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世剑》见二

24、二十四

　　大雪下了三天四夜，整个京城一片素白。积雪最厚处，能没过人的小腿。京畿处每天都安排了人来清扫，却还是一夜过后，恢复了原样。
　　于是，出门的人便少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骤然减了不少，只有那么零零星星的几个人，还都将自己裹在厚厚的袍子了，全身上下恨不得只露出两只眼睛。寒风中也没谁愿意多待，大家都步履匆匆。
　　东西二市还是有卖东西的，但也就是来那么一会儿，和几个老主顾交易完，便搓着手往回赶了。倒是多了些卖炭人，挑着担子或者推着独轮车，眼巴巴地看着零星的那么几个人。
　　这样的寒冬，应该是家人聚在一起，围着火炉，谈天说地的时候。
　　李浣正在府中描着梅花的边，眼神专注。窗外墙角处一株淡黄色的腊梅，已经黄了半树，枝干㑋劲有力，化了的雪水覆在上面，泛着淡淡的银光。
　　身后有人进来，悄无声息地坐下。
　　李浣弯着身子勾完最后一朵花的边，直起身子来伸了个懒腰。身后的人突然道：“你还真能坐得住？你家老三最近去了江州一趟。”
　　“恩。”李浣似乎早已知道这人的存在，竟是一点也不奇怪，淡淡答道：“他见了谁？”
　　“倒是没有说特意去见谁，说是陪洛冰河去散散心。”
　　“只是这样的话，你就不用特意过来一趟了。”
　　“我说你……”金持笏叹口气，又道：“算了，明知道会是这样的反应。你们家那个还在喂奶的，老七对吧？他外公就是江州王的二弟。”
　　李浣洗笔的手一顿，轻声道：“江州王孙文笠，仅剩的一位异姓王。现在也有不少年纪了吧？”
　　“说老也不是很老，不再年轻了倒是肯定的。这个年纪的，有野心勃勃的，也有想要闲云野鹤的。单看这人平常的作风，倒像是后者。只不过人心隔肚皮，是真是假旁人哪能断得定。”
　　李浣笑笑，不予置评。又道：“你前段时间一句话没说就走了，是何缘故？南边出了事？”
　　“不是。”金持笏难得烦躁地往椅背上仰了仰，用手背遮住眼睛，略显疲惫。“我碰到点事。不知道怎么解决了。”
　　“还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李浣笑笑，见他确实是一副困扰许久的样子，也不忍再调笑。“说吧，怎么了？”
　　“我若说我好像喜欢，不，爱上了一个男人，你怎么说？”金持笏看着他，眼底平静，显然是已经平复下来，或者说，下定了什么决心。
　　李浣心头一震，仔细想了许久才道：“是谷将军长子，谷雨？”
　　金持笏闻言有些诧异，但也只是点点头，道：“不错。”
　　“那他是……”李浣头一次不知道怎么开口，考虑了一下才说道：“我的意思是，他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两相情悦还是，你单相思？”
　　“我不知道。”金持笏有些无奈道：“我本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但他表现的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也可能是他拿我当好友，我却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李浣不知该说什么，是该安慰他，还是该骂他一顿，让他清醒过来。金持笏却先开了口：“我想先去确定一下。如果春生能接受，那就不管如何，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金持笏说着就准备走，李浣一把拉住他，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和你是一样的心思，你的家庭怎么办？他的呢？”
　　“你忘了我是什么了？”金持笏笑笑，道：“大家都说我是纨绔，纨绔嘛，自然是要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不然不是白当这名这么多年了？”
　　李浣松开手，又道：“你不在意，谷雨呢？我看他不像是会不顾家的人，而且，谷家长子，是公认的温良恭俭，你……”
　　“你想这么多做甚？我这不是还不知道他的意思呢吗，可能人家根本没这意思，我再想那么多不是自作多情么？”金持笏拍拍他的肩，道：“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我就是，就只是想去见见他。”
　　李浣点头，道：“凡事留点退路。”
　　金持笏勾起嘴角，把身子都靠在椅背上，眯着眼道：“或许吧。”
　　李浣送走了金持笏，呆愣愣地在窗前站了许久，被窗外的一片白色刺激得眼睛发酸。回过头来，他顿住了。
　　这个混蛋，果然为他着急是不需要的？！李浣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空荡荡的桌子，他新作的黄腊梅图还没落款就被这家伙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