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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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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嘉莉!嘉莉!你知道吗,你会下地狱的。
穿着那样的衣服,裸露肮脏的身体。巴比伦的娼妓,不知廉耻的□□。
她在课上走了神,脑海里停留在昨天晚上的家中,黑暗的家。充满无数尖锐而又疯狂的歇斯底里,愚昧得无知的虔诚。
然而那里很安全,即使现在她也不能摆脱那种印象。
只有在那里,不会有人嘲笑你,伤害你。哦,只有妈妈不会伤害你。在外面,她们的嘲讽总是歌唱似地在她身后如影随形。她们嘲讽她,捉弄她。在她所熟习的圣经典故中,嘉莉印象最深刻的,不是惊怖她的圣徒牺牲、不敬神的人的毁灭,不是基督充满慈悲的救赎,而是人的原罪,鲜红鲜红的苹果,红得像血,所有人生来都有原罪。
这世界上充满了罪。
哦,只有妈妈不会伤害你。
她的精神恍惚了下。
昨晚发生了什么?
妈妈劈头盖脑地骂她,狂风骤雨,她很害怕,像往常一样。她不想使妈妈不开心,她做错了事,她应该马上向妈妈道歉,以及……忏悔。
你必须忏悔,嘉莉。来,过来。
那时,不知所措的她突然清醒过来。
哦,那个小小的忏悔室壁橱。她会被关在里面,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没法上厕所。她在里面昏迷过,醒来的时候充满了排泄物恶心的气味。她会被关在里面。她会被关在里面。
她曾经又柔弱又顺从,但那是很小的时候了。现在她步入了青春期。在没有任何人教她的情况下,她学会了叛逆。
她尽力在一些小事上反抗妈妈,但是内心深处她仍然是那个被摆布而毫无力量的小女孩。但是现在不同了。
她现在是个大女孩。妈妈把她反锁了,她可以砸烂门。课本和老师告诉她第二性征的发育是一种生理上的自然进程,她不用在无知和恐惧中被拖着穿过黑暗,然后被关在小小的忏悔室里祈祷。绝望的囚笼,妈妈的笼子。以后她还会知道更多,妈妈不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了。妈妈最好明白这一点。
她的心中突然充满了一种愤怒,还有伴随而来的自信。
“嘉莉!”老师尖锐的声音骤然穿过她的大脑,她吓了一跳,回过神。看见老师站在门口,和警察正在说着什么,然后她听到了周围低低的哄笑声和窃窃私语。
老师正招手叫她过去,警察在等着她。
你闯了祸,惹了麻烦,嘉莉。这就是你的下场。看。
她迷惑地起身走了出去,但是不知不觉中她的背已经挺直了。
杰斯特警官头痛地揉了揉额头,证人的哭声和近乎精神恍惚的喃喃对答还在他脑海里萦绕不去。还有之前那个,既有魅力又老练,可怕的魅力和威压,他坐在那个人面前提问的时候,却感觉仿佛是自己在接受审判。然后是现在,一个胆怯的中学女生。
“你昨晚在暗光之吧见过斯特里亚蓝格尼尔,对吗?”
那个女孩子的脸上显出一种诚实的迷惑。
“谁?”
他把一张照片递过去,女孩看了看,然后点点头。
“是的。我当时坐在吧台边,他正好也在那。我们交谈了几句,不过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之前并不认识他,对吗?”
“是的。”
“你们大概谈了些什么?他看起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比如不安或者烦躁?”
“没谈两句。他看起来很不愿意跟别人交谈。至于他的神情……我觉得就是冷漠吧,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杰斯特注意到嘉莉的手指紧紧搅着衣角,但他假装并没有看到。
我只是很紧张,我只是很紧张。我不知道我卷入了什么事情。
嘉莉,嘉莉,这就是你堕落进罪恶的代价。母亲冷酷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头顶的灯泡突然爆了。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质量真差。”杰斯特咕哝了一句,然后站起身在身上拍了拍,对着嘉莉笑了下。“希望你没被惊吓到。我们先出去吧,你身上有没有溅到碎片,小心看下。”
“谢谢。警官。出什么事了吗?”
“斯特里亚蓝格尼尔被绑架了。”
杰斯特有些烦躁地看着手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然而他们还没来。他们都很忙,都是成功人士,富商家族,有无数重大决策等着他们,有很多会议要开。他们的儿子和弟弟被绑架了,然而他们仍然让秘书和他预约时间,从那些无尽的繁忙中挤出一点空余时间来应付例行的询问。他们仍然这么做,是的。
杰斯特的脑海中又浮现了之前那两个人的绝望,他们只是那个人的司机和管家,却悲伤得像失去最心爱的人。而他的家人却冷漠得像陌生人。他们向杰斯特声明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联系了,斯特里亚蓝格尼尔是成年人,他们不干涉他的日常生活(准确说是不和他交往,杰斯特想)。也许这个家族的成员之间就是这种相处风格。他见过很多很多家庭,足以知道血缘不足以成为维系的纽带,极端的时候甚至是深切的仇人。
有人知道斯特里亚被绑架的原因吗?有没有接到要求赎金的电话?你们知道他有什么仇人吗?
不,我们不清楚,警官。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斯特里亚是你们的家人,恕我好奇,你们似乎对发生在他身上的遭遇很冷漠。
我们感情很疏远,警官。
杰斯特看着目前的记录,感到有些无力。
毫无线索,仿佛斯特里亚蓝格尼尔只是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杰斯特警官。”有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他抬起头,接线员朝他点点头。他快步走过去。“有人想跟你谈谈斯特里亚蓝格尼尔的事。”
那个人是一个心理医生,头发花白的老人。
“我听说了这件事,所以我主动打电话过来,希望可以提供一些帮助。我一直和他有联系,作为他的心理医生。”
杰斯特点点头。
“斯特里亚有什么问题吗?关于他的心理状态什么的。”
“这个,怎么说呢。最好还是让我从头说起吧。”
“我认识斯特里亚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孩。当时蓝格尼尔家雇我为他们家的小儿子做心理诊断和治疗。”
“斯特里亚和他的家人看起来似乎感情非常冷淡,你知道为什么吗?”
“事情是这样的。你看。斯特里亚是他们家最小的一个孩子。因为他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她的丈夫和子女都非常爱她。一般来说他们会善待她受尽艰难产下的孩子,作为一种怀念和补偿;但是也有另一种可能,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迁怒,这种情况也不少见。在灾难的悲剧中,他们会迁怒于导致爱人死亡的孩子,或者导致孩子死亡的爱人,面对他们像面对当初发生的灾难,总之是这样。”
“这样,我明白了。”
“斯特里亚是在一种被有意忽视的情况下成长的。当然,他的日常生活其实被照顾得很好,但是他缺乏精神上的照料。他们给他派管家和佣人,但是他们不接近他。直到最后他们发现,斯特里亚似乎出了点问题,所以我就来了。”
“可以想象。”
“看起来其实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我的打算本来是治疗斯特里亚,还有他的家人。斯特里亚的问题并不源于自身,而是环境。但最后我发现我错了,事情似乎完全不是这样。”老人的语气到最后有奇怪的上扬,仿佛回忆着当初的惊诧。
“斯特里亚是个古怪的孩子,非常古怪。我本来以为这源自他的家人对他的缺乏交流。但是经过交谈,我觉得并非如此。他很聪明,非常早熟的理性。他不喜欢与外界交流沟通。但是这一切跟他所处的环境无关,而关乎他的性格。他是我见过最奇怪、不可以理论推测的病人,我甚至不清楚他是不是有心理疾病,无法贴上合适的标签。事实上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仿佛颠倒了因果,并非是他的家人远离他而造就了他如今的样子,而是他本性如此,所以才形成了那样的环境。”
“你是说,他本身很古怪。那他的这种性格,有没有可能给他招来一些隐患,比如现在,有没有人可能跟他产生恩怨。”
“他清楚他的家人对他的态度,以及产生的原因。但他对此并没有怨恨,或者是缺爱的渴求,并且也没有因此投射到其他人和事上。他似乎是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件事。他的性格非常自我,尽管看起来很像有各种各样的可能,但实际上我并没有找出某些外界因素对他人格形成过程中的确切影响。”
“这使他具有危险性吗?像那些天生的反社会人格之类的。”
“不,在这方面来说,他显得很正常。他只是……怎么说呢,很冷漠。我们似乎有点偏题了。总之,他是一个对于我的专业来说很难判断的人。但总的来说,他不会招惹怨恨,相反,怎么说呢,他对接近他的人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他身边的人对他非常狂热,宗教意义上的那种。”
杰斯特不由得想起了那两个人。
“那么,你对可能绑架他的人有没有什么线索,不管是爱,还是恨,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很遗憾,就我所知的范畴,似乎暂时没有。”
“杰斯特。”有人敲了敲门,接着杰斯特的同事探头进来。
“有线索了。刚才有绑匪打电话提出了赎金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