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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真相大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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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遇见师父的八载今生浮华,被残酷事实重又打回当年的噩梦。梦醒时分,我睁大了眼睛,今生里,我曾经不止一次告诫过自己,要睁大眼睛看那个结局。当年血肉俱灭的教训,对于如今总是有用的。真相,鬣狗般疯狂撕咬着太阳穴,我趴在花园的喷水池边直喘粗气。
“小凤。”如魔音贯耳,我霎时绷紧了周身细胞,澎湃的裙摆在波光粼粼下一惊而起。他也是新郎的雪白衣装,倘若不是渔英华及时赶到,我就会与这名一身雪白衣衫的温厚男子双宿双栖,“永浴爱河”。想起这些日来与他的相处,那些温言笑语,枕畔厮摩,我腹腔中突一阵翻江倒海,对着水池剧烈干呕。“小凤!”他急步上前,我挥手一阻,他促步骤收,身前两步,如当年般自知之明。冷静片刻,我直起腰身,定定地看他。
刚才渔探员跟我要那张可作为呈堂证供的加油收据,我拒绝了。我是想保她性命。如今的罗玄,历经千年,生死如戏,他究竟还在乎什么,鬼才知道。而如我,如爹娘,如天象,如渔英华,却都只有这一辈子,他说不必为杀人负责,必是有他的道理,若要硬拼,孤军奋战的渔英华怎会是他对手。而以渔英华对天象的感情,一旦得到物证定会不顾一切拉开战幕,其结果只有自寻死路。他如今连天象都不顾惜,又怎会任由渔英华这等无关痛痒的角色挑战他的樊篱。
“你都知道了。“他声色郁结。我盯着他眼睛,那股认命的孤决仍然无奈又稍显无辜地盘亘着,若在今日之前,定会令我心肠百转千回,如今却只剩下唇角一抹冷冷讪笑。
“我让你来见她,就是不想再隐瞒你。小凤,相信我,天象的事,我比你难过百倍。”他表情依言沉痛起来。
“他在哪儿?”我沉声质问,如今的天地至情、巧言令色,怕是连天象都忽悠不了,却还想来忽悠早已身经百战的我。不显丰厚的双唇微薄地张合,又听他道:“小凤,别这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他在哪儿?天象的尸首在哪儿?!”我声色骤厉,一声暴喝打断他温软话头,他凝眸看我,浓眉微蹙,浑厚的喉结一收一紧,想是知道坚持无益,他轻道:“我已将他安葬了。”
我如惊弓之鸟,慌乱地后退一步,安葬了,好一个安葬了,我眼前掠过一处低坟,暮野四合,孤凉委地。“碑上有字吗?”我音色恍惚,自己也不知自己为谁一问,“小凤!怎么说你也不明白,师父做什么都是为了你!我等你这么久,你不知道那岁月有多难捱,”他话音浅了,语句开始模糊:“你不知道。。。”
“如此说来,是我不对,害师父蹉跎无边岁月,我便该一心一意侍奉您,报答你这么多年深重情意!旁人也都活该,谁叫他们没有一千年风光可享,PAUL,天象,英华,他们都是活该,谁叫他们阻碍了师父心中正道,光阴向往!”我激情暴涨,冷笑出声。两世以来,第一次看到自己完完全全地拾回聂小凤的不屑:“罗玄,你到底是什么出生?为了一罅之私,草菅人命,这叫正义之士?为了诱我跟随你,你破坏我与PAUL毕生事业,迫他背井离乡,这叫一切都是为了我?你是嫌加在我身上的罪孽还不够,当年不过瘾,如今还要变本加厉?!”
他一径沉默,目光低垂,额间晶光闪烁。
“亏你当年自称正道人士,天地纲常任你翻转,世间伦理凭你糟践,你也乐得看日出日落,逍遥避世,对着不知内情的人,你只会搬出你的段兄弟和小善,自圆其说,蹈藉清白。如今我与PAUL自食其力,天象英华与世无争,你也不肯放过我们,我看你才是真正的魔头在世!”最后一句我咬紧牙关,如地心烈焰喷薄而出,烫得他竟周身一颤。仿佛被击中了深魄隐患,他痛彻心扉地望我。
“师父,”我巧笑嫣然,黔首微倾:“还记得当年与您比武,我大言不惭,说你会的我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想到过往细节,他眉心一抖,挪开目光,“如此看来,是小凤当年不自量力,或许我最该跟您学的,就是如何做个神不知鬼不觉的魔头!”
一番语毕,我兀自牙关攒咬,紧闭玄门,血海深仇地瞪他,备受屈辱玩弄的愤恨沿着两世轮回的累叠在心头燃烧至无以复加。他初是静静避着我视线,一会儿终于挪回来对上我贲张的眸子,沉声屏气:“小凤,师父当年有错,对不起你,害你蹉跎一生,其间万般不是都已铸成,我也不想为己开脱。只是我早已知错,也尽力补偿了,莫不是这些时日以来,你对我真的一丝情意也没有吗?”最后一句中的隔世熟捻和彻骨疲惫,在那一刻险些软化了我舌锋,然而天象的笑脸在眼前一晃,我顿时情关大溃、愤懑暴涨!这样一个男人,纵然再悔不当初,又能如何?又能有何建树?无非是从一种狠决坚持,过渡到另一种坚持狠决,从一桩罪孽,过渡到另一桩罪孽罢了!
“情意?”我幽幽冷笑,“我聂小凤的情意对你罗玄何时变得这么珍贵?珍贵到能让你神医丹士自甘堕落、举世称魔,将这人间公理正道踏在足下?师父您不若做得再彻底些,让小凤好好感动感动,说不定哪朝哪日我也做回当年魔头,心回意转,与您师徒成双,共效于飞去!”
我原只是句讥讽话,不料师父闻言却笑了,我心头一泠。
“也好,师父做了魔头,你如今也练不成雪花神剑,这一生便乖乖从了我吧。”我仓皇一退,他敛眉低叹:“你可知道,我为了你,连累的人又何止天象。师父历经千年,生老病死如过眼云烟,见得太多,又怎能一一顾惜。其他人如何,我也早已不在乎,因果报应,也随它秋后算账。如今我心里只有你,只要能与你安度这一世,纵是死后堕入无间地狱,永不轮回,我也在所不惜。”少顿,他凑近一步:“这一生,你必得是我的。”
阳光下阴霾了这世间最沉重的风景,我如临冰山覆顶,他语意里的孤注一掷令我坠入万古玄窟。
“小凤别怕,”见我脸色煞白,他一手抚上我为新婚特意烫染的卷曲鬓发,一如往常般亲昵:“师父不是魔鬼,师父只是喜欢你。”宿命的恐惧排山倒海,迎面砸来,那一刻我如同节节败退的溃兵,仓皇摞起裙角,掉转脸没命地奔逃。
“这还了得?这是威胁!明目张胆的威胁!”母亲在客厅里怒发冲冠,我绞着双手,身子止不住地抖。
父亲一直浓眉深锁,这时突然停下转踱的脚步,旋身道:“莫慌!他既然有功夫,我们也把小枫送去个会功夫的地方。美良,收拾一下,你们连夜启程,上嵩山少林寺避避风头。”
我与母亲张口结舌,同时看向老爸,“那。。。那抵什么事?”母亲有丝指代不明的犹豫。
“怎会不抵事?他功夫再高也是一个人,还能独闯少林不成?我当年在藏经阁进修时结识了不少寺中挚友。。。别再耽搁了!我这就给大方禅师发封邮件,你俩即刻启程。少林虽乃佛门净地,却也不会任由世间不平在寺中横行。”母亲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转而复杂地看我,我也一脸茫然地看母亲,少林,少林,这一生,我们母女竟还要回到那里。
“死马当活马医吧。”娘轻叹一声,将我搂入怀中,突然又想起什么,担忧地看向父亲:“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不能走,我留在这里看他还有什么动向。一开始便是我有意把他引见给小枫,怪我未曾带眼识人,生生让孩子卷入这等孽障!”父亲重重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