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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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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松手放开月雪和季阳,我已能与她们坦然对视。
“你肯回家,表示你终于愿意面对,这样我就放心了。”虽然忧郁的月雪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但我不希望,她是担心我的缘故。
“你今天回家,方舟和落荥知道吗?”季阳的问题,让我不禁回到年少轻狂、青春飞扬的学生时代。
方舟和周落荥,都是我高中同班的好友。十五岁认识他们的时候,大家都是不识人间愁滋味的稚嫩少年。
班委竞选的讲台上,方舟说他最大的特长是唱歌和踢球,引起台下哄堂大笑。甚至严肃的班主任也笑着问他,究竟是竞选文娱委员还是体育委员。方舟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本人各方面全能均衡发展,所以,我竞选的职位当然是统筹负责班级所有事务的班长。
在方舟精彩演绎小志一代经典的《十七岁的雨季》时,全班都为之折服,无一幸免。
那刻起,我的记忆里,出现一个叫做方舟的男孩。而这个男孩,在此后的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里,成为我生命中除却家人最为重要的人。
任何关系的转变都是需要契机的。我却始终想不起,与方舟是怎样从同学变成朋友的。冬天结伴乘车回家之时?夏天他骑单车载我之时?教室课桌前侯相邻之时?家庭住址同街相对之时?
我理不出思绪,直到方舟的同桌周落荥问我,文晓,你跟方舟这么要好,是不是因为当初他救过你?
我一头雾水,茫然不解,方舟救我?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吧?你居然不知道?新生开学军训的第一天,你中暑晕倒,就是方舟背你去医务室的。
我不是不记得发生过这件事,而是当时清醒之后,只见到校医和赶来看我的父母。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是谁救我的。向来活泼好动的我,又一直视此次晕倒为奇耻大辱,更加不好意思向他人询问。原来,送我医治的人是——方舟。
我开心地笑了,看来我们成为朋友,不是没有根由。而是早在我们最初相遇、还不知道彼此姓名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命中注定的机缘。
方舟是个乐观的男孩,脸上永远挂着明朗的笑容。面对熟悉或者陌生的人,差别只在把他随性灿烂的笑脸转换成温和谦逊。
我经常说他,你总是这样笑着,脸都不会僵硬吗?回应我的依然是他的招牌笑脸。有时候,明明在生气,可是只要看见他对着我满是无辜的笑,所有不快都会立刻跑掉。
真正让我意识到自己喜欢方舟,是在庄雅织出现之后。
高二文理分班,雅织成为了我们的同班同学。高高瘦瘦的她,皮肤很白,不是漂亮得令人惊艳,但文静乖巧。
我应该是最早察觉到他们眉间眼底悄然交汇的人。外向的方舟与内向的雅织,竟然相谐自得。或许方舟自己都不曾发觉,雅织与他有着如出一辙的相似笑颜。
那个瞬间,我的胸口闷闷的,问落荥,他说,这就是喜欢。
方舟和我虽然住得很近,但平时,我们只在放学一起回家。早晨上学,都是家人开车送我。所以,每天跟他一起挤公交车,是我一天之中最快乐的时候。我很怕人多的环境,更加不惯与人拥挤。每一次,都是方舟把我用力推上车,小心地护在我的身后。车上密集的人群里,我可以很近地靠在他身边。有时,我站在他身后,就会抬头看着他的背,宽厚的、结实的,回味他曾经背我时候的安全与温暖。
高三那年冬天,方舟答应雅织,每逢下雪会去接她上学。我说他偏心,要他也接我上学。既然下雪的日子他承诺给雅织,那么,不下雪的日子,总是可以接我吧。
方舟笑我,你叔叔天天开车送你上学,哪还用我接你?
我找了一个说服家人的理由,叔叔是顺路送我上学,但是工厂根本没有那么早上班。既然放学我可以一个人安全回家,没有道理上学不可以的。叔叔虽然不用像爸爸那样出外公干,可是应酬客户也很辛苦。我自己上学,叔叔就可以多休息一会。
看我们冬晓,多会说话。叔父笑着赞我,终于不再坚持送我上学。
认为我只是说笑的方舟,不知道我真的会在公车站等他。我也不知道他平时几时出发,只能傻等。
第一天,我特意很早到,却一直没有看见方舟。直到濒临迟到的边缘,我才赶到学校。已经到校的方舟,看着我气喘吁吁,文晓,你是不是起床晚了?我今天也是,幸好计程车比较快。
第二天,我依然没有等到方舟,应该说是错过了他。轮到值日,他很早就去了学校。
第三天,是我值日,不能等他。
第四天,下雪。
第五天,依然下雪。
方舟,你是个大坏蛋!我虽然被家人宠爱却不骄纵。从小到大,坏蛋已经是我发脾气骂人最粗劣的词语。
你在气什么,文晓?我看见方舟头顶的问号,心里愈发懊恼。
我等了你整整一个星期,不是迟到就是值日,不然就下雪!
别气鼓鼓的,像只小青蛙。早晨风大,有没有没冻着?我不知道你真的在等我,以后再也不让你等了,好不好?听见方舟愧疚的语气,我终于开心起来。
隔周的星期一,我终于在车站等到方舟。不用出门这么早的,我今天已经比平时早,没想到还是晚过你。
知道你重信守诺,说过不会再让我等。就是故意比你早到,好让你心疼。我在心里偷偷狡黠地笑。
高中最后的元旦联欢,一早就开始下鹅毛般的大雪。那天,大家都想着提早去学校帮忙准备。我看着站在昏黄路灯下等我的人,觉得可爱又心疼。虽然没有等我很久,但是因为雪实在太大,一会功夫,方舟就被大雪覆盖成名副其实的雪人。眼镜早已模糊的他,一点都没责怪我的迟到,仍然笑着。
车到雅织家那站时,我几乎跟随方舟走下去。或许就是片刻的犹疑,决定了日后跟方舟在一起的人是雅织,而不是我。如果那时我有下车,结果是不是会改变。这个问题曾经纠结在我心里,好久好久。
独自走进教室的我,发现雅织已在,变得急切,方舟去接你,他还在等你。
雅织微鄂,今天联欢,我以为……
今天下雪!我简洁地打断她,联欢又如何?方舟许诺过的事,是一定会做到的。
我望着雅织匆忙赶去的背影,心底黯然。可以不告诉她的,我可以自己去找方舟,或是等他自己回来。可是,看见雅织的瞬间,我想都不想就让她去找方舟了。
如果用战争比喻我与雅织的关系,的确严重了些,可并不代表不贴切。我没有任何心机和手段,只是纯然地向方舟表达着真实的自己。调皮甚至赖皮的我,任性但是可爱的我。我输,不是输给雅织,而是输给了自己。
对方舟,我自始至终没有与雅织相同的义无反顾。
所以,我喜欢方舟,只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