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怨》九句笙

10、海棠

　　“检验什么？”挼蓝凑上来问。
　　云岫避开他的目光：“血，新娘子的血。”
　　挼蓝故作夸张：“啊？洞房花烛夜还要流血？”
　　“别担心，我们今夜不会的，别人兴许会，但是我们不会的，你不会，我也不会。”云岫安慰道。
　　挼蓝心中升腾起一丝哀怨，似乎她在埋怨新郎官的年纪，这多少让他有些不爽，作为惩罚，今夜就让她睡在地下吧…挼蓝笑道：“那便好。”他打了一个哈欠，慵懒道：“我困了，我们睡吧。“随手卷起一天棉被盖在身上，四肢大张，斜仰着躺在床上，不到一秒种变合上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云岫摇了摇他的胳膊，只挤到半个身子的空位，无奈之下，她只好卷着枕头铺子睡在地上。
　　新婚夜的第二日，是媳妇早起开灶做菜的日子，每家的媳妇都要选一道自己拿手的好菜呈给公婆，云岫自然是起了个大早，挼蓝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她便已经卷子衣袖开始生火做饭了。
　　院子里的海棠开得鲜艳欲滴，云岫别出心裁地剪下两朵最鲜艳的紫红色，和着清晨露水的清甜，一同和进面里，做到一半的时候，身后的门吱呀地开了，云岫下意识地回头，还以为是闻声而起的挼蓝，定睛一看，那人五尺多高，身材微微有些佝偻，居然是她最引以为戒的凌老爷，凌天澹。那个折磨了她娘一辈子的男人。
　　她手里的木盆不小心落在了脚边。正要俯身去捡却被凌老爷三步两步上前替她拾起——他一手缕着胡子，一面微眯着眼，猥亵地打量着她：“昨夜睡得可还好？”一开口便是混沌暗沉的嗓音。
　　云岫点点头，不敢抬眼望着他，怯声应道：“爹，我睡得很好。”
　　凌天澹转过身去，面朝着她的肩膀，轻轻地嗅了一口，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以后没人的时候就不必叫我爹了。”
　　云岫浑身的汗毛都快立了起来，硬是没敢应声，只得装作没听见。
　　“你做的是什么？一股子花香。”凌天澹替她把木盆放在灶台上。
　　云岫小声应道：“是海棠酥。”
　　凌天澹摸着胡子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遍：“哦？是海棠酥啊…你娘教给你的？”
　　云岫不大愿意将话题扯到她的娘身上，仿佛只要当着这龌龊老儿的面提出来便会觉得愧对于娘，满腔的愤呕。“是。”
　　凌天澹注视着她喃喃道：“长得同你娘一模一样，眼睛鼻子，嘴巴…太像了。”
　　云岫深深埋着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她脸上的红晕更多是由于恐慌。
　　“你小时候，”凌天澹自顾自地说，在灶房里来回地走动，“你娘刚生下你那天，全村的人都跑去看，那时我便知你是个美人胚子了，长大了一定出落得同你娘一样亭亭玉立…”他忽地想起什么，复又折回来立在云岫面前，双眸微眯地注视着她：“你小时候，左手掌里有一只眼睛大的黑痣，现在可还有没有？叫我瞧一瞧罢。”说罢，他便不容推辞地上前一步就要去抓云岫的左手，云岫吓了一跳，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无意中撞落了身后灶台上的木板，木板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凌天澹一张枯黄的老脸瞬间化成了愤怒的黑紫，仿佛被油彩染过一般，狰狞可怖，他沙哑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给我看看！”云岫吓得连连躲闪，他却像一只追逐着猎物的老猫一般步步紧逼，云岫倒吸一口冷气，惊叫噎在喉咙里，不知所措，慌乱而狼狈地躲闪。
　　“爹…”她目光恳求地望着他。“我还要做海棠酥的，婆婆…婆婆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怪罪…”
　　眼看着凌天澹一个机灵儿地朝她扑了过来，身后却突然想起一个清雅而好听的男音——凌天澹瞬间停下动作，侧目警惕地望向窗外，只见院子里遥遥地走来二少爷怀澈，一脸担忧地朝灶房里探问道：“刚才是什么动静儿？谁在里面？”
　　凌天澹恨恨地咬了咬下唇，一挥衣袖大步冲出灶房，无视儿子的问候径直从他身边走过，遥遥地出了院子。怀澈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进灶房，云岫以为他是来向自己邀功的，不料他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门口，双手背后，翩然玉立，恍如昨日清晨在车马喧嚣中与他初见的那般，宁静，安好。
　　“二少爷。”她微微地躬身给他作了一个揖，以示感谢。
　　怀澈笑了笑：“但愿不是我多管闲事。”
　　“怎么会呢。”云岫连忙说，“多谢你。”她看了看手头，实在没什么可以报答他的，便反身拿了一只热乎乎的海棠酥递给他，脸颊微微有些潮红：“尝尝吧。”
　　“这是什么？”怀澈接过来，在手里打量着问道。
　　“海棠酥。”云岫道。
　　怀澈望着那块外酥里嫩，色泽金黄的糕点，外表一层用面皮裹上了鲜艳的一层紫红色海棠花蕊，请嫩而娇艳。他咬了一大口——一阵撩人的芬芳瞬间钻入鼻腔：“嗯，真好吃。”他由衷地赞叹道。里面的糯米酥糖馅料在他的口腔里辗转反复，融入一阵花朵的清甜中。他望着眼前这张淡白的脸颊，鬓边微微散落下来几缕柔顺的情丝，垂在娇嫩的颊边，仿佛一朵带露的晨花。她是不是还与昨天初见的时候一样？或者她已然是个少妇了？怀澈心中争斗着，盘旋着。不对！她一定还只是个娇嫩安静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