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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江湖儿女(三) ...
四个人牵着毛驴,携着灰鸟,在鱼米乡的清瘦田水间走了几日,天上时有霏霏秋雨洒下,雨势不大,清冷细润,并不影响赶路。到后来,道路渐渐起伏,原是近了会稽山地界,只消绕过这山,临安就在眼前了。
山路蜿蜒,黄叶夹道,风景虽好,走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黄昏时分,四人总算在山脚边找到一间酒家,迫不及待地坐了进去。
说是酒家,其实不过是间半敞的棚院,店面不大,客人也寥寥,店家是个和颜悦色的老头,叼着一根旱烟坐在门廊下,慢悠悠地问道:“几位小友是来登山观秋的吗?”
风长林上前行了个礼,答道:“不是,我们去临安,途径此地,来歇歇脚。”
“哦,要去城里玩啊,”老头把烟斗在手上磕了磕,“城里的花灯节刚过,不过秋菊尚在花期,隔几天就是赏花大会了,你们应该赶得及。”
“大师哥,你听见了吗,赏花大会!”程若兰两眼放光,嘴里嘟囔道。
风长林假装没有听见,转向店家道:“有劳老爷子给我们备点菜饭吧,不用太精细,管饱就行,我这几个弟妹赶了一天的路,都饿坏了。”
“好说,”店家抬起烟斗指向门外,“你们来的可巧,我家伙计刚好挑了米面回来。”
话音未落,便听一阵脚步声渐近,一个男子肩扛扁担,挑了米面,踩着院门口外的青石砖,缓缓走来。
他看上去正值壮年,身形挺拔,赤裸的胳膊上肌肉紧实,可走起路来却很慢,动作一瘸一拐,原来是坡了一只脚。风长林见状,忙起身道:“这位兄台,我帮你——”
老板却摆摆手道:“不用不用,你且坐着吧,我这伙计,最讨厌人别帮忙了。”
“可是……”
“放心,他应付得来。”
那伙计并不看店中客人,径直穿过棚院,在厨房外停下,扛着扁担的右肩忽地向上抖,这一斗里施了内劲,沉重的扁担被凌空甩起,连着两头的箩筐也被抬起来。那人扬起手腕,抓住扁担中段,向前一送,扁担竟从两头的绳索里毫无阻碍地钻了出来。
整套动作行得极快极稳,箩筐几乎无声地落在地上,唯有扁担向前飞出。那人擒住扁担后尾,提臂一翻,偌长的棍子被他轻巧地收回,临空画了个圆,稳稳地杵在地上。
他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把扁担支在门后,蹲下身去拎箩筐。
风长林不禁赞叹道:“兄台好身手,江南武林当真是卧虎藏龙,小弟有眼不识泰山,惭愧惭愧。”
那人回过头,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脸绷得像一块石雕。
风长林感到一阵尴尬,再度开口之前,话头却被曲鸿抢了去:“这位兄台,你方才使的,可是太行山凌云寨的棍法。”
那人眉毛一扬,深沉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波澜:“你怎么知道?”
曲鸿答道:“小弟混江湖久了,对江南海北的功夫都略知皮毛,方才兄台挑肩,捻棍的手法,干脆利落,轨迹浑圆,正是那凌云棍法中的一式‘举重若轻’,这套棍法讲究巧劲,以四两拨千斤,我见兄台挑了这么沉的担子,仍能收放得自由随心,实在钦佩得紧。”
那人神色缓和下来,微微点头道:“说的不错,这棍法我从会走路起便开始练,练了一辈子,想不熟也难啊。”
曲鸿又问:“听兄台口音,果真是淮北人喽?”
那人略作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程若兰和乐诚两个小辈一直从旁没敢作声,听了这番话,交换了一个目光,好奇心大起,程若兰干脆伸出一只手,偷偷扯风长林的袖子。
店老板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抽了口旱烟,在嘴里吧嗒几下,随后撑着桌沿缓缓起身,道:“二石啊,饭我来煮,你和这几位小友聊聊吧。”自个儿提了米,往后厨走去。
风长林求之不得,忙迎着那伙计落座,自我介绍了一番,又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王二石。”那人简单答道。
江湖人结交朋友,原就比官场和市井中人更容易,不讲规矩,只求投缘。王二石被曲鸿认出身家功夫,又被一番奉承,心中大为畅快,便不再刻意做出冷冰冰的样子,面色平和了许多。
他约莫三四十岁年纪,从名字到打扮都很朴实,只除了额头上缠着一块方巾。许是方才挑担的缘故,方巾上已沁满汗水,洇得透湿,可他仍不肯将其摘下。
曲鸿细细瞧去,发现被方巾盖住的皮肤边缘,隐约有暗红色的烙印留存,便道:“小弟再斗胆一猜,二石兄可是参加过八字义军?”
王二石又是一怔,目光锁在曲鸿身上,打量许久,才坦言道:“小兄弟好眼力,我的确曾随义军征战。只是如今到了江南秦丞相的地盘,怕官府找我麻烦,才把那标志遮上一遮,几位小友莫要怪我小器。”
程若兰心中一动:“哇,王大哥,你的额上当真有……”
没等他问完,王二石便把方巾取了下来,他的额上果真刻着八个正楷字——“赤心报国,誓杀金贼”,正是淮北抗金义军的标志。
关于八字军的传说,在江湖上流传得颇为广泛,彼时宗室南迁,淮北被金人侵占,烧杀抢掠,老百姓便自发结成义军与之相抗,各路武林侠士在其中最为活跃,也最受尊崇。时至今日,但凡江湖子弟见了义军的弟兄,都要喊一声英雄,以表钦佩。
四个年轻人见了英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王二石却答:“都是从前的事了,如今我腿坡了,功夫也废去大半,不能打仗,只能来这里挑个米面,讨个生活,实在算不得英雄了。”
在几人的催促下,他把自己的经历讲了一些。原来王氏祖上都是乡野莽夫,落脚于太行山凌云寨,耕犁之余,与附近寺庙里的和尚切磋功夫,自创了一套棍法,琢磨出七七四十九路变化,借地命之为“凌云棍法”,在附近江湖上小有名气。王二石的爹娘没读过什么书,接连生下三个男孩,便起名作大石,二石,三石,一家人过着安定太平的日子。
后来金人铁蹄踏足中原,三兄弟投奔太行派掌门魏怀北,一道赶赴襄阳,参加南北誓师大会,此后便随义军四处作战。再后来,朝廷南撤,官军也被一批接一批的调走,仅剩义军苦苦支撑,战事愈发惨烈,王大石战死,王二石坡了腿,流落他乡,只剩下王三石还留在淮北,迄今音讯全无,也不知下落如何。
风长林听得愈多,神情愈是黯然,口中默默念着那王三石的名字,曲鸿看在眼里,猜到了他的心思,暗想,你多半是想等到了淮上,找那三石兄弟捎口信,报平安。可天地茫茫,你要到哪里去找一个默默无闻的武夫呢,不过是徒费力气罢了。
一边,乐诚还没听够,又问:“南北誓师大会是怎么回事。”
程若兰抢话道:“这个我知道,二十年前太行派掌门魏怀北广发英雄帖,将天南海北、各门各派的英雄齐召襄阳,规模之大,百年未有,在那场大会上。南北武林结盟誓师,齐心抗金,所以才叫南北誓师大会。”
王二石赞许道:“是了,小姑娘说得没错,今年我三十有七,二十年前,同你们也差不多年纪。可你们怕是还没见过那么气派的场景,人山人海,战鼓擂擂,各门各派都将令旗举得高高的,兜出的风声像号角一般响亮,我远远地看到魏掌门屹立在英雄台上,胸中当真犹如千军万马奔腾,激昂难平。”
乐诚听得兴奋,连连点头道:“魏掌门鼎鼎大名,我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原来那誓师大会也是他办的。”
王二石讲到兴头上,不免越说越多:“此人可是个传奇,你们知不知道,他原本的名字不叫魏怀北,而叫魏逸。”
这次连风长林也奇了:“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魏逸也是个好听的名字,他为何要更名呢?”
王二石道:“这其中颇有曲折。要说那襄阳地界,汉淮两水交接,正利于河运,魏氏便靠水起家,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一度跃为襄阳城最大的富商。魏逸是魏老庄主的独子,上头有两个姐姐,等到他出世之时,魏家早已富甲一方,父母便只望他活的安逸无忧,才给他起名做魏逸。他少时身体虚弱,老庄主便将他托付给太行派的旧交,想借习武强身健体。不想他竟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拜入师门后,勤学苦练,数年间将太行剑术融会贯通,而且他为人清正磊落,备受尊崇,所以后来一路坐到掌门的位置。”
风长林叹道:“原来世间真有这样的天才,不愧是一代英豪。”
王二石道:“是啊,可惜天意弄人。他不仅沿承了师门武功,也同样沿承了祖师爷齐家卫国的理想,金人入关后,他竟拒绝回去继承家业,为表决心,干脆自行把名字改了去。”
程若兰道:“原来怀北是他自己改的名字,意思是……怀念北方的家国山河么。”
“正是。”王二石点点头,又道:“他拒承家业,惹得父母暴怒,与他断绝关系。可他两个姐姐却一直在暗中支持他,甚至把家财挪作军用。你们想一想,江湖人分散于天南地北,虽有一腔热血,但归根结底没有基业,更不懂纪律,像一盘散沙。打仗哪里像打架决斗那么简单,战场外的功夫比战场上复杂得多,魏掌门读过诗书,能文能武,若不是他将散沙聚在一起,运筹帷幄,抗金大计根本就是纸上空谈。”
乐诚听得如醉如痴,追问道:“后来呢?”
王二石却面色一沉,抿住了嘴,不再作答。
乐诚不解:“后来怎么了嘛?”
程若兰摇头道:“哎,你别问啦,后来大英雄叫人给杀啦。”
“杀了?怎么会?”乐诚不禁瞪大了眼睛。
王二石答道;“没错,而且被杀的岂止是他一个,连同他的父母,姐姐,姐夫和外甥,一夜之间,竟全都被杀了。淮北义军苦战数年,谁知那一朝……唉,前些年我去临安,还看到魏家铺子的分号被挂牌售卖,想来如今那块店面早已易主,什么都不剩了。他若不死,或许世道又是另一个样子。”
乐诚仍不敢相信:“究竟是谁杀了他,他这么好的人,谁会想要杀他呢?”
王二石说得疲了,索性转向曲鸿,问道:“小兄弟,我看你见识甚广,这件事,你也该听过吧。”
曲鸿原本沉着脸,默默不语,忽然被叫到名字,先是一怔,随后才点头道:“听过一些。”
王二石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小兄弟忒谦虚了,接下来你替我说吧。”
曲鸿眨了眨眼,方才王二石讲故事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旁处,一句也没有接,现下被乐诚充满好奇的眼睛盯着,才收敛神色道:“杀了魏掌门的,是摘星楼。”
乐诚怔道:“摘星楼?那是什么?”
曲鸿不动声色道:“是一个做杀人买卖的地方。”
“杀人?”乐诚怔道,“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杀人?”
“当然不是平白无故,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仇恨,可不是每个人都武功高强,都能手刃仇家。倘若自己杀不死,便雇人去杀,摘星楼做的就是这样的买卖。”
“魏掌门那么好的人,也有仇家吗?”
“许是有人嫉妒他的地位,嫉妒他的财富,摘星楼从不泄露雇主的秘密,我自然也不知道。”
“可是摘星楼明知他是英雄,却还要杀他吗。他死了,不是有很多人要遭殃吗?”
乐诚心地善良,问出的问题带着天真稚气。曲鸿没有立刻答他,他便把目光转向师兄师姐,可风长林和程若兰也面露难色,不知如何解释。
只有王二石恶狠狠第骂道:“邪门歪道的互相勾结,哪会讲仁义道德,哪管别人遭不遭殃,可惜我的腿坡了,不然走遍天涯海角,也要端了这蛇鼠一窝的渣滓败类,为武林除害……”骂到气处,愤慨难当,语气也愈发激烈,直到发现乐诚正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其他几人也沉默不语,才察觉到气氛不对,勒住话头,道:“唉,难得你们来游玩,我却说了这么多丧气话,坏了你们心情,实在不该。这样吧,我送你们一坛酒。”
说罢便起身,一瘸一拐走到墙边,取来个酒坛,放在桌上,把封口启开。
一股醇香铺面而来,很快便盈了满屋,他刚想介绍,又瞥见曲鸿,忽地来了主意,卖关子道:“小兄弟,你不妨再猜一猜,我这坛里装的是什么酒。”
曲鸿原本在发呆,又被唤到,才抬起一根手指在坛口敲了敲,悠悠道:“会稽最有名的要数花雕酒了,酒闻十里春无价,醉买三杯梦亦香,这独一无二的香气,没开坛便能闻到了。”
王二石哈哈朗笑道:“果然难不住你,这是小店里最好的花雕,今日我做东,你们尽管喝个痛快,小兄弟,我先敬你一碗。”
曲鸿端起酒碗,笑脸相迎。
他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般愉快,甚至隐隐有些后悔,但是王二石视他作友,全然没有察觉。
就像有的人不擅长察觉别人的心思,也有的人擅长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叫别人察觉不到。
曲鸿便是这样的人,这一次,连风长林都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八字义军是历史上存在的,武林大会当然是没有的。我的历史也不好,现学现卖,有bug的话恳请指出。
撒糖撒得很开心,不过后面要慢慢往主线靠了,不会一直甜下去,先预个警(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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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江湖儿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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