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日同人影月（新篇）》糖果之家

10、第十章

　　皓月的尸体从刑柱上放下来的时候，已经僵硬了。裸露的肌肉变为暗红色，四肢微微蜷曲，状如小鹿一般，侧躺在地上，看起来比正常的时候萎缩了一半。
　　重刑犯我不敢装入棺椁厚葬。只用一张棉被裹了，带去乱葬岗掩埋。去的时候我没有带任何人，独自一人抱着皓月的尸体前往，手里的重量轻飘飘的，她的体重已不如一个孩童。
　　我选了一处僻静之地安葬皓月。然后立了一座木碑，刻上了“钟采青之墓”几个字。
　　木碑朝向圣宫的方向，遥遥能见高耸的大殿，暗月楼，以及登天台。
　　我选择在这里安葬她就是要她静静的看着，这个地方将如何走向衰落。
　　终有一日它会轰然倒塌。

　　余下的几名人犯，还活着的有四个。百叶和香雪咬舌自尽，尸体也葬在了乱葬岗。活下来的是望月，秋月，决明和凤尾。
　　老天爷帮了很大忙。那夜暴雨后，接连几日阴雨绵绵，让她们多少汲取了一些水分。否则三日不食事小，三日无水就真的要命了。

　　眼下望月和秋月两人已经陷入重度昏迷，气息微弱。而决明和凤尾的状况则要好一些，尽管虚弱，意识却还清醒着。只是决明精神受了刺激，变得很呆傻，不停的翻着白眼，张着嘴傻笑，嘴角流出口涎。

　　我吩咐月奴：“带望月和秋月到锁月塔疗伤，从药房调一些玉露丹过去。看紧她们，不得让她们走出锁月塔。在锁月塔外安排三队月奴守着。”
　　“是。统领。”
　　我看了看决明：“她神智不清……先关进地牢。不要少了她的吃喝，暂时好生养着。等鬼医来瞧了再说。”
　　“是。”
　　最后我看向风尾：“剩下的我亲自处理，你们下去吧。”
　　月奴领命，各自带了望月，秋月，决明三人分头离去了。诺大的练武场，便只剩下了我和风尾两人。

　　我打量着凤尾。她们几人之中，她是看起来状况最好的一个。这几日的遭遇，除了给她的身躯留下了一些疲惫，似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了。她看着我，目光炯炯，那一贯凉薄的唇角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问她：“好玩吗？”
　　她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反问我：“你生气了？”

　　“让我想想，你在生气什么？”她自顾自的说着，装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又恍然道：“哦，你觉得这一切是我造成的对吗？”
　　她语气中充满了鄙夷，表情生动：“皓月被活生生的剥了皮，香雪和百叶也死了，望月秋月离死也不远了。这些你心尖尖上的好姐妹啊……你是不是觉得心都要痛死了？那种感觉就像被万箭穿心，就像被刀绞一样？”
　　她突然语气一转：“但你真的确定这一切是我造成的吗？没有我，她们就不会策划劫狱？没有我，她们今天就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你是第一个动手的人。”我说。尽管她不是始作俑者，但却是推波助澜的人。不是她，我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凤尾又笑了起来，她满不在乎道：“没错。是我先动的手。我早就看那帮子奴才不顺眼了。不过，杀了月奴，犯事的人只是我。没人逼她们动手。”她强调道，“只要是她们不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逼得了她们。就好像救人这件事，也没人能逼得了你一样！”

　　“你是在怪我？”我森冷的看着她，“将责任引到我身上，就能推脱掉你的责任？”

　　凤尾的表情变了，不再那么满不在乎，她平静的看了我一会，突然问道：“老大，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明白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什么？”
　　凤尾：“你是我见过的克制力最好的人。无论什么东西在你心里都有一根标尺，你做事从不超出这根标尺。哪怕是再重要的东西，只要超过这根标尺，你都能做到冷静的取舍。”

　　我没有说话。她说的确实没错，克制力本来就是杀手必须具备的。这个世界到处充满了杀机，如果总是感情用事，怕是有一百条命都不够用的。
　　我不知道凤尾说这话有什么用意。我想，那应该不是在谴责我。谁都有可能谴责我。但独独她没有这个立场。而且像她这样的人，也不具备那个情操。
　　只是她的话，让我想起了幽月。
　　类似的话，幽月也说过。

　　在出了这件事后，幽月是第一个迁怒于我的人。
　　在林荫坡上，我们打了数百回合。
　　她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这样大的火，一改往日的恭敬与温顺，出招时处处狠辣。
　　只可惜她技不如人，始终也奈何不了我。

　　最后，她只得垂手提着那柄鱼骨剑，涕泪横流的责问我：“你说过会尽力去救她们！你这个骗子！！”
　　我并不接受她的指责，我说：“我已经尽力了。”

　　“你尽力了？！”皓月朝我咆哮，“你不但没有帮她们，还阻止我去！行刑那日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肯为她们说。这就叫尽力了？！！”

　　我沉默了很久，有些事很难说得清，我只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不能因为别人走上了绝路，就要舍命相陪。能做的事情我自然会去做。但凡事得有个分寸。”
　　其实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皓月她们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主要原因还是她们自己造成的。人必须要对自己负责，却不一定要为别人负责。

　　“分寸？老大，你真的在乎我们吗？我知道你做事一向冷静，一向有分寸。但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能这样冷静？还能保持着你的分寸？你如果肯豁出去帮她们，今天她们绝不会这么惨！现在再说这样的话，不觉得让人太寒心吗？”

　　幽月的情绪我能理解，我可以不计较她犯上，但这并不代表我愿意忍受她的胡搅蛮缠。
　　“随你怎么想。我做任何事情，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幽月脸上布满了失望，过了一会，她问：“……我只想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悔恨？”

　　她问得很认真，所以我也认真的想了一下：“没有。”对于这件事，若说痛苦、遗憾我有。却惟独没有悔恨。

　　幽月眼中的神采湮灭了，她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喃喃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我们的依靠……”她转过身去，再也没说什么话，拖着步子离去了。

　　她这一去，我明白，我这个老大，在她心里已经死了。

　　“老大，你想要的是什么？你真正在乎的是什么？”凤尾问我。
　　我有些茫然。这些问题我从来没去想过。答案似乎一直在那里，但当我真正去翻找的时候，又发现空无一物。

　　“咯咯咯咯。”这时候凤尾又笑了起来。
　　我回过神来，有些恼怒：“你笑什么？！”

　　凤尾幸灾乐祸的说道：“我本来以为在你心中，她们的分量和我是不同的……原来也不过如此。”

　　“……”凤尾的动机我突然有些明白了：“你做这些事情，就是为了这个？”

　　她表情马上变得狰狞起来：“我拿你当我的全部！每一时，每一刻，我都在想着要怎么才能得到你的认同！我观察你的一举一动，我用尽全力去揣测你所有的心思。但是，你！！你拿我当成什么？一个聊胜于无的玩具？！一颗打发时间用的棋子儿么？！”

　　“……”凤尾的气急败坏让我想起了我幼年的时候，为了博取我爹更多的关注，于是故意弄脏他收藏的画卷，折断他心爱的银毫。结果换来的只是一顿戒尺打手心。那时候，我也是这样的气急败坏。

　　“叶鸿天那一战让我彻底明白了。在他身重剧毒的情况下，我也得耗费全力才能将他置于死地！但是，你让他恢复了功力，像耗子一样将他耍弄，轻而易举就将他斩杀了。受到嘲弄的人不光是他，还有我……”

　　“……我杀叶鸿天，不是为了嘲讽你！”

　　“有什么区别？我不断的努力着，以为自己在一点一点的接近你。但其实，我们之间的差距依然是条鸿沟。你永远站在我无法企及的高处。留给我的只是错觉，因为你从来没有动过真格，对我只有敷衍和打发……我对你投入了所有的专注，我的存在对你而言却是可有可无的……你为什么会允许我一再的骚扰你，难道只是想逗我玩？！”

　　“………”我没有这样想过。但我现在已经不想再解释。

　　“我不甘心！你的眼睛只注视着尊上一个人。尊上是九天高月，光芒万丈，我不敢与她争辉。但她们又算什么东西？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哪一个不是你的手下败将？为什么你对她们就是不同？！就连金花这样的废物得到的也比我多。你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我总是一无所知，但她却了如指掌！”
　　她咬牙切齿。双目怒瞪，被妒意熏红了眼尾。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过去任她如何闹腾，我都能容忍。但这一次，她玩过火了。

　　“所以，你想让她们自取灭亡？”

　　“不，我只想知道你会怎么做。皓月一个人砝码不够，我帮你增加几个！一边是你奉若神明的尊主，一边是你爱护惯了的好姐妹们。啊，要怎么取舍才好呢？你会做到什么程度？我好想知道啊，嘎嘎嘎嘎……”她笑得轻狂，“我想过两种可能，但唯独没想到是这种。你一心想阻止她们，但救人又不救到底。我有时候甚至怀疑……”

　　她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你对尊上是真的忠心吗？”

　　“你对姐妹们真的有那么重视吗？”

　　“这世上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是能撕碎你的理智，让你方寸大乱，不计后果也要去守护的？”

　　“你的真心到底在哪里？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真心？”

　　“你们都说我无情。我无情是因为我从不在意他们，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要怎么生，要怎么死又有何妨？但如果我爱一个人，我会拼尽全力，只要她需要，我会一辈子守在她身边，为她生，为她死！”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凤尾落泪，深刻的痛楚印刻在她脸上，两行清泪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滑下，她像被抽干了力气：“你的无情才真的叫人绝望。即便是在意的东西，你也可以毫不犹豫的舍下……”

　　停了半日的细雨，这时候又开始下了起来，如细沙一样布满了天空，散落在人身上冰凉刺骨，像在传达着无奈和伤感。

　　过了良久，我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就算你不在乎她们的死活，你想过你自己没有？你这样做，是在自寻死路。”

　　凤尾笑了一声：“人生不过如此。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她咯咯咯咯的狞笑起来。

　　“疯子！” 我将寒月弯刀插进了她的心窝。将她声音顿止在了这清风细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