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御宴（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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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延福殿中。
牵引着丝带在空中划尽一个完美的弧形，身披胭红轻纱，姿态若惊鸿婉约的舞姬低首轻伏于地，为座上的天子宫妃，文臣武将们献就一阙动人心弦的“火霓裳”。
“好，好。”龙座上的楚桓兴致甚高，赞了数声。座旁惊艳的臣子们亦在天子的赞叹声中回过神来，连忙附和。
一舞既毕，数十名宫女有条不紊地穿梭在红木食案间，为众人再次添上美酒。清碧色的液体在晶莹的琉璃杯中轻轻晃荡，映出了一卷和恰融融的君臣同乐图。
细细打量众人，平日应是豪爽不拘小节的武将们个个正襟安坐，倒是一群文臣时不时与左右交头接耳两句，或自顾低吟，或谈笑风生，只是不敢高声，唯恐对圣驾不敬。
“璃儿在想何事？”湘贵妃忽然微侧过头来，向座旁的我柔笑着问道。她身披一袭明媚的绛紫丝罗宫装，数串细细的金链子巧妙地缠在髻上，一道归总垂到眉心，用紫水晶坠脚，高贵逼人。“上次让平妃妹妹送你的衣料果然没挑错，看这通身的气派。”一对杏眸细细地端详着我，轻轻颌首。
“娘娘过奖，娘娘今日才是艳绝群芳。”多日没有和她交谈过，我小心翼翼地答了一句，这倒也是真心话。
湘贵妃秀眉微舒，像是甚为满意，“是么，”她含笑望着我，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凤座上身穿明黄服饰的皇后，眼神内带了一丝不屑的意味。
皇后已独享属于天家的明黄，湘贵妃想是不甘示弱，特地挑选了与其不遑多让的紫。姚黄魏紫，乃花王牡丹之冠，风华各占。湘贵妃此举，其意不说自明。
一时，宫侍前来上了一道新菜，名为“雪压千峰”。洁白无暇的点心上点缀了一朵桂花，散发着澄净的甜香。原来是用蔬果雕成，绕上香料，几乎能以假乱真。遍观全场，竟像桂子初绽，芬芳满庭。
然而，湘贵妃案上的“雪压千峰”，居然点缀了一朵红梅。
见我直楞楞地望着她的食案，湘贵妃了然般淡淡一笑：“本宫不喜桂子，食之皮肤必会不适，因此以红梅代替。”我恍然，原来她对桂花做成的食物敏感，也不以为意。
杯盏交错，随着酒兴渐浓，君臣之间也渐渐放开了规矩。只见得几位将军已乘着酒意，在席下猜起拳来，楚桓不仅不加阻止，倒当众宣布了君臣同乐，不醉不归的旨意。
“宇文爱卿，朕闻你的一手剑术甚好，可愿演练一番，以助酒兴？”楚桓倚在龙座扶手旁，手持金杯向楚天澜座旁一位英气勃勃的少年笑道。我认得他，叶沁告诉过我，那是楚天澜的生死之交宇文凌羽。他与楚天澜交换了个眼神，起身行礼：“微臣遵旨。”
凛凛一声龙吟，寒剑出鞘。不愧是护国将军，宇文凌羽舞剑的速度极快极狠，随着招式行云流水般变换，一道茫茫银光已将自身笼罩，分不清那是剑影或是人影。座上的文臣们看得目瞪口呆，武将则兴奋万分，有的甚至欢呼了起来，仿佛是为他们的大将军鼓舞，又像是对那些手无搏鸡之力的同僚们的挑畔。
“嗡”的一声，宇文凌羽潇洒地收剑入鞘，朝上一拱手回到案旁，与楚天澜相视而笑。武将们激奋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与一帮文臣不忿地坐着的姿态相映成趣。
楚桓颌首微笑，正与皇后在说些什么。只见座前一人站起身来朗声道：“既有剑舞，又如何能少得了文试？”霎时间，众人的目光集中在那人身上，进言的竟然是大皇子楚天泽。
“皇儿可有何好提议？”楚桓想来是意犹未尽，兴致愈浓，“但说无妨。”
楚天泽直起身子，风度翩然：“回父皇，护国将军剑术无双，果然独步天下。然而儿臣以为，从来治国平天下，文武二道应是互助相辅。趁此良辰，父皇何不也设文试，让众学士大人们大展才华，以示我朝人才济济？”
楚桓听罢，不由大喜，将龙座扶手一拍：“皇儿果然好提议。”复笑说：“朕就尽管大开眼界，众位爱卿都不必拘礼。皇儿，既然这是你的主意，朕就令你先出题罢。”
“儿臣遵旨。”楚天泽回身面向文武百官，微微一笑：“闻得三皇弟跟前两位伴读文武双全。方才已见识过宇文将军神威，这次便让宋大人来应这文试如何？”
我猛地意识到，难道他想要在皇上面前为难宋灏文？干着急，偏又找不到机会来应付。湘贵妃见我坐立不安的样子，问道：“怎么了？”我赶忙含糊应了句：“没事。”湘贵妃神色稍微闪烁了一下，点头不语。
只见那边宋灏文已经站了起来，向楚天泽拱手作礼，说道：“请大殿下出题，臣献丑了。”
“宋大人不愧为延熙十五年的状元，”楚天泽直视着宋灏文，却彬彬有礼地保持着笑容，“果然痛快。”
“大殿下过奖。”宋灏文淡淡一笑。
“本王此题，并非诗词歌赋，乃是与时政有关。”楚天泽缓缓说道，“请问宋大人，本国疆土，尺寸究竟有多大，是何等辽阔？”
问题一出，犹如一声惊雷，几位老臣居然率先皱起了眉头。楚天澜望了一眼楚天泽，又回头看着宋灏文，仿佛甚为担忧。楚桓也似乎已经酒醒，龙目紧盯着沉思中的宋灏文。我暗道奇怪，以这时的条件，或许做不出精确的量度，但难道连国家疆土的约莫大小都没有概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刚才还其乐融融的宴会气氛骤然像被冰冻了一样，寂静无声。
宋灏文依然沉浸在思考中。我望向楚天泽，刚好碰到他的目光，当中带了几分坚定，几分嘲讽，似乎在向我昭示着些什么。我连忙低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回皇上，回大殿下。”宋灏文几步跨出席间，终于出声。“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何来尺寸大小之说？吾皇平服四夷，扩展边境，疆土自是无边无际。臣斗胆进言，朗朗明月所耀之处，俱是本朝江山。”
“好！”楚桓拍案而起，“好个‘明月所耀之处，俱是本朝江山’！宋爱卿不但文思敏捷，且深得朕心，不愧为朕膀臂。”又笑道：“皇儿问得好，却不知宋爱卿答得更妙。本朝江山，当是无边无际，何来地域之拘？”众臣见状，连忙一起离座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愿江山连绵，福泽天下。”
心上悬着的石头终于着地，我轻呼了口气，却不知何时紧握的手心已经渗出密密的细汗。
御宴在山呼万岁中结束，皇上皇后特准众人随意在御花园中游玩。虽带了满肚疑问，我还是暂时生生将其压下，离开了延福殿。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御宴（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