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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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宁清早被老管家叫醒，半醒未醒之间被带到了后方避难所，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大事，一问便知道了这场异乎寻常而且来势汹汹的兽潮。
尽管这次的兽潮听起来十分的凶险，但顾宁的心底却有种完全不合时宜的安心，他甚至想着再等一会儿估计就能回家补补觉了。
毕竟前去应战的可是他的父亲，那个守护了这个边陲小镇那么多年的大英雄呀。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关于顾詟的事情——自从那天早晨跟顾詟不清不楚地说了几句之后，他心里好像就有什么东西被涤荡一清了，久藏深夜的心也终于拨云见日，他终于有勇气想想自己的未来和自己的父亲。
不如就趁着这一次清剿兽潮的事情跟父亲修复一下关系吧，他这样想着，心里还有点说不清的忐忑的激动。
他找到管家，接了一杯热茶，甚至还在这久未启用的避难所里找到了一点小点心，认真地等待起顾詟来。
他的动作那么认真，看上去就像是某种神圣的仪式。
等待了比预想中更长一点的时间，茶也换了几遍，伸长脖子的顾宁终于是盼到了出现在视野尽头的顾安。
见来人不是顾詟，顾宁多少有些失望，不过他多少也能理解一些顾詟的意思——现在父亲准备把族长之位传给大哥，这些事情肯定都要顾安开始慢慢接触起来。
他看到顾安眼眶发红却要故作稳重的样子，心里还有点想发笑，大概是大哥受了父亲很严厉的训斥吧，顾詟在正事上有多严格他是知道的，不过顾安露出这样的表情顾宁确实第一次见到。
原来大哥也不总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嘛。见到顾安罕见的一面让他心里又生出了几丝甜甜的滋味。
他突然就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等顾安颤抖着把战后的城门城防重建、死伤人员安置等繁琐而重要的任务安排下去之后，他找到了老管家安排顾詟的葬礼。
顾宁听到顾安跟老管家这样说：“你安排几个家丁，父亲……他牺牲了，你去安排几个人把遗体请回来，安排一下后事吧。一切从简，后面可能还有兽潮赶来，更强大的兽潮，我们……我们实在是没有精力来操办这种事了。”
老管家愣了愣，似乎还被微风吹得晃了一下，然后带着人往战场那边过去了。
顾安的话有点颠三倒四，顾宁艰难地组织起话语的意思，确定了顾安没有在开玩笑——尽管顾安不是会随便开玩笑的人。
这段话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把他心里尚未勾勒出清晰形状的美好蓝图劈了个焦黑，他不可置信地冲到顾安面前，大声地质问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想到你居然会开这种低级的玩笑！”
父亲的死亡与迷茫的未来压得顾安心中压抑万分，但他强行压下了汹涌的情绪，对于顾宁幼稚的质问只回了一个冷冷的眼神，想从他身边走过去。
顾宁就像是头被激怒的小兽，他揪起顾安的衣领，咆哮：“你他妈给我把话说清楚！”
顾安愤怒地甩掉顾宁的手，满腔情绪终于是被顾宁的动作点炸了。他像是要把这么多年没有宣泄过的怒火这会一股脑地报复出来似的：“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我清楚的告诉你，我们的父亲，顾詟，战死了！你能不能懂事一点，还来这填什么乱？你嫌你造的孽还不够多吗，非要到我这来找骂？！你他妈的简直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蠢货！为什么父亲要把你惯成这种混账样，你简直不配姓顾！！！”
顾宁从来没有见过顾安这种狂怒的样子，一下子被骂蒙了，等他走了好久才拼凑出刚刚他话语的含义，颓然地跪坐到地上。
是了，他又让别人失望了，他终于溃不成军地哭了起来。
不管怎样地去期待明天，生活也不会回应这份期待。
到头来他还是那个不懂事的少年。
泠凊现在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所有的心绪都在一瞬间远离了她。
好像这些天心里密密麻麻的心思终于被顾詟的死引线一般的给点爆了，化作了一地灰烟。
这些天她想顾宁的事情，想燮羽的事情，想父母的事情，如今却像是失忆了一般什么都想不起来。
恍惚中她落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一个故作沉稳可靠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没事了，没事了。”
泠凊无处安放的心好像就突然找到了温暖的巢穴，安稳地落了下来。
燮羽感觉到胸口湿了一片，他听到泠凊呜咽地声音：“为什么呢？我是很讨厌顾詟，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死啊！我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逞强的。我现在害的顾宁爸爸也没了，他心里会怎么想，你要我，你要我怎么办啊。顾宁会不会再也回不来了，他会不会变本加厉地自甘堕落，我一点都不想看他这样子惩罚自己啊。你说，为什么我们身边的人都会这样离开我们呢，是不是……我命不好。会不会爸妈也是因为我……”
见泠凊的话越说越不对劲，燮羽把她从怀里拉起来，看着她垂泪的双眼：“你自怨自艾什么？这明明都不是你的错，你把这些揽到自己身上干嘛，你是不是觉得背负这些罪名能让你罪恶感减轻一点？”
泠凊楞了一下，听到燮羽缓缓地补了一句：“这都不是你的错，别自责了。我可是你的哥哥，你就不能稍微，依靠一下我吗？”
满是心疼的语气。
泠凊脸上的眼泪就像泄洪一般狂泻而下，但那些坠得她的心无处安放的东西就仿佛真的随着眼泪离开了她的内心，她甚至心里还有心思吐槽：燮羽才不会自称哥哥呢，装的一点都不像。
燮羽看着眼前哭花了脸的泠凊，心里也终于放下了一块石头。
就算泠凊心里秘密地藏了再多的心思，她也终究只是一个需要依靠的15岁少女而已。
既然决定了要做你的哥哥，我又怎么能让你默默地背负这么多东西呢？
查尔斯背着脱力昏迷的夔巳，燮羽背着哭得有点脱力地泠凊，两人回到城中，一路上看到的都是一片沉重的气氛。
统帅战死，聪明一点的人大概也都猜到了这一波奇怪的兽潮代表着什么。
对于能否抵挡住可能即将到来的下一波兽潮，众人心里都没有底，突如其来的灾难让这些过惯了顺风顺水和平日子的人迷失了方向，就像失去了头羊的羊群。
顾安当然不能任由这种气氛无止境地蔓延下去，他飞快地安排好了各种事项，所有的人都听从指挥动了起来，这个暂时停转的城市竟然慢慢地重新开始了运转，迷茫的人们好像也暂时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不管前路何如。
有人说，顾安身上有顾詟年轻时候的影子。
人们好像突然就有了主心骨。
战后的第二天，顾安找到了燮羽他们，给了他们一项任务。
是顾家的那个老管家把燮羽兄妹请到顾家来的，顾安现在根本分身乏术，没空去拜访他们。
燮羽到顾家的时候，顾安正在埋头处理公务，见他们来了，才起身聊了起来。
顾安眼窝下透出明显的青灰，但是精神倒是比昨天看上去要好很多：“我把你们叫过来是想让你们为居民的后撤帮些忙。不用担心帮不上忙，后撤的工作由达苏家主持，你们作为我们这里实力最强的两个人，有最快的赶路速度，希望你们能走在撤离队伍的前面，为后方的城市带去我们后撤的消息，让他们做好接受民众以及……防守兽潮的准备。”
“我们两个走了你们这里不会更加难守吗？传递消息派传令兵……”
燮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安打断了：“我们已经通过通讯塔向省城发出了支援请求，大部队的增援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但是撤离路途中途径的城镇并没有这样快速的战用快速通讯塔，接下来的兽潮可能更为凶猛，我们败退的速度可能比民用通讯塔更快，所以我们需要你们把力量放在后撤上，知道吗？”
“增援来不了那么快的，人口的撤离也需要时间，万一下一波兽潮来的迅速……你们是已经做好了牺牲败退的准备了吗？”泠凊突然插了一句。
顾安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楞了一下不过很快又露出了惯常的微笑：“恩。”
燮羽蓦地捏紧了拳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没有别的办法。
泠凊从顾安那里拿了传信的信物，扯了扯他的衣服：“走吧。”
走出门的时候泠凊往院子里瞥了一眼，身后传来顾安的声音：“顾宁在秋千上，你……要是愿意的话，去看看他吧。”
泠凊走到秋千边上时，看到顾宁正呆坐在秋千上，看着与气氛格格不入的晴空，双眼放空，明媚的阳光也照不进去。
听到泠凊走进的声音，他才仿佛受到惊吓般回神，看到来的人是泠凊又慌张无措地站起来，想要离开却被泠凊一把抱住了。
被抱住的顾宁缩了起来，明明比泠凊还要高半个头的人此时此刻看上去比泠凊还要娇小，他哆嗦了一会，好容易开了口：“你来干嘛。”
泠凊也哽咽了一下：“我……是来道歉的，是我太莽撞了，你爸是为了救我才……”
顾宁猛地攥住了泠凊的双肩：“你不要这样，我做了那么多错事，该道歉的是我，都是我的错，我咎由自取。”
“嗯，我知道，是你自作自受”泠凊看着顾宁的眼睛，“但是我现在很心疼。”
顾宁别开眼神：“别同情我……”
“你就不能稍微坦率一点吗？”泠凊低下头靠在他的肩上，“你看我都说出来了，我很心疼你，不是同情。”
“谢谢……”顾宁犹疑地伸出手，保住了泠凊。
“抱歉，我来迟了。”
“谢谢……”顾宁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渐渐地带上了低低的呜咽声。
等到顾宁情绪稍微稳定下来，泠凊跟他说了说她跟燮羽接下来要执行的传信任务，又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离开的时候两个人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容。
毕竟旧友重归于好，彼此袒露心迹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以至于两个人完全没有想过，这一别就是生离死别。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