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世剑》见二

21、二一

　　这世上有很多人喜欢热闹，热闹过后，他们会觉得孤独，那种孤独会吞噬他的心智，他会选择去寻找更加热闹的所在。但是热闹总是会过去的。
　　还有一些人，他们热衷于享受一个人的感觉，也就是说孤独。他是孤独的，但并不寂寞。他们总是认为，我这样挺好的，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啊，有人可以说说话就好了。但这只是一个念头，当这个念头过去了，他们依旧享受这种孤独。
　　谷雨从来没想过，当自己生命中少了一个人时，会这般不安，与惶惑。
　　他虽然是长子，却是庶出。每天辛勤练功，武艺出众，换来了众人的交口称赞，他高兴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发现，那些人称赞他的时候，眼底带着鄙夷、惋惜、同情，不一而足，唯独没有真诚的欣赏。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庶子身份，到底是让人看不起了。人家会想这么出众又如何，还不是要帮别人守着家业。
　　谷雨不讨厌他弟弟谷阳，甚至可以说是很喜欢他，因为谷雨一向很黏他，让他有一种被人需要的感觉。
　　但金持笏，很明显是不同的。他几乎是闯进自己的世界的，用一种不容退却的姿态，强势而又不容察觉。本来他是恨他的，是他让自己遭受奇辱，让自己以一种狼狈地姿态逃出去甚至几乎想要避世。但还是他让自己体会到很多不曾有过的感觉，很多，他现在很怀念的感觉。
　　他这样坐在院子里发呆，已经有很久了，下人经过的时候，有时会扒着耳朵说两句，但大多数都视而不见，避之不及。他看不见这些，事实上，他眼前没有任何东西，一任自己的思绪飞舞。
　　他在想，一个人。
　　金持笏是个满天下到处跑，从来停不下来的人。
　　他几乎跑遍了华夏的每个角落，结交了不少的朋友，里面自然有一些能得他青眼的人，也自然有脾气、品性各异的人。他自问能摸准每个人的想法，能自如地应对，却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人扫地出门。
　　况且那人还是他自认为十分了解的谷雨。他一直认为谷雨就是那种富贵人家的公子，懂事而又骄傲，加上是长子，比较沉稳。又因为与同龄人交流少，朋友少，比较孤寂。他算准了谷雨不会拒绝一个凑上来的朋友，一份自发的温暖，况且他对自己很有自信。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并没有错，谷雨渐渐由敌视转为接受他，眼见着他能和自己彻夜长谈，把酒言欢了，还一起经历过生死，没想过转眼他便不认自己了。这种反转让金持笏接受不了，然而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那天晚上他突然发现，自己和他早在他以为的第一次见面之前就已经见过，而且对谷雨来说，是那样一种不愉快的回忆……
　　那天晚上从谷家出来，他便已经清醒过来，然而他不敢再进去。他还记得最后谷雨朝他吼叫般地说“滚！”的时候，脸上滚落的眼泪。那种晶莹透明的液体，给金持笏带来了巨大的震撼，谷雨……哭了？
　　第二天清早城门打开的时候，金持笏便出了城。一路疾驰，回了徽州老家。破天荒的拒绝了所有的邀约，整整两个月没有出门。惹得一干人等大呼金家儿子转性了，家里人反倒高兴得紧，金持笏不出门便也惹不了事，虽说少了些生意，但金家不在乎那儿点钱，不惹事便是天大的好事。
　　金老夫人赶忙乐颠颠地散布消息说要给金持笏娶妻，毕竟金持笏岁数不小了，以前只是碍着他整日里到处跑，才给耽搁了。却没承想金持笏闭门不见，到最后金家老太爷出马才把他从屋里给请出来。金家上下这才觉出不对劲来，赶忙关心起这根独苗苗。
　　金持笏垂眼不言，貌似在认真听着老夫人的絮叨，实际上神思早就飞了出去，不知神游到了哪儿。
　　“我给你找的这柳家姑娘，身段苗条，温婉可人，是个不错的。你赶明儿去瞧瞧？”
　　金持笏没有反应，金老夫人用拐杖戳戳他的腿，金持笏这才反应过来。
　　“问你呢！去看看这柳家姑娘？”
　　金持笏仍旧垂首，语调波澜不惊。“我不会去的。您就别操心了，孙儿自有打算。”
　　金老夫人瞧他这样子，想着是不是金持笏在外面遭遇什么感情问题了，顿时就气愤起来，什么姑娘这么没眼光，自己孙子要钱有钱，长得又好，这都瞧不上，是不是傻？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我孙子要娶妻，姑娘那还不是大把大把地来，不急不急。”
　　金持笏把金老夫人送走后，仰躺在床上，想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