
“秧苗二九七两日前回归,现在在东来阁调养。”月奴回禀。
得知她回来,我长长的松了口气。
遭受过长时间饥渴的孩子在刚回来的时候都有暴饮暴食的习惯。饥饿让她们印象太深刻,对食物的渴望如烙印一般刻进了骨髓。以至于回到正常生活中后,她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抑制欲望,一见到食物便会控制不住的吃喝,最后撑坏肠胃。
东来阁是专门管束她们的地方。
刚从荒漠里回来的孩子必须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严格控制饮食,直到肠胃和精神都恢复正常,方可回到暗月楼中。
东来阁上的走道外,闵文佩抱膝坐着,远看小小的一团。
经历了坎坷之后,她整个人像是萎缩了一圈。
站在闵家庄门外跳着脚挥手的她,曾是一颗饱满晶莹的青苹果。而现在坐在这里的她,已成为从枝头扫落在地,等待着腐朽的焉果儿。
那张小脸面黄肌瘦,颧骨高耸,双眼大而微凸,目中浑然无光。
我注意到她右手的小指和无名指被包扎了起来。从包扎后的形态来看,有半截手指已经丢失。
怎么丢失的不得而知。
活着的代价一向不小。
能活着已是奇迹。
“回来了?”我低头看她。
她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我,目光盲目而麻痹,像是无法聚焦一般。
很久之后。“回来了……”她垂下头低低的回答。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她慢慢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实质的栏杆,着眼到了远方,声音低沉缥缈得像流逝的秋风:“我想知道这里是怎样一个地方。来了这么久,还从来不知道它的全貌。”
这个很容易。我带着她掠了几层楼,来到了东来阁顶上。
这座楼修建在地势高的后山,足有五层。尽管算不得圣宫第一高楼,但视野也足够辽阔。
站在东来阁顶,疾风拂面,圣宫的大部分景致能览于眼底。
闵文佩微微张开嘴,看了半天。
“从今以后,我就要在这个地方住上很久很久了吧……”她喃喃低语。
“别了……”她轻轻对着远方说道,然后眼中流出泪来。
我不知道她是在向什么道别。闵家?亲人?过去?亦或是曾经的自己?
“你能抱抱我吗?月姐姐。”她流着泪转头来看我。
“……”
她脸上充满了脆弱和哀求:“最后一次。以后我就只是秧苗二九七,你也只是楼主。真的,只是最后一次。”
我默然半晌,张开了手,她一下子扑进了我怀里,痛哭流涕。
小孩易哭。通常哭声清亮,泪如清泉,无尘埃也无杂质——小孩的哭和笑都是一样的简单,并无负担。
但闵文佩此刻这一哭,已经不再是孩子的哭。这一哭代表着她脱胎换骨,一夕之间长大成人。提前成长伴随着的必然是锥心刺骨的痛。
泪水源源不断,哭声如空山哀啼。撕心裂肺。
我搂着她,久久未动。
自从闵家灭门之后,法源寺悲钟长鸣。慧明大师做了七天七夜的法事,为亡灵超度。之后他就开始面壁,惩罚自己之过。
在他面壁之前,他曾拜托过我,让我无论如何要照顾好闵家这唯一的血脉。他希望我能给她找一户好人家,让她有安稳日子可过。
可现在,我尊重了闵文佩自己的选择,就等于负了慧明大师所托。
等闵文佩哭罢。我便带她去了博武大殿。
“只要你能回来,我就提前让你去博武大殿看一看。”——这是我曾对她的许诺。
博武大殿是武学的温床。这里不但藏有百家武功典籍,也有各种各样的兵器。
闵文佩现在的基础还不到学习上乘功法的时候,但兵器却可以提前选定。
兵器如玉,也如情人。相伴越久,与主人的默契便越深。
让她早一点寻到自己兵器也是件好事。
她从那一排排兵器架上走过,最终停留在一柄古朴的重刀面前。
那是“鬼斩”。
“鬼斩”曾是刀神关天仇用过的兵器。
刀神关天仇在百年前曾是一代传奇人物。他这一生只用过三把刀。
他成名在少年,少年时用的刀叫“灵雀”,灵雀轻薄而柔韧,是一把难得的宝刀;他霸江湖在中年,中年时用的刀便是“鬼斩”,鬼斩古朴厚重,却有刀中巨阙之称。他成神在晚年,据说他晚年用的刀短小而精悍,形似一把匕首,但那一刀发出去,却能砍杀数丈,有开山劈地的威力。没有人知道这把刀叫什么名字,鉴于刀神的威名,所以人们只将这把短刀称之为“神刀”。
现在灵雀和神刀早已不知所踪。鬼斩却有幸收入了博武大殿。
“鬼斩”的外形极不起眼,看上去笨重而巨大,刀刃也不见得锋利。不是极具慧眼的行家,绝看不出它的价值。
但闵文佩却停在鬼斩前,仰着头,久久未动。
我有些惊讶,以闵文佩的资质和阅历应该看不出鬼斩是一柄难得的神兵。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站在鬼斩之前看这么久。
“我想要它。”过了很久后,闵文佩指着鬼斩对我说。
我更为震惊:“为什么?”
闵文佩也很茫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我一看见它,就觉得它和我有缘分,就觉得它应该是我的。”
“……”我感到神奇。我不知道这世间到底有没有宿命这东西。如果这世间还有能克制龙魂刀的神兵,那就必定是“鬼斩”。
闵文佩并不知道鬼见愁是她的杀父仇人,她也不知道鬼见愁有一柄龙魂刀,但她就是阴差阳错的一眼相中了鬼斩。
我将鬼斩从兵器架上拿下来。
这把刀很巨大。
它之所以有刀中巨阙的称呼,除了威力不输巨阙剑外,还有外形也如巨阙剑一般奇大无比。光是重量便有三百七十二斤,寻常之人连动都无法移动它一下。
况且这样巨大的刀,只有九尺男儿佩戴才能协调。
普通的成年男子持此刀会显得过大,更不提闵文佩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孩。她自己都还不足刀身高。
“你可以选一些轻巧灵便的武器。不必要选这么笨重的家伙。”
“我只想要它。”闵文佩很坚定。
我将鬼斩一刀插入地下,刀身没入地底一半,然后对她说道:“想要它也可以,把它拔出来。”
闵文佩看了看我,然后走过去,握住刀柄拔了拔,刀纹丝不动。她开始不断加劲,直至面红耳赤,到最后脱了手,跌坐在地。她已汗如雨下,气喘如牛。
奈何刀仍然纹丝不动。
她坐在地上,右手的断指因为刚才的用力已经伤口崩裂,绷带外面浸出鲜红,她捂着手,双眼不甘的盯着鬼斩,喘息了好一阵,最后问我:“能给我一些时间吗?”
“可以,从今天起,每天给你两个时辰拔剑。三年之内,你能将它拔出来,它就是你的。”
“好,一言为定!”
这把刀悍于地中,加上它本身的重量,若没有千斤之力是不可能将它拔得出来的。假如闵文佩连将它拔出来的力量都没有,就更不可能驾驭它。
三年时间,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