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时光里的娴》陈小锦

6、不忘初心

　　眼看高考在即，友晔很少有时间帮我辅导功课，也很少能见上他一面。只有在每天晚自修结束后才能匆匆聊上几句，我也极为懂事，知道他学习压力重，不敢轻易去打扰。
　　于是，在一个雨色浓重的周末，我背着背包骑着自行车向这个古老的小镇作个短暂的告别，回到家中作了深深的休整。当我消除了身心的疲惫回到教室时，同学们怪异的眼神奇刷刷地投向我。
　　“怎么啦？我脸上长花了吗？”我好奇地问道。
　　同学们不语，只有萍萍跑过来，轻声对我说，“你这两天怎么突然消失了，陈友晔像疯了似地在找你，你回家怎么也不跟他说一下呀，你赶紧去见一下他吧！”
　　我放下书包，漫不经心地说，“他最近学业那么忙，哪有空找我啊！”
　　“信不信由你，他都急疯了你还这样满不在乎，可见，他在你心中的位置并不那么重要。”萍萍讪讪地说。
　　我不作声，坐下来，摊开书本，若无其事地做起作业来。忽然间，教室里鸦雀无声，我抬起头来，同学们又充满着怪异的眼神看着我。萍萍的眼神看看我又看看门外，我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看向门外，一位深情款款的男子站在门口，是友晔。
　　我缓缓地站起身，放下手中的笔，抵挡着全班来势凶凶的眼神，低着头红着脸走出教室。我们相视无语，只是缓步走向操场。
　　走到操场深处，友晔突然紧紧拉住我的手，精神亢奋地说道，“俊娴，以后你回家能不能跟我说一下，我找遍了整个校园都找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焦急吗？”
　　“哦！”我只是轻轻回应一声。
　　“你究竟怎么啦？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友晔追问道。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你高考临近，学业繁重，不想总是打扰你。而且，我们的分离是一种必然，现在适应一下也是好的。”我心中有微微的怨气，故意刺激他道。
　　“分离是一种必然？呵呵！难道你对我们的未来那么没有信心？”友晔责问道。在他的双眸里，充满着愤怒与指责。
　　“不是我没信心，是你没有给我信心。”我迅速往前跑，跑到小河边，不理会他。
　　他慌忙追了过来，凑到我身边，牵住我的手，被我狠狠甩开。他又一次紧紧牵住，那坚毅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使我再也挣脱不开。
　　“俊娴，请相信我，不管未来怎样？我都会来找你的，一定。”他深深的看着我的双眸，眼底透露出最深的真诚。难道这就是誓言吗？我们不是不需要誓言吗？
　　我轻轻点头，仍旧沉默不语。我作为一个成绩平平，资质平平的80后少女，又有什么能力谈未来呢？
　　友晔却充满自豪地说，“按我三模考出的成绩考个重点本科没问题，我想学医，浙江大学医学院是我的目标。能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的医生是我从小的心愿。俊娴，你比较偏科，虽然数学不好，但读个大专是没问题的。杭州有许多大专院校，你可以按自己的专业兴趣挑选一个。明年的九月，我在西子湖畔等你。”
　　西子湖畔等我？一个多么浪漫的约定，不知，明年之后，约定会不会变成现实。
　　我虽然成绩不好，但还是有自己的梦想的，我希望能读个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后从事点文字工作，如果有可能，得个茅盾文学奖什么的，也算不负此生。我虽然是个农村孩子，但从小就极喜爱看书。父亲给的零花钱也极宽裕，我就买各种作文书，我说，长大了，一定要成为有名的作家。这个梦想从来改变。然而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太远，就像初恋与婚姻永远存在着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一样。
　　我与友晔是同类人，是哪类人呢？同样的勤奋、好学，同样的对未来保留着最初的梦想。然而，后来的后来，我们没有人成为医生，也没有人成为作家。
　　临近7月7日，我一天比一天害怕，害怕在以后的日子里友晔会消失得没有踪影，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为我遮风挡雨。
　　某天，我兜里装满了节省下来的零用钱，战战兢兢地走进一家移动通迅店。指着一部银灰色的BB机说，“老板，我要买这部BB机。”
　　店老板走上前，用异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我那蓝白相间的校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我只是个高中的学生。店老板肯定在想，你一个高中生，不好好读书，买BB机干什么用？然而，精明的店主一般不会这样问。他迅速地从柜台中取出BB机，摆在我面前。我从衣兜里掏出一打皱巴巴的10元钱，一张一张又重新叠整齐，总共26张。
　　260元，那是我花了大半年时间，从父母给的零花钱中，一点一点节省下来的。那时天价般的手机，根本不是一个学生所能承受的。那个年代，学生拥有一个BB机，也是奢侈到极致了。像友晔这样勤奋的节俭的孩子是永远也舍不得买的。
　　那日，当我把BB机闪现在友晔眼前时，他收敛起了往日的笑容，像个长辈似地严厉地说道，“你啊，真是刁蛮任性，父母赚钱不容易的，怎能随意挥霍呢？”他愁眉紧锁，久久不能舒展。
　　我把脸凑到他跟前，撒娇道，“笑一下嘛！笑一下嘛！”可他就是不笑，还是生我的闷气。
　　我是个火爆脾气，从小又被父母宠坏了，一旦发起火来，简直就像火山爆发。我看着友晔因为BB机的事情心里不开心，而我，花尽了所有零用钱买来BB机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与他联系。换来的却是他阴翳的脸色。
　　不开心，我极为不开心。火山终于爆发了，我哼了一声，扭头就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大声喊道。
　　友晔一看，我是真的动怒了，就后悔莫及了，焦急地追了上来，拉着我的手说，“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不要生气呢！好吧，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说你的。”
　　于是，我们又闪电般合好。我们每次的摩擦已经有规律可循：
　　我犯错，
　　他批评，
　　我生气，
　　他道歉。
　　所以，我每次犯错，最终的结局是，他道歉。
　　他的耐心，他的忍让，他的成熟懂事，他的善解人意，他的勤奋上进。他是集所有优点于一身的男生，那为何不用男神来形容呢？因为他不帅。
　　因为不帅，所以就有更多的安全感，有更多的责任心，不会如翩翩公子般到处沾花惹草，到处轻易留情。从此之后，友晔便成为我评判其他男子的标准，然而，从未遇见除他之外的男子，如他。
　　离别如幽灵般如期而至，那日，校园里热闹非凡，萍萍哭丧着脸，从我身边走过。我问她，怎么啦？
　　她红着眼说，“今天高三的家长来了，是来帮他们拿东西，准备回家的。还有三天，他们就要高考了，这三天时间是回家休整的，友晔没跟你说吗？”
　　“没有啊！他们不是七月七日才高考吗？怎么那么快就要回去？”
　　“不是跟你说了吗？还有三天是回去休整的。”萍萍匆匆走上前去，贺明迎面而来，身上背了个大包。
　　此时，我心里堵得慌，友晔为何不把他们要提前离开的消息告诉我呢？难道他想不告而别吗？我站在他们教室门口，傻傻地站立着，久久不肯离开。终于，友晔捧着一大包书走出了教室。我们眼神交汇，我眼圈红红地，快要流下泪来。他却笑着迎过来，“怎么？今日你们下课那么早？”
　　“是呀，还好下课早，不然某个人远走高飞我却一无所知。”我冷冷地说。
　　“俊娴，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只是怕你伤心，一时说不出口。”他哽咽着，神情异常难受。
　　我却表现得坦然自若起来，“你爸爸来了吗？我是不应该回避一下？”
　　“没，我爸说那我自己打车回去。”
　　“那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拿啊？”
　　“没事的，这三年来，我爸就开学时来过一次，我强着呢，不用大人帮忙的。”他一改刚才的沮丧神情自信满满地说。
　　“你那么强，我也帮不上什么忙，那我就先回家了！”我故意赌气，转身便要离去。
　　“俊娴，你等等，你还没有吃中饭吧！今日学校食堂里没饭，你肯定也没吃，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友晔急得追上来，忙着拉住我，双手捧着的书散落一地。
　　“吃饭？最后的午餐吗？”我冷冷地回应道。
　　“俊娴，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瞒你的，我是真的一时说不出口。怕你伤心才没告诉你的。我答应你，等我高考结束就来找你，好吗？我还听说上大学挺空的，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不要伤心好吗？”
　　听着他的安慰与道歉，我仍然不作声，挣脱了他的手，径直继续往前走。他又捧起散落在地上书本，继续对我紧追不舍。
　　我来到车棚，推出自行车便要回家去，他用失落与无奈的眼神看着我，“俊娴，你真的要急着回家吗？那我送你一程吧！”
　　原本以为，我们在离别的时刻是温馨而浪漫的，带着那么一点点酸楚也是令人回味无穷的。然而，我们的离别时刻却是突然而至，又是匆匆分离，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就难于再回首。
　　我骑上了车，向家的方向驶去，他站在原地，向我挥手，“俊娴，我会来看你的！我会来看你的！”
　　我没有回头再多看他一眼，我害怕，看到他与我道别的身影，我会更加难过。只是没想到，就此一别，我们整整等了十年才相见……
　　也许，这只是命运与我们开的一个善意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