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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故人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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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的人生到底会发生什么,谁也猜不到。即算是刘伯温的断背图,多多少少也有后来者咬文嚼字的意思。
温言的心正处于矛盾的山涯边上,又想和慕瑾城就这么静静的呆着,不存在什么事情,不存在什么人可以动摇这样的平静与安逸;又想马上逃离慕瑾城的身边,去一个随便的地方,认识一群随便的人,就那样随便的活着。
这份平静终究被停车场里某个车辆发动的引擎声打破,不会有平静,在温言的选择内只有逃避或者总在犹豫。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某处光线的映衬下,慕瑾城开阔饱满的额头在这还不算狭小的空间里一颤一颤的,像是有钻石点缀在上面。
“你额头怎么了。”温言见过的所有人当中也包括电视上某一时刻的不经意一瞥,自认为只有慕瑾城的额头生的最好看。平满开阔,色润有泽,正如画册上见到的黄果树瀑布,气势恢宏,从印堂起长长的一直贯通到了高挺的鼻尖。直觉上这样的人就该含着金汤匙生,顺利通透的活。
此时那样丰厚开阔的额上像是沾上了清晨太阳没有升起时露珠一样的水渍,温言的双手行动起来远远的超过了嘴巴吐字的速度。
温言一只手扶着车座,一只手轻巧的探向了代表着那人过人胸襟的额头。不知道是温言的手打小就冰冷的缘故还是其他未可知道的一些缘故,温言只感到自己的那手覆盖之下的肌肤密密的汗水中有种篝火旁的灼烫感。
“你额头好烫,你怎麽啦,我们去医院吧。”温言说出这话的时候,慕瑾城早就轻易的甩下了温言刚刚那只试探额头的手。
“你要去哪里?”慕瑾城微皱的眉峰下是一双不太友好的眼睛。
在慕瑾城的生活轨迹中,从来没有像温言这样一个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礼对待自己的女人或男人或小朋友。自己明明问的是她,她却总是把话题转到自己的身上。
“这样,我们去医院。”温言觉得要改变慕瑾城这样一个充满攻击性的偏执狂,非常的时候就得委婉的顺从他的意志。
“不去医院。”慕瑾城知道温言要干什么,但他实在是不想在医院里碰见那些熟人,恐怕自己还没有出了医院的大门,整个申城的富人圈子里都会晓得慕氏财团的总裁慕瑾城因为发烧去了医院,等待他的将会是一大波真真假假的嘘寒问暖。
在科技遍地开花的现代社会,某些个人的最平常不过的行为,总会幻化成圈子里的妖魔鬼怪。这就是一个发烧引发起来的笑话。
“那去药店,只是我一个人进去,你在车里等着,可以吗?”温言知道慕瑾城是绝对不会去医院的,医院那种曝光率极高的危险地界,慕瑾城怎么会允许自己这种丝毫没有档次的女人陪着他去呢?陪着慕瑾城一起出现在大众视线里的永远都会是那个温婉大方,学识广博的申城第一才女。同样都是平民出身,温言呀温言,你真是一个低贱到下水道里的失败者。
在慕瑾城系好安全带,准备发动车子的时候,温言就知道自己成功了。身旁的那人从小就种植在骨子里的理智,是不会在拒绝了他人的第一个要求后又无礼的拒绝了第二个。即使是身份最卑微的温言也荣幸的获得了那个人最平常不过的一种对待。
一路无话,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后,温言就呆呆的望着车窗之外快速远去的绿化植被。初夏的阳光不太令人讨厌,温言对这申城所有的一切都持着默认的态度,对这越建越多也越高的大楼,对这越修越宽的柏油马路,对这越来越多的汽车,还有这突然就从回忆里蹿跳出来的故人。
思绪慢慢的回到了好多年以前,温言又成了一个青涩到雌雄莫变的小孩。
还是那个高中前的最后一个暑假,好像命运把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在了那个炎热的假期。
温言焦急等待的录取通知书迟迟的不见踪影,有一些无措还有大片子的迷惘。温言不知道如果上不了学,自己还能干些甚么。
温言又去找村里的队长老婆问了,一般情况下什么信件呀包裹,邮递员总会把那些东西放在队长家里,然后又有村里的队长去派发到相应的村民家里。
“奶奶,今天有没有我的东西呀?”队长的老婆是温言的本家,到了温言这一辈早就出了五福了,但礼性上温言也得这样称呼。
那老太婆有着一头黑白相间的花发,不短不长,就像所有你看到过的乡村妇女的的蓬松短发一样,没有任何的修饰,要么整整齐齐的像纸一样的贴在头上,要么寒冬低矮灌木一样枯萎的挺拔。
队长老婆正在照看一个一岁大的小孩,儿子的孩子父母养,中国社会不知道何时兴起来的规矩。那个小男孩跑东跑西,队长老婆也与那孩子保持着半米远的距离。
队长老婆只是清淡的看了温言一眼,看了那个瘦弱中带着浓浓的营养不良气息的温言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看着小孙子跑东跑西。
“奶奶,有没有收到通知书一样的东西。”温言知道,全村的人家都看不起自己家,当然也包括平时就一直趾高气扬的队长。村里的人总把那些队长呀,村长呀,村委书记呀,收电费的呀,宠惯的有些娇气。只要是和村里的利益沾点边的“办事人”,他们总是轻蔑又漠然的看着有事情求他们的人。
时间静止了大约五分钟,这五分钟里队长老婆半蹲半站的跟着自己的小孙子,口中一直念叨着“慢点,慢点”,小男孩挥舞着双手,蹒跚着双脚,一会子推到那个,一会子拉开这个。那五分钟里,静止呆愣的只有木头一样的温言。
“什么通知书呀,怎么会有那种东西。”队长老婆终于开口说话了,虽然那双狡猾又不怀好意的眼睛仍然看着方才就乖乖坐在她怀里的小孙子。
“就是红颜色的那种,上面写着申城中学。”温言早在一星期以前就知道了自己的分数,比申城中学的录取分数线高出了二十分,不会有什么理由不给自己通知书的,别的同学早就收到了。
“呃···这就不知道了。”队长老婆眼神略微的闪躲了一下,但仍然漠然中透着不耐烦。
“哦,那我走了。”温言总是觉得不甘心,可又无奈到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这种无能自卑的情绪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蔓延、扩散。
温言的告辞根本没有得到那老太婆的丝毫回应,英雄负义的来,铩羽而归的还,好像就应该是这样的。
温言垂头丧气的跨出了队长家高高的门槛,一步并三步的走过了一条小巷。
就这样完了吗温言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己应该提醒一下的,若是来了什么通知书,麻烦那人告诉一下自己或者父亲。
温言原路折了回去,队长家的大门敞开着,想着应该是自己刚刚忘记给人家带上了。
温言进了大门,看了一眼空落落的小院,听见门房里有说话声,温言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一件东西吸引住了温言的眼球,一张红色的卡纸,像是新年时因为祝福互相赠送的贺卡。那红色的东西被队长老婆的小孙子一手拽着,一手拉着,一副即将分崩离析的状态。
温言像是饥饿多时的野猫瞧见了美味的鱼骨一样,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双手齐用劲,生生的夺过了那小男孩手中的红色贺卡。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队长老婆的目瞪口呆中。
不出温言的所料,这就是自己期盼到焚心挠爪的那张申城中学的录取通知书。
闻言收好录取通知书,一句话也不说,静静的看着队长老婆,那个此时无比丑恶的本家奶奶。
“哦,那就是那个通知书呀,唉,要我说,你家条件这么差,你爸是那样,你妈又是那样,上高中又不便宜,你干脆就不要上学了,你学习又不是多好······”队长老婆这个时候端起了长辈的姿态,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或许有着那么一丁点怜悯。
“我走了。”温言没有等待队长老婆说完肚子里所有的话,无礼的说了最后一句话,却没有表现出一个对扣押隐藏自己录取通知书的人应该有的愤怒和不满。
后来温言才明白,自己所有的忍耐都是内心原始的懦弱和自卑。无能的温言总是不会反抗命运强加给她的种种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