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过你的时空》古月珊

7、颜儿

　　蓝朵儿面对的是一个双颊通红，面颊深深的凹下去，显得权骨尤其高的面容清秀的女子，乌黑的长发垂在枕上，偶尔睁开的星眸闪动着一种看不懂的光芒，显示出病中的少女曾经的风华。
　　“娘，施粥的事情怎么样了？”少女匆促的咳嗽了几声后，喘息着问。
　　“你放心吧，孙伯早已在西城外搭了粥棚。”蓝夫人心疼的看着女儿，忍不住落下泪来。这孩子就是太好心了，自己病成这个样子，还惦念着别人。
　　蓝朵儿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这对母女，方才她已经仔细分辨过了，眼前的这位蓝夫人虽然与母亲极为想像，但气质举止等迥然不同，只不过是一个异时空的与母亲长得相像的女人罢了。虽然如此，但蓝朵儿仍是固执的认为这位蓝夫人就是母亲的前世，老天爷罚她到这里来，一定是为了帮助这位夫人。
　　此时听到少女提起施粥的事情，心中疑惑，不是因为蓝家少爷病重才施粥的么？难道还另有一位病重的少爷吗？但众人传说的蓝家似乎只有一根独苗苗啊。自幼养成的观察习惯，令朵儿觉得此事大有奚巧。
　　“你叫什么？”蓝夫人突然转身看住朵儿。
　　“蓝朵儿。”
　　“哦，也姓蓝吗？倒是有缘。”
　　蓝朵儿任由蓝夫人误会着，不知为何，她此时不想解释自己其实不姓蓝。
　　“呵呵，这孩子，怎么突然老成起来？”蓝夫人凝神看着朵儿，“方才大呼小叫的的神气哪里去了？”
　　“那个……，我……，刚才是认错人了。”朵儿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你娘她，与我很像吗？”
　　“嗯。”
　　“娘，她是谁？”床上的颜儿好奇的问。
　　“朵儿，你多大了？”蓝夫人冲颜儿安慰的笑了笑。
　　“19岁。”
　　“哦，比颜儿小一岁。你家是哪里的？你爹娘呢？”蓝夫人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但朵儿一个也回答不出。穿越时空，本来就极为怪异了，又遇上一个酷似母亲的女人，还有一个莫名病中的少女。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起父母，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眶。
　　“你可愿意做颜儿的妹妹？”蓝夫人见她如此模样，体贴的转移话题。
　　朵儿犹豫的看了看床榻上病中的少女，此刻正好奇的看着她。她又看了看蓝夫人，正如母亲一样慈祥的期盼的注视着她，顿时觉得亲近了许多。不知不觉的，便点了点头。
　　“那个姐姐，烧成这样子了，怎么不想办法退烧？” 凭她的经验，床榻上的少女正在高热之中，在古代似乎没有更有效的短期降温方法。
　　“这几日便是如此，怎么也退不下来。”蓝夫人叹了口气。
　　“可以用物理降温。多洗几次澡，多换几块冷水毛巾。”朵儿将她所知道的物理降温法搜索了一遍，“还可以用白酒擦拭胁窝。”
　　蓝夫人与孙伯、孙妈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朵儿说的这些方法，闻所未闻。
　　“这个是我家乡的法子。我娘是医生、大夫，祖传的。”朵儿语无伦次的，尽量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表达出来。
　　“哦？那你来看看，我家少爷的病怎么样了？”孙伯突然问了一句。因这位小小姐自出生便被当作男孩子养，因此孙总管仍是习惯性的称其为少爷。
　　这话一出，倒叫朵儿为了难。她虽然是医科大学的学生，也的确是祖传的中医。可以说是中西医都有涉及，但临床诊断还没有经验，仅仅照本宣科恐怕解决不了问题。
　　而且西医临床诊断，多依赖医学仪器分析各项生理指标，像这种不用仪器便要她下结论，对她而言，似乎是一个大大的考验。
　　“姐姐如何发的病？” 看着孙伯与孙妈不以为然的表情，朵儿冲口而出。
　　说这句话的时候，朵儿彼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她就没仔细想一想，蓝夫人家境富裕，怎么可能没有好的大夫治愈小姐的病呢。
　　蓝夫人沉默的看着她，颜儿却提起了精神，她饶有兴趣的将自己的病情仔细的讲解给朵儿听。
　　朵儿听了心里便有几分明白。这颜儿的发病时，一般是急骤高热，畏寒战栗，咳嗽呈阵发性，有时出现呼吸增快或喘憋，胸痛等情况，这是肺炎的临床症状。
　　就着蓝夫人手中握着的帕子看了看，脓状痰干，似乎有些臭味。心里暗暗吃惊，这表示着肺实质已发生炎性病变，转化为肺脓肿了。
　　“似乎是肺痨。”
　　蓝夫人怔怔的看着手中的帕子，叹了口气。
　　“娘。肺痨也没什么，这么多年我不也活过来了么。”颜儿安慰着母亲，对孙妈说：“将我开的方子给这位妹妹看看。”
　　孙妈见朵儿一口道出病状，已是佩服不已，赶紧拿出颜儿自己开的方子。朵儿见这方子以天山雪莲为主，佐以绿绒嵩、蚤缀、肉果草、兔儿草等化淤润肺的中药，的确算得上是良方。但病毒性的肺脓胸一旦形成，通常并发于败血症，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基本上是无药可治了。
　　她不忍说出自己的看法，称赞颜儿开的方子的确高明，两位小姑娘竟然因此成了莫逆之交。
　　朵儿在蓝府住了下来，每日按照她的方式帮颜儿做物理退烧，几日之后，颜儿的病状似乎控制住了，精神也逐渐好了起来，话也多了起来。朵儿也弄清楚了原来外面所传的蓝家的独苗苗根本就是女孩子，当初蓝家二爷去了之后，蓝家宗室便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份家产，但那时蓝二夫人已身怀六甲，即将临盆。为防万一，孙妈与蓝二夫人商量着不论生男生女，对外界皆宣布是男孩。从此颜儿女扮男装便是二十年。
　　“朵儿，我的病是好不了的。”忽然有一日，颜儿见四下无人，极其严肃的说。
　　“不要胡说。”朵儿吓了一跳，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但她总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自己是错的。
　　“真的。”颜儿无奈的笑了笑，“肺痨是治不好的，况且我的体内还有从娘胎里带来的毒。”
　　“什么？”朵儿真正的惊呆了。
　　“我只告诉你，我快活不成了。”颜儿掮过朵儿的肩，笑。“我从没告诉过别人。娘一直不知道。其实这么多年来，我自己也略通医理，自古是药三分毒，药能治人也能害人。所以也算半个毒师了。”
　　“肺痨在我的家乡是可以治的，只是这里没有那种药。”朵儿着急的说。这些天来，她已经将现代的事情挑挑拣拣的告诉了一些给颜儿，只不过没提她来自未来。只说那是一个遥远的地方。
　　“肺痨一时半刻的，不能要我的命，但这个毒……”颜儿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恐怕我活不了七天了。”

　　在单亲家庭长大的朵儿，从小便受人岐视，自幼便比别的孩子敏感，与同龄人相比，更显得老成与坚强。此刻见颜儿笑谈自己的生死，无一丝畏惧与胆怯，不由得心酸。
　　“你别难过。活了二十年，也病了二十年。我早已腻烦了，只是舍不得娘。”颜儿仍是淡淡的笑着，眼眶却潮湿起来，“如今老天要收了我去，偏偏又派你来。我也就放心了。”
　　“不许你胡说。你自己的娘自己照顾，我是要回去的。”朵儿生气的看着颜儿，固执的要打消她心里的念头。
　　“嗯，好！”颜儿仍是笑，那笑容极不真实，极其飘渺。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提活不长久的话，只是每天笑着，与朵儿谈话，细细的告诉一些生活方面的细节，包括蓝氏宗室，她的医案，她的药书。朵儿也与她谈起现代的西医原理，西药的好处等等。两个人谈起这些，总是眉飞色舞，笑语盈盈。

　　颜儿，还是去了。正如她所说的，没活过七天。
　　那一天，阳光明媚，满园花香蝶舞。
　　蓝府按照颜儿的意思，将她住的那所小院子架满了干柴，燃起了熊熊大火，一切都化为灰烬。
　　等到火灭的时候，蓝朵儿，自然而然的接替的颜儿的位置，成了蓝家的小少爷。
　　那一天，正是施粥的最后一天，城里的老百姓都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老天爷感动蓝家的积善，蓝府小少爷的病体终于康愈了。为了这个，蓝府又连续在西城外施了三天的白米饭。
　　异时空的第一次友情，异时空的第一次感动。就这样随风而去了，令朵儿非常难过。她还记得颜儿说的最后一句话：
　　“代替我好好的活着，等你积满了善，你就可以回去了。”
　　这句话说得好玄妙，充满了禅机，颜儿，她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