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降落伞》十五灯

1、第 1 章

　　金是被他的狐朋狗友——这样形容也不太对，不过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他会毫不犹豫选择这个——押进医院的。只有两层楼的牙科诊所，人不多，站在前台的护士好奇的打量他们这一群人，而后瞧到他们中间肌肉爆炸性增长的一人，似乎是在心底觉得这群人不是什么好惹的，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挂号，排队，金捂着腮帮子神色郁郁，旁边是一群大声嘲笑他的“朋友”。

　　“你怕疼？怕牙疼？——金！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我怎么说来的，你这个人……拔牙都不敢……哈哈哈哈怂包。”

　　这群人把他押进医院并非好心，真实目的在于看他出糗。他的朋友遍布全世界，连跨种族的都不放过，大多数都是可以以命相换的挚友，唯独一条，热衷于看他在某些事上出大丑，坑他的时候毫不手软，偏偏成功的几率又低的可怜，一来二去，似乎想让他狠狠摔一跤这件事就成了大家的执念。
　　要是带了相机，铁定会把他现在的样子拍下来。

　　从进门开始他就一直不说话，周围的人一个个变少，号码一个个靠近他，这个时候再不跑就来不及了，金往边上瞟了一眼，被坐在旁边的朋友捉到，冷笑了一声。

　　“……”

　　看来想跑是没门了。
　　他冷静的转回头去，瞄到挂在墙头的显示屏，滑动的号码正是他领到的号。
　　“324号……人呢？”

　　他起身，在后面人各式各样的目光中，佯装自己是游戏里屠龙的英雄，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与壮烈踏向那扇白漆涂成的门。

　　身后跟了一群想看好戏的人。

　　“324号，金·富力士……嗯？”

　　拿着他病历本的是个女医生，戴着眼镜，黑色的发丝弯弯曲曲，有一缕从耳后滑落下来垂到脸颊边，穿白大褂的多多少少带着清冷严肃的气息，无意滑下的头发却又给她平添几分柔和。
　　她看到堵在门口那一大撮人，愣了愣，在她抬起头来的一瞬间，金也愣了愣。

　　“你们……”她皱起眉，表情很是有几分不明状况的恼意，然而这份恼怒也不过一瞬间。金看着她伸出右手，食指屈起在桌面敲了敲，发出来的声音自然而然的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她的手指上。医生的手指纤细修长，可能是刚洗过，上面还沾着些许的水迹，动起来时，手上的水珠滑落下来，金看的有点怔住。

　　“谁是金·富力士，进来。无关人员全部出去。”

　　医生发话了，站在金后面想看他出糗的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动。
　　金慢吞吞的向前一步，表情老神在在的，好像他不是来看牙是来约会的一样。

　　等了半分钟还没人动，医生笑了笑，唇角动了动，片刻冷静道：

　　“我再说一遍，无关人员，全部出去，十秒内！”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医生天生就有一种威慑性，金知道那些家伙们，表面上看起来流氓地痞的模样，有时候又比谁都胆小。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所有人都被震住，对方的气势让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家里的老妈/女朋友/姐妹，以及给了他们童年惨痛回忆的老师。斟酌了几秒，所有人选择利落的关上门，落跑。

　　要说不松口气是假的，从刚刚就一直疼到现在，金捂着半边脸，躺下来时还在想，早知道智齿这么痛，当初就该拔掉。

　　医生转过头去，看着她的病人。面对病人时她是换了种表情的，柔和的仿佛春天盛开的花朵。
　　“张嘴。”

　　她瞟了他一眼，金后知后觉的张开嘴巴，然后心想，今天自己刷牙了没？
　　他开始紧张，然而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会紧张。医生的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温润中带些凉意，另一只手拿着东西抵住他的牙后槽，朝上瞥了他一眼。

　　她察觉到自己在看她了——这个想法在他脑子里盘旋，但并未引起什么不适，反而让他隐隐的有些期待起来，想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反应，然后眼睛稍稍一动，视线与上方的相对。

　　金愣了一下，看着医生冲他笑了笑，然后拿开聚光灯，在椅子上坐下来。

　　她拿出笔，笔端在桌面轻轻捣了一下好让笔芯跳出来，随后看向坐起来的金，病历上他胡乱填了自己的年龄，医生看着面前被智齿折腾的流汗的人，外表上尚且带着三分稚气，那双眼睛瞪着别人时，莫名就有种挑衅的气势。怎么看也和病历上的三十五岁不搭边。
　　就算是瞎编，也编的太不走心了。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金看到她微微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让她整个人更加生动起来。

　　“你这智齿，有一年了吧？”

　　她问什么，金便点头。实际上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他在打量着医生，看着她那架黑边眼镜后那双黑色的眼睛，时不时会弯起来，弯出某个弧度。睫毛长的，眼角旁还有颗泪痣。她的嘴唇不说话时抿起来，微微的往上翘，也许是对人笑久了的缘故。她穿着的白大褂，脚底踩着鞋跟不怎么高的高跟鞋，头发松散的圈在脑后，脸颊边搭着落下来的几绺，会随着动作摆动出不大的幅度。

　　“我的建议是最好拔掉，留着也没什么好处。”

　　她笑着看对面的人，估计起来年纪应该不大，一直捂着脸没怎么说话，不过盯着人看的样子倒是专注。她被这样注视着，也不怎么生气，只是埋头错开他的目光，把耳前的碎发撩起到耳后时，在病历上写了点什么。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拔——如果你想要拔掉的话，我先给你处理一下，再预约好了明天这个时间过来给你手术。”
　　“……”

　　迟迟等不到他说话，医生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在下午照耀的满室光辉的阳光下坦荡柔软。这一眼好像触动了什么，金仍旧捂着脸，含糊出声：

　　“……好。”
　　医生又笑了，眼睛弯起来，仿佛预料到他会这么回答。

　　她是不是很喜欢对着病人笑啊。

　　随后金看着她重又回头，看着病历，突然间笑出声来。
　　“三十五……你还真是……”

　　圆珠笔在纸上划下最后一笔，金看着她把病历合起来，递给他时，连嘴角都带着笑意。

　　“做手术的话资料要真实的，下次就算是瞎编，也编的真实一点啊。”

　　金接过去，表情除了疼后终于有了另外一种，他满不在乎的耸肩，要开口前，视线从桌前的名片上划过，说出来的话便换了一种。

　　“我明天这个时间来吗？”

　　“嗯，先和护士预约一下。”

　　“医生，你有男朋友吗？”

　　“……啊？”
　　她茫然的抬起头来，看到金认真的盯着她看的表情，片刻后失笑。

　　“你……哎，你这个人……”

　　金这一天都很少说话，换做平时这种情况虽然算不上不正常也是足够怪异的，不过现在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外面的那群朋友知道了，可能会捶胸顿足后悔自己没有看到这么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幕。

　　“当我女朋友吧，医生……”他想起刚刚看到的名字，又换了个称呼，“克缇医生。”
　　医生，也就是克缇，简直哭笑不得。她长得还算可以，有工作，也算得上是能养得起自己的职业女性，工作这么多年，从上大学开始就陆陆续续被人告白过，也交过一两个男朋友，虽然后来都分了，也不代表自己要和这么一个……看起来比她小好多的男生，或者男孩儿？交往。

　　“别闹了，你这样我可不负责你的手术了啊。”
　　金不说话了。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被他盯住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克缇能够感觉得到被自己拒绝，他并没有生气，反而让她有种有力没处使，不好意思朝他摆脸色的感觉。

　　她朝他看了一眼，愣了愣，泄下气来。

　　“你……不是吧，你认真的？”

　　金盯着她，眼睛亮的好像发光，一脸诚挚的点了点头。

　　克缇好笑的低头，揉了揉自己一直坐着酸痛起来的肩膀。

　　“抱歉，这位……富力士先生，我不喜欢您这款的啊。”

　　他的名字叫金，克缇扫了一眼，记在心上，回过头来依旧是拒绝，表情带着些许歉意，其实也没有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她抬起头认真的看了看金，突然发现面前捂着半边脸的人有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会让人不由自主相信他所说的话，所立下的誓言，仿佛他决定了什么，便会做到什么一样。

　　克缇走了会儿神，再回神过来，她的病人已经胸有成竹的表示：
　　“克缇，我一定会娶你当老婆的！”

　　这都叫什么事儿，现在好了，连医生两个字都不加上去，直接叫她的名字了。话说完，在她发怒前，金很有先见之明的溜到门口，话放的那么豪气，结果说完之后好像怕被追杀，溜得飞快。
　　屋里的克缇愣了会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他多大？十七？十八？可以被她喊弟弟的年纪的人，竟然开口要娶她？？

　　克缇在屋里呆坐了会儿，片刻后气得笑了出来。

　　她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没把这话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