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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孝镬情煎 ...

  •   母亲出院后,总算众亲圆满,高座满堂,一场弥天大祸被造化的翻云覆雨化解于无形,全家虚惊哀痛八个月,现下总算欢聚一堂,再拾天伦。这些天走访的亲友翻了平日数倍,人们有时爱大惊小怪,都要来看看我这个从空难和荒岛余生中安然脱险的活宝贝。尤其至今其他失踪的与机人员尚因孤岛位置无法确定而始终下落不明,是以航空公司乃至其他遇难者家属有时都会打电话到家里来询问情况。

      其中人们最感兴趣的话题还是我俩怎样从坠毁的飞机中逃脱的细节,被追问得实在扛不住时,我便会打电话给师父叫他代为解释,反正我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师父便在那头十分爽快地说好的请等我十分钟,不一会儿他便出现在我家大厅里,气定神闲地挽了我坐在沙发上跟媒体耐心解释飞机坠毁时我俩如何被气流弹出舱外,如何在一片浅水沼泽里降落,如何爬将出来,如何利用岛上自然条件生活等等。其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能说的一字不漏,不该说的寸缕不流。

      他在屏幕前亲亲热热搂过我讲述荒岛生活的模样成功地为媒体发掘想像空间提供了高瞻远瞩的平台。我虽觉尴尬,却也不好当众拒绝,毕竟我在岛上与他有过夫妻之实是事实,只是他这般坦然,反令我有丝羞涩。记者们见我俩肢体动作,立刻激动了:“请问你们原先就认识吗?”“在岛上这么久你们二人如何生活呢?”“有什么特别感触吗?”“聂小姐,听说罗先生曾经是您在美国的导师,是吗?”......

      后来我总算明白师父主动出现愉快作答的原因了,他在为这段荒岛恋情造势!此类话题如海难逃生、地震情缘、山崩海啸等一向都是媒体们打着灯笼还愁生源的猛料,如今在当事人刻意的线索暗示下,各大新闻报纸更是不约而同地为我俩八个月荒岛余生镶嵌了扑朔迷离的暧昧花边,安装上四季如春的桃李香氛。尤其相依为命的话题又与师徒之恋扯到一块儿狂烹猛炒时,那效果就很有些罗曼蒂克到惊天动地了,其结果便是娱乐市场与大学校园齐生生沸腾起来,学究感慨筒子尖叫,一时间学院文坛浪花闪烁碧海生潮,师徒恋的旷古情怀旋刻被炒作成青春物语的瑰丽篇章,并引发传统与道德,颠覆与革命,征服与反征服,甚至“现代中国女性应采取何种行之有效的方式反驳并驾驭上层建筑与权威师尊”、“道德处子田之危机----也论现代文明的荒岛沦陷”等等尖锐话题,且不断循环往复地在某些著名学府的心理学和社会学刊物上连载登出。

      另一头,我在家中亦得遭受以前的同学电话盘问一天不下数十通,MSN上熙熙攘攘的人头集体呐喊着枫子你太不够意思了玩师父都不跟姐们儿吱一声,信箱里则塞满了美国的同学和列支敦士登的同事们慰问祝福的信函。天象给我来信,前半句还说祝我跟罗老师重返文明社会云云,后半句就是“多好啊我也想结婚了”,把我看得一愣一愣,怎么也搞不清这两者间逻辑关系。

      一晚,刚与同学在线上进行过沸沸扬扬的荒岛生存大解密,想起来打开网攻用的专门信箱,竟然发现异度的来信,寥寥数句,讲述了他这八个月来的惊险历程。原来灰魔在FBI和国安部全都安插了情报员,专门堵截各类网络告密,并且早在中央邮件系统内安设了监视流程,是以我每次发信都会被他们拦截。为了爆破监视系统异度独自潜伏在数据库外延整整三月有余,终于中途拦截了一名灰魔探员,利用他的ID和密码登陆进内部系统,读取源代码,成功上传了全部核心文件。如今FBI 和国安部正按着那份点将录满世界追捕灰魔集团的成员。

      但异度自己也不好受,他告诉我此举已将灰魔高层惹恼,对方正在筹划报复,如今为首的正副将领还没定位,因为他俩身份压根就没在名录上出现,乃真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异度告诫说我也要多加小心,因为对方集团既已破产,报复起来就难免波及众多,尤其对方根本不能确定究竟是谁突破了他们的防火墙、捅了这个马蜂窝,只好对冒犯过自己的人一锅端,这是灰魔的一贯风格,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

      我关上电脑,调整了下呼吸。惊涛骇浪、纷争杀戮的生活我几曾怕过,两世之后,我只是由衷地倦,大学时期勇争上游的豪情壮志,八个月前打抱不平为天下的激荡情怀,如今只剩下了小女儿在母亲怀中一夕安宁。日子好容易才平静下来,现下我只愿老老实实地过好聂晓枫的生活。

      “小枫,明天全家去寺里烧香还愿,感谢佛祖保佑你平安归来。你把罗老师也叫上,咱们全家也该为他祁祁福。”餐桌上母亲说。事隔经年,师父早已不在斯坦福任职,连父亲都已习惯称他罗兄,或对外称罗先生,只有母亲,一声罗老师初衷不改,仿佛笃定了要如此称呼他一辈子。

      我哦了一声避开家人目光,这些天关于荒岛生存记沸沸扬扬的炒作早已将我跟师父的关系白热化,家里人再看我俩如今情绪状态,都心中有数,只是一屋子人却没一个将之点透。虽然明知是他救了我命,全家人也都对他感激不尽,但说到我终生归属这般大事,他们免不了总还要再三掂量。我知道在他们眼中,师父永远也不会是最佳人选。

      想到师父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心中竟也有些为他不值起来,一如自怜自艾。“妈妈,我真的喜欢他。”我看进母亲的眼睛,如今的我年逾而立,早已不是七年前那个什么都须家人作主的聂晓枫,成熟如我,就算如今选择个长自己双十年华的老男人,也算不得什么上梁揭瓦的大事儿。

      母亲闻言安静地笑,不发一语,经历过此役,母亲的性格也变得较过去平和许多,有一股肃然的静谧在她眉宇间雌伏。“妈妈,你知道他为我吃了多少苦?”我嗓音突地抽搐,自己也无法控制,“我只想报答他,我应该报答他!如今是我欠了他的,我应该和他在一起!”虽然没头没脑地冲全家说出了这番蕴藏着太多潜台词的话来,我始终对母亲的态度有丝深刻的担忧,如今最大的瓶颈便是母亲,然而未得她的首肯,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也不敢与我的师父,与神医丹士罗玄在一起。

      “妈妈都知道。”母亲的笑容突然绽放了光阴的玄机,我一愣。母亲悠闲地为我盛碗青鱼汤,芊芊玉指间恍若扬起繁花一瞬的温柔。我猛地省悟了,眼前的聂美良与当年的聂媚娘,在这八个月失去了我的灵魂蹉跎中,终于迎面相逢,合二为一了。

      我跪在佛前,一无所有,不为祈来生之福,只为还前世之愿。师父立在我身后,澄静如林间暮霭,仿佛可随时化入四野和风。烟雾缭绕的檀香炉前,我不再如往生般敏感战粟,喷嚏不止,对檀香的敏锐,来源于一种忤逆的本能,或是全心的臣服?

      母亲在一旁磕下长头,及地秀发散落双肩。眼见平日里恁般桀骜不屑的她现今变得如此虔诚,我好想知道那一刻她究竟许下了什么重要心愿。母亲仰起螓首,清泪一枚滑落清秀面颊,低声祷告:“佛祖见怜,让我的小凤,永世脱离往日之苦。”顿觉身后光影扑搠,我心下一泠掉头看去,师父已转身出得庙门。回首那一秒,我未曾错过他眼角泪光,离去的背影倔强而矜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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