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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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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我极度厌恶神灵。阿曼宁,阿尔提米丝,那两个毫无意义的文字代码曾是扭曲人生的罪魁祸首,于是固执地恨,拼命地排斥。
而后……时过境迁。
时过境迁,如今的我,极度祈盼着神灵的存在。曾经的厌恶有多少,现在的祈盼就有多少,不,甚至更多。
人力不能及的事情,只能寄予神灵。阿曼宁,阿尔提米丝,再或者其他什么神灵都好,告诉我,我的哥哥在哪里?属于笛落的灵魂,究竟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别说痴想,关于灵魂一说,我就是最有力的证据。我带着上辈子的记忆,用一个截然不同的躯壳,生存在猎人世界里。所以无法放弃希望,我想找到笛落的灵魂,再一次牵他的手,带他回家。
神灵,灵魂,家……很多时候,这些词语让我觉得矛盾。我祈盼神灵的存在,却害怕现实曝露神灵的缥缈。此般矛盾的心思,也可以用来形容埃尔落一事。
奇迹之地埃尔落,全知全能的火焰,传说荒谬如斯,我当然不相信。就算见到侠客,就算得知幻影旅团有可能插手此事,也依旧漫不经心地对待。直到十天前被华洛一拳送进医院,身体无法自主行动时,我又忍不住焦躁,生怕希望悄无声息地从指间溜走。再后来,伤势好转,焚心如火的感触逐渐被顾忌压下。譬如危险性,譬如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说实话,那些顾忌都是借口,其实我只是在害怕。
两年来,走遍各地,我见识了不少所谓的神迹,最终都不过是些念力现象。希望,失望,希望,失望……就仿佛雨中点火,好不容易打起火星,却连指尖也温暖不了,那火星瞬间便消失在水光之中,一次又一次。我站在寒雨里,手中捏着火石,目光离不开头顶昏暗天空。为什么要点火?因为想要温暖。明知道难如登天,为什么不肯放弃?因为想要温暖。那你为什么不再尝试,为什么只呆呆站着,不动亦一言不发?因为我害怕下一次失败引发更多的绝望。
哥哥,时间真残忍,我以为我把你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就像用利刀生生刻进大脑,可是,我已经开始遗忘。你的声音,你的样子,隐没在记忆的薄雾中,隐隐约约,迷迷蒙蒙,我似乎快要找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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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有进展了吗?”
微热气息拂过耳廓,反射性偏头,一张娃娃脸便顺势攻城略地,侵占视线。他靠得太近,我不得不起身向边上挪:“正在研究。”
“这么难吗?你对着它都半天了。”侠客稍稍探头,目光扫过我面前放置着的巨大石板,还有堆积如小山的方正小石块。
“半天?”抬眸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凝重夜色已代替阳光统治齐齐维雅。
我当然还在齐齐维雅。今天下午,我遇见了几只传说中的蜘蛛,逃跑,被抓,最后达成协议。于是我从医院里搬了出来,住进幻影旅团暂时歇脚的场所——某户普通民宅,似乎这间民宅的主人将房子租给幻影旅团。现在我就坐在民宅客厅的沙发上,而侠客站在我身后,双臂微靠椅背俯下身子向我问话。
话题的主人公则是我面前的石板,也就是幻影旅团需要我鉴定的图纸的原身。今天下午,幻影旅团给了我一张图纸,图纸上有些成行成列的奇妙线条,他们以为那些线条是文字,记载着关于埃尔落遗迹的秘密。
就如侠客所说,这些线条与我所使用的刻纹线条走向相同,一半对,一半不对。传说中艾非三类刻纹发源于古神语。其实那些最古早的神之语言在历史上早已失传,艾非智者为维持神之尊严,便按刻纹线条再次创造文字,此类文字也被称为神之语言,但和古神语却是大相径庭的东西。而眼前石板上的文字,正是艾非智者创造的神之语。唔,不是很确切,应该说是重新创造的神之语的部分。
就像一个中国字可以拆成几个小部分,这些神之语完全被打乱写在小石块上,变成了类似拼图的东西,我需要将这些刻着神之语部分的石块重新组合,排列在原有石板上,才能知道其中所记载的内容。
不是我抱怨,拼图简单多了,至少还有完成图对照,这些神之语的部分要怎么组合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和那个可以是一个字,那个和这个又可以是一个字,天理何在,谁想出这种磨人的玩意,无聊至极!
一把推开石板,我左右活动着僵硬脖颈:“真是烦人的工作。呐,如果将你没看过的故事拆成一个个的单字,再将一个个的通用文字拆成部分,全数打乱放在你面前,你要多久时间才能重新组合出原本的故事?”
侠客皱了皱鼻子,似乎在考虑,几秒钟后,他答得分外流畅:“可能需要一个小时。”
“你确定?”我差点没咬到舌头,一个小时?这就是天才与白痴之间的区别所在?所以他是天才,我是白痴?
“差不多吧。通过电脑程序组合文字与段落,然后自行判断,从诸多组合中挑出最恰答的一个。”
电脑……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无奈的傻瓜。艾非重造的神之语只有刻纹师候补才有资格学习,外部世界更不会有字库程序存在。
要不把文字告诉侠客,让他写出可用程序?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傻瓜,照那么做,岂不是抹杀自己的存在价值。我还需要旅团带我进埃尔落遗迹,在尽量避免冲突的情况下,找到全知全能火焰。
下午乍见图纸的时候,我的心几乎要迸出胸膛。图纸上确确实实是艾非的文字,如果这些与埃尔落有关的资料用艾非文字书写,那不是意味着,全知全能火焰真与阿曼宁或者阿尔提米丝有关。
下午之前,我还在矛盾中犹豫,极力抗拒与幻影旅团的接触,却没想到,希望突如其来地飘落掌心,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实感。
于是那一瞬间,不顾一切地争取。将自己的实力,立场,所求之物,还有谈判破裂的坏处一一告知给库洛洛。第一,我有利用价值;第二,我不会将他们的目标占为己有;第三,我需要保护己身安全,不能活着见到全知全能火焰,一切都是白搭;第四,他们若用武力强逼,我就尽全力反抗,玉石俱焚。
没有一点犹豫,无论是与幻影旅团作对,还是与侠客以死相搏,我决不会皱一下眉头。
哥哥,我只害怕再也找不到你。你现在在哪呢?在哭吗?在笑吗?有没有一个软弱又任性的妹妹,时时刻刻要你担心……
“月夜,月夜?发什么呆哪?”侠客伸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在想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来医院找我?手机号码定位?好像有点牵强……那天在车站,你走得干脆利落……”我眯起双眸,越想越不对劲,“喂,你到底做了什么?如果你想我继续手头的工作,就说实话!”
那张娃娃脸绽开干巴巴的笑容,似乎有些局促:“唔,也没什么,都是追踪器的功劳。”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那天你在我身上装追踪器?”
“等等,下午你明明说打一拳就好,不能反悔。”他连忙退后几步站直。
“喂,侠客,我对于你……”
蜘蛛们有的出外,有的在楼上房间,客厅里只有我和侠客,灯光温暖,我垂眸看见自己的影子微微颤动,颤动着融入侠客的影子,没有一点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