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山梨的羊

1、傻得很天真

　　五岁的陈桉桉傻得很天真。
　　这是她哥哥的原话，而大家的态度……默默举爪。
　　陈桉桉的妈妈是老虎，干脆利落的，雷厉风行的。于是，陈桉桉乱成鸡窝的一头长发，在每天早上爆成狮子毛难收难梳后，陈妈妈不堪其扰，炸了，终于发作了。
　　彼时陈桉桉刚看了长发公主的动画片，对自己的长发还十分宝贝。
　　彼时陈桉桉还不知道她妈妈的险恶用心，还有毫无技术含量的忽悠。
　　“桉桉，短头发的哥哥好看吗？”妈妈大灰狼。
　　“嗯…短头发的哥哥，”陈桉桉盯着正在玩拼图的哥哥猛瞧，哥哥陈浔抬起头，弯起桃花眼笑得千树万树梨花开，美色当前，脑回路为渣的桉桉呆了。“……好看，好看耶。”
　　“那桉桉要不要和哥哥一样好看？”妈妈星星眼。
　　“要！”桉桉兴奋。
　　“嗯，呐，桉桉你看，好看的哥哥头发是短短的，你也要短头发才能和哥哥一样喔。”妈妈继续大灰狼。
　　“这样啊，”桉桉默默用手指卷卷自己的长头发，包子脸纠结，“可是妈妈，短头发就不是长发公主了啊。”
　　“不怕不怕！”妈妈豪气地挥一挥手，“这样的话桉桉可以是最好看的短发公主！”
　　桉桉眨巴眨巴黑葡萄眼。
　　“桉桉你想啊，短头发，还可以和哥哥一样好看哦。”妈妈笑眯眯地揉揉桉桉小脑袋。“而且桉桉，最好看的短发公主会有一大块的红豆慕斯呐。”妈妈出杀招了。
　　桉桉眼睛倏地燃起了小火苗，挺起小胸脯，双手握成小拳头，昂起头，“嗯！我要去！妈妈我们快去吧，慕斯蛋糕要买完了！”
　　奸计得逞的妈妈差点笑出来，麻溜地收拾收拾东西拉着流口水的陈桉桉小朋友出门了。
　　陈桉桉的一头长发就这样失守了。
　　短头发的陈桉桉像个小男生，而哥哥陈浔正缺个听话乖巧的小跟班。哥哥摸着下巴笑眯了狐狸眼，“小桉桉，跟着哥哥有肉吃！”哥哥亮出一大把牛肉干，桉桉黑葡萄眼里又升起了两簇小火苗。
　　哥哥觉得小女生的跟班一点都不神气，于是陈桉桉开始穿着小男生的衣服跟着哥哥到处晃悠了。妈妈觉得，桉桉突然要穿男生的衣服很奇怪哇，但看着桉桉小朋友每天蹦蹦跳跳笑得小脸红扑扑的小样儿，也就由着她去了。
　　哥哥的忽悠再加上桉桉的脑回路，陈桉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别的小朋友当成了清秀的小男生，而一口牛肉干吧唧嚼得欢快的陈桉桉对此却是无知无觉。
　　陈桉桉掉坑里了。
　　五岁的陈桉桉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好娃娃，易哄易骗，哥哥说什么就眨巴着葡萄眼小鸡啄米一样狂点头。哥哥很嘚瑟，桉桉很悲剧。
　　小跟班陈桉桉很是尽职尽责，坚守着岗位，哥哥去哪都屁颠颠跟着。于是小区里的大叔大妈们就整天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小男孩扯着一个更漂亮的小男孩的衣角颠颠的走路。小尾巴陈桉桉感觉自己找到了生活的重心和意义，就是跟着哥哥吧唧啃牛肉干。
　　暑假开始了，小尾巴陈桉桉跟着哥哥去了奶奶家。
　　在五岁的盛夏里，小桉桉第一次遇见了楚辞。
　　楚辞，楚辞，长大后的陈桉桉每次想到这个名字心里总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温水一样地妥帖，但那温水却是酸的，冒着小小的泡泡。而五岁的陈桉桉心里并没有那么多的风花雪月，她现在眼睛里看到的只有哥哥，心里想的是哥哥口袋里永远吃不完的牛肉干。
　　哥哥是只小狐狸，狡诈机灵，特别喜欢捉弄小朋友。
　　陈桉桉是活生生的好例子。
　　有次陈浔兴冲冲地套了身恐龙衣服，张牙舞爪地追着妹妹满屋子跑，陈桉桉以为有怪物要抓走自己，倒腾着小短腿吓得大哭，最后是妈妈把哥哥揪起来一顿胖揍，这事才算揭过了。
　　有时候陈桉桉闹别扭了，憋着嘴不肯吃饭，陈浔就拿一颗巧克力豆放到陈桉桉嘴边，等小桉桉亮着眼张开嘴时就乘机呼啦塞进一口饭，陈桉桉小朋友就这样被骗着吃下了整碗饭还有那么几颗巧克力豆。
　　诸如此类的。
　　陈桉桉在哥哥尽心的捉弄中顽强地撑了下来，虐成了渣渣地撑了下来，这直接导致了后来的陈桉桉成了一只小野兽，见着她哥哥就想扑过去咬。
　　回到那一年的暑假，依旧是哥哥小尾巴的桉桉，依旧作小男生的打扮跟着哥哥逛遍整个村子。
　　乡下的夏天很不一样，风吹过来裹挟着树叶的清新，田野里的稻谷每一天都在长高，知了大声地唱着歌，空气里飘飘乎乎地升腾起水汽。闷热里悄悄溜过来一丝风，夏天总让人打瞌睡。
　　午后，醒过来的陈桉桉揉着眼睛，抱着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去找哥哥。
　　邻居家的小院子里传来夸张的大笑声。
　　桉桉歪歪头，确认是哥哥的声音。踩着青石板，桉桉推开了隔壁家院子的大门。
　　这是夏日的午后，阳光慵懒地睡在小院子里，斑斑驳驳地印在青石板上，空气里满盈着石榴果子浓郁的香气，陈桉桉的眼睛忽的被闪了一下，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用手揉揉，再睁开，她看到一个比哥哥还要精致好看的小男孩静静坐在石头凳子上，澄澈得如同汪着一泓清泉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石桌摆着满满的石榴果子，香气烘烘地透过来，陈桉桉默默摸一下嘴角，脸慢慢地就红成了小番茄。
　　陈桉桉低头，绞着衣角和胖胖的手指不说话。
　　哥哥陈浔坐在石榴树上等了许久，想不到妹妹竟然还没发现他。他无语了，喂喂喂叫了起来，撅着嘴瞪她，不满地晃腿，用手哗哗地摇着树，终于把自家妹妹神游的魂儿给揪回来了。
　　桉桉诧异地抬起头，发现哥哥竟然坐在树上晃着腿啃石榴果。她眨眨黑葡萄眼，渴望地紧盯着哥哥手里香香的果子。傲娇的哥哥没好气，哼唧一声，扭头。陈桉桉委屈的用小肥手揉揉眼睛。
　　“她是我弟弟！”树上的哥哥突然出声，眼角眉稍里闪烁起小光芒。
　　陈桉桉愣了，咦？
　　挠挠头，好像，哥哥的弟弟和妹妹都是我吧？嗯……再挠挠头，好像真是这样。
　　陈桉桉被自己乱绕的脑回路彻底坑了，果然傻得很天真，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自以为想明白了的陈桉桉抱着苹果向小男孩走去，嘴角咧的大大的，露出八颗小米牙。
　　小男孩狐疑地看着她。
　　“小子，报上名来！”陈桉桉突然喝一声。陈浔嘴角抽了抽，这小丫头怎么学起他“行走江湖”的调调来了？
　　小男孩貌似也被陈桉桉的王八气震撼了，他看了看树上抽着嘴角的陈浔，又看了看桉桉，大概是没有想到一天之内竟有两个小屁孩用同样的话语和调调问起他的名字。
　　小男孩抿抿嘴，随手拿起一个石榴，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叫楚辞。”
　　声音好听的好像屋檐上的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陈桉桉只觉一阵清凉的风在耳边跑过。
　　陈桉桉又呆了。
　　小小的陈桉桉除了喜欢吃，其实少有喜欢的东西，她来到这里后，也不过只是喜欢奶奶养的那只小花狗，还有屋后那棵高高的杨桃树而已，而现在，她决定，以后说起喜欢的东西时还要加上一个叫楚辞的小男孩。
　　陈桉桉走得更靠近些，手里的红苹果递到楚辞嘴边，伸出爪子捏捏小男孩肉嘟嘟的脸，“我叫陈桉桉，”她弯起大眼睛笑，像一只眯起眼的胖猫咪。“小哥哥，你长的真好看，桉桉的苹果给你吃！”
　　楚辞吓了一跳，脸蹭蹭染得透红，震惊地捂住脸，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得意的陈桉桉。其实也怪不得小楚辞不淡定，在他的眼里，陈桉桉是男孩子，被男生摸了脸总感觉不对劲，呃，小楚辞憋屈了。
　　楚辞一把推开陈桉桉的手，涨红脸喊道：“不要碰我！”
　　陈桉桉手上的苹果咕噜滚到地上。
　　陈桉桉看看苹果，又看看悲愤的楚辞，大眼睛里迅速腾起雾气。
　　在一旁看热闹的陈浔眼见着要惹哭自家妹妹了，连忙从树上哧溜下来，拉着陈桉桉走出门，还惟恐天下不乱地回过头冲楚辞挤眉弄眼，幸灾乐祸的样子。
　　陈桉桉耷拉着脑袋慢吞吞跟着哥哥回家，时不时惆怅地回头望那么一望。
　　而院子里的楚辞则是瞪着地上的大红苹果，搓搓自己的脸蛋咬牙切齿。“下次看到这小子一定要绕路走。”楚辞默默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