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山梨的羊

2、一起去玩吧

　　小小的陈桉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舍得把喜欢的苹果送给别人。
　　可是那个隔壁家那个看起来凶凶的小男孩一手就挥掉她心爱的苹果。
　　那个叫楚辞的坏家伙。
　　陈桉桉觉得委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委屈，只是很多年以后，当她恍惚想起那时难过到要哭的自己，才发现原来只是因为喜欢，伤心是因为被否定。
　　虽然那时的喜欢只是像喜欢小花狗和布娃娃一样的喜欢。
　　这样盛大得快要燃烧起来的夏天，空气都在咕嘟冒着热气。这么让人无所适从的盛夏，幸好有奶奶精心熬煮的甜甜的绿豆糖水，加了冰糖和脆脆的海带丝，绿豆熬得稀烂，看不清原来面目。沙沙的，清清爽爽的，让人欢喜的。
　　一整碗绿豆糖水稳稳放在大盆子里，添了凉凉的井水半浸着，空气里有隐隐约约的豆子清香，清新得像扑在脸上的小雨，陈桉桉惦着脚尖趴着桌子看得大眼闪闪亮。
　　陈桉桉已经足足喝了两大碗，闪闪大眼的狼光还是亮晶晶。
　　陈桉桉绿了眼睛淌了口水。
　　奶奶笑骂：“馋丫头！”舀起一大勺子喂进陈桉桉嘴里，嘀咕：“乖啊桉桉，不能再吃啦，再吃就得闹肚子！肚子要痛痛，有你哭的！”奶奶安慰着摸摸陈桉桉仰起的小脑袋，又从盆子里拿出另一碗晾凉的糖水，递到陈桉桉手里，“给隔壁的小哥哥拿去吧，小心些别摔了，啊。”
　　“是那个叫楚辞的哥哥吗？如果他不喜欢吃这个怎么办？”桉桉咬手指。
　　“那就端回来吧，”奶奶说着，随即又很了然地看看笑得一脸狡黠的孙女，“可不能偷吃啰。”
　　“嗯，不偷吃。”桉桉头点成了小鸡啄米状。
　　桉桉小心翼翼捧着糖水走到隔壁家的小院子里，站定，四周瞄瞄，一眼看见楚辞小朋友盘腿坐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捣鼓手里的弹弓。
　　“哥哥，你喜欢喝绿豆糖水吗？”陈桉桉走近，干巴巴的开口，把糖水递给一脸疑惑的小男孩，舔舔嘴唇，又犹豫着想要把手缩回来。
　　“这个，是给我吗？”男孩有些诧异。
　　“……嗯。”陈桉桉挣扎了一下，把整个碗都塞到了男孩手里，又啪的在他对面另一块石头坐下，眼巴巴望着。
　　楚辞摸摸鼻子，不说什么，默默一勺一勺地慢慢吃起来。
　　陈桉桉眼巴巴盯着。
　　“好吃吗？好不好吃？”
　　“好……好吃吗？不好吃就给我吧。”
　　“我……可以尝尝吗？”干巴巴问。
　　“嗯，”楚辞模糊答着，埋头继续吃，不理。
　　陈桉桉不死心，肉爪子扒拉小男孩大腿不放，“我，我也想……”，话还没说完，楚辞捧着碗呼啦转了个身背对着陈桉桉。
　　桉桉跟着转到一边，继续盯。楚辞又转回来，桉桉站了一会，想了想从小口袋里掏出一个勺子，猛地冲上去舀了一大勺绿豆糖水，因为收到太快，勺子的长柄不小心戳到了楚辞的鼻孔。
　　楚辞：“......！”
　　陈桉桉：“......！！”
　　小心地看了一眼楚辞的黑脸，桉桉把糖水一口吃进嘴里，眯了眯眼，再小心看回白白的搪瓷碗，又充满期待地看了一眼楚辞。
　　楚辞被这厚脸皮的家伙气笑了，把搪瓷碗塞到陈桉桉手里，“算了，你自己吃吧！”
　　陈桉桉心里感动极了，这个邻家哥哥真好，不仅长得好看，人也很好。
　　她决定喜欢这个小男孩。喜欢的定义是什么？陈桉桉喜欢好看又顺眼的一切。所以可以这样说，陈桉桉喜欢楚辞了。

　　“我们一起去玩吧。”陈桉桉抓着楚辞的手使劲摇了摇。
　　“现在外面太热了，出去玩会中暑的。”楚辞看看外头太过炙热的阳光，摇头。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玩。”陈桉桉仰起头很真诚的看着他。
　　楚辞凉凉地瞥了一眼面前的小孩，“我不和小孩子玩。”
　　“哥哥你比我还矮，我不是小孩子，”陈桉桉挠了挠脸。
　　楚辞受了一记闷棍，郁郁地看着笑得欢快的陈桉桉。“一起玩！一起来玩！”陈桉桉睁大眼睛认真地看着楚辞。
　　楚辞突然觉得自己扭捏得像个小姑娘，摸摸鼻子，说：“咳，那我们就在这里玩好了，我教你折飞机吧，快过来。”楚辞跑回房间里拿了好几张纸出来，拉着陈桉桉跑到了顶楼。
　　顶楼有风在呼呼的吹，吹得屋后的树叶哗啦啦的响，好像配了很欢乐的背景音乐。
　　陈桉桉的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只好眯着。
　　楚辞半跪在水泥地板上认真的折起飞机来。
　　“你看，这是我们平时玩的那种飞机。”楚辞手里举起一架简单的纸飞机。
　　陈桉桉弯下腰，努力睁大眼睛看。
　　过了一会儿，楚辞手里举起另一架更为精致漂亮的飞机，“呐，这叫雁鹰飞机。”楚辞一脸自豪对陈桉桉说，“你看，它的机翼是有点卷起来的！”
　　“什么是雁鹰飞机？”
　　“就是这个啊，”理所当然的口吻，“这是我自己独创的！快过来，我教你怎么折。”楚辞兴奋地对陈桉桉招手。
　　于是两个小孩一起趴在楼顶有点热的水泥地板上折楚辞独家出品的“雁鹰飞机”。
　　陈桉桉学会了，可是后来她忘记了。
　　陈桉桉后来一直忘记了这种飞机的折法，她只记得那有点卷的机翼，其他的，通通都忘掉了。
　　而现在的陈桉桉笑得很开心，聒噪得像小麻雀，吱吱喳喳。
　　楚辞也不再嫌弃她，拉着她把折好的飞机一架一架地往楼下扔。
　　有一架纸飞机呼的砸到了正使劲踩着自行车的陈浔的脸上。陈浔气得哇哇叫，一把抓起飞机对楼顶上的陈桉桉和楚辞嚷嚷，手舞足蹈的样子。陈桉桉还是头一次看到哥哥这样气急败坏，忍不住双手叉腰大声笑起来，楚辞也悄悄弯了眉眼。
　　那是他们的旧时光，像含在嘴里慢慢融化掉的红豆牛奶糖，让人欢喜又惦念。
　　陈桉桉喜欢这样的旧时光。

　　乡村的夜晚也很迷人，四周静谧得一片温柔，乌黑的水墨渲染开，安静得令人错以为世界只剩下自己。这里的世界，只听到静静的风声，热闹的蛙声，还有草丛里小虫子窃窃的私语。
　　夜色凉凉地如水一般流淌开来，深蓝色天空缀着的星星挤挤攘攘的，好像随时要被挤下来，落到田野里变成萤火虫忽上忽下地飞，芦苇有极清寂的暗影，九里香开了一路，空气里的风携着清香轻巧地拂过。
　　陈桉桉和楚辞一起躺在竹椅上看星星。漫天的繁星，细细地缀满黑丝绒的天幕，眨眨眼，闪一下，又悄悄眨眨眼。
　　陈桉桉的眼睛也跟着眨了一下，又一下。
　　有一只胆大包天的萤火虫扑腾着晃到了她的眼前，陈桉桉立马跳了起来，捏着奶奶给她的大葵扇呼呼地挥，想要把它扇下来。
　　扇不下来。萤火虫又扑腾着飞走了。
　　陈桉桉追着那只萤火中跑到了屋后的旱地里。
　　更多的萤火虫像是被惊到了一样，急急忙忙地飞起，整个黑夜要被萤火虫的小灯笼点亮了。
　　陈桉桉激动得上上下下地跳，“楚辞！你快看！好多好多萤火虫！”喊完就倒腾着小短腿勇猛地追着它们跑。
　　楚辞看了看高兴得疯起来的陈桉桉，没说话。他盯着满地跑的陈桉桉，神情有些微妙的纠结，楚辞顿了一下，还是和陈桉桉一起捉萤火虫去了。不是“轻罗小扇扑流萤”，陈桉桉挥舞着大葵扇撒丫子蹦跶，楚辞跟在她的身后。
　　慌不择路的某只萤火虫突然飞回头，陈桉桉也跟着猛的转身。
　　转得太快，脚下不知何时出现的小木棍又大咧咧地横在那儿，陈桉桉挥舞着爪子向楚辞扑腾过去。
　　有点像饿狼扑羊。
　　小楚辞抱不住陈桉桉小胖妞，倒退两步，摔到了。
　　五岁的陈桉桉勇猛扑倒了楚辞。
　　很像恶狼扑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