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的青春流水账》金禹

4、当爱已成往事

　　李莫莫和周言开始约会了。
　　对于这个男人，莫莫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不讨厌他，事实上周言也算是个可爱的男人，优雅而懂得分寸，最重要的，是忍受得了莫莫的无理取闹和突发奇想的决定。
　　丁小薇常常取笑莫莫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儿，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和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和周言在一起的时候，她经常会故意刁难他，比如约好了两个人去吃日本料理，她会在就要开餐的那一刻，突然说想吃泰国菜；或者半夜睡不着的时候爬起来给周言打电话，让他给自己唱摇篮曲。对于莫莫这些孩子气的举动，周言总是宠溺地做出让步。
　　李莫莫常常对这一切感到不真实，爱情，就这么容易要开始了么？
　　从上中学开始，李莫莫身边就不乏追求者，也曾有谈过几场似是而非的恋爱，但对于爱情这个字眼，莫莫一直都是懵懂不明所以的，包括大学里那段给她同时带来甜蜜和痛苦的感情。
　　大二那年冬天，莫莫在学校话剧社认识了高高瘦瘦的于扬。
　　当时话剧社正在为新年演出剧目招募演员，在教学楼外发放宣传单，李莫莫那天正感冒，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帽子，围巾遮住了半个脸，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走过路边话剧社宣传台的时候，莫莫看见人群中有个高个子的男生，很清秀的一张脸，带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一边为大家讲解一边发放宣传单，他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暖暖的，让莫莫想到好几天都未曾露面的阳光。
　　李莫莫停住脚步看他。心底仿佛涌出一股甘泉，轻轻地、细致地滋润过每一个角落，那一刻，莫莫的心里，便永远地烙下了那一个身影。很多年以后，莫莫回想起于扬的时候，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唯有这个身影，是最清晰的印记。
　　“同学，想参加我们的话剧演出吗？”李莫莫看见头顶上出现一抹阳光。
　　她眨眨眼，突然笑了笑：“嗯……你叫什么名字？”
　　“我？”男生有点错愕，很快又笑了：“我叫于扬。”
　　“可以给我一张报名表么？”
　　后来，李莫莫参加了那年冬天的话剧演出，于扬则是那场戏的导演。于扬后来说，莫莫那天那句傻傻的问话让他记住了心地单纯的女孩子。
　　而这句傻傻的问话，也成为所有欢笑与泪水的开始。
　　李莫莫确定自己动心了。像许多恋爱中的女孩一样，于扬几乎占据了莫莫的大部分思想和生活。
　　两个人的发展始于莫莫的主动。莫莫不是个羞涩的女孩，从小的生活经历便告诉她，幸福，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
　　她主动给于扬发短信，打电话，约他一起打球，逼着自己早早起床到图书馆为两个人占位子，那段时光，是莫莫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于扬终于成为了莫莫名正言顺的护花使者。而两个人之间感情实现质的飞跃，是在2003非典期间。其时学校停课，校园封锁，据说这一时期成就了许多校园恋情。每天的网络聊天成了于扬和李莫莫的必修课，随着两个人对彼此的了解一步步地加深，感情也似乎更加深入地植入两个人的心底。
　　莫莫记得解除封锁的那一天，整个校园都沸腾了，同学们近乎疯狂，很多人拿着盆子楼上楼下的敲，被子、枕头扔得满地都是。莫莫正站在窗前，突然听见楼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忙推开窗户去看。莫莫看见于扬正站在楼下，使劲挥着手臂朝自己喊，后面是他宿舍的一帮哥们儿，看到莫莫探出头，呼啦一下子撑开一条雪白的床单，上面赫然写者：莫莫，我想你。
　　莫莫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于扬带着那帮男孩在楼下扯开了嗓子喊：“莫莫，下来！莫莫，下来！”
　　那么大的动静儿，惹得全宿舍楼的窗户都打开了，许多人挤着脑袋往下看。
　　莫莫有些不好意思了。同屋舍友似乎比她还激动，拉着莫莫使劲往楼下冲。
　　与其说是跑到于扬面前，不如说是被众人推到了他身边，而站到于扬面前的那一刻，莫莫才真正体会到了那种爆发出来的情感与刻骨的思念。紧紧地靠在那个单薄却温暖的胸膛，莫莫一任泪水肆意地流，她听见耳边有个温和的声音说：“莫莫，我好想你。”
　　而后，两片温热的唇压了下来，莫莫听见周围的喝彩声、起哄声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莫莫，愿意在这个漩涡中沉溺自己。
　　那是莫莫以前从未见过的于扬，原来在那么冷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如此丰富而火热的心。而这种冲动与浪漫，也正是在那个年纪才能拥有的。
　　直至现在，在寂寞的夜里，那个温柔的声音还会在莫莫的脑海中想起，只是，已经记不起说话者的面容，或者，是莫莫不愿想起。

　　那时候，莫莫以为，他们的故事会一直延续下去，莫莫甚至已经在心里将于扬视为自己生命力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但是，现实，几乎是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让莫莫嘲笑自己的幼稚与天真。
　　2004年，于扬毕业，通过关系，进入一家银行工作。于是莫莫开始天天盼望周末。于扬始终是个细心的人，在生活上的许多细节部分都会帮莫莫打理得清清楚楚，甚至会每天晚上在固定的时间打过电话来，提醒她什么时候该喝奶了，什么时候该睡觉了等等。
　　在莫莫眼中，于扬是个完美的男朋友，她信任他，就像信任自己，所以，当那个苍白的女孩挺着肚子出现在莫莫面前的时候，莫莫几乎听得到身体中心那个最重要的器官被肢解的声音。
　　那是个秋天的下午，刚刚下过雨，路边高大的法国梧桐被雨水冲刷过，闪着清冷的光，莫莫在通往图书馆的路上被一个女孩拦住。
　　大约20岁左右的样子，很瘦，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很大，但略带忧伤，嘴唇紧紧地闭着，细长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系着十字架的项链，肚子有些微微地隆起。
　　“请问，你是李莫莫吗？”女孩小心地问。
　　莫莫疑惑地看着她，点点头。
　　女孩轻轻舒了一口气，但似乎又有些紧张，只是看着我，并不说话。
　　“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莫莫问。
　　“我……我怀孕了……”女孩低下头，轻轻地说。
　　莫莫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眯起眼睛：“那……我能帮你什么呢？”
　　女孩突然低声抽泣起来，声音哽在喉咙里，肩膀微微地颤抖。
　　莫莫有些慌。路上三三两两地有人经过，奇怪地看向他们。
　　“好了，你别哭了。”莫莫有点心烦，“我们找个地方说吧。”
　　莫莫带她来到礼堂对面的咖啡馆，坐下来，叫了两杯咖啡。看着那个女孩，莫莫心里的不安愈来愈强烈：“现在你可以说了。”
　　“李小姐，请你……请你把于扬还给我。”女孩的声音很低，却震得莫莫的耳膜隆隆作响。
　　“李小姐。”女孩继续说，“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为了他，我都……已经……离开学校了……”她已经有些泣不成声。
　　莫莫手中搅拌咖啡的汤匙不时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大脑已经无法进行思考，她清楚地听见灵魂被一丝丝抽离自己躯体的声音。
　　许久，莫莫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不相信……”
　　对面的女孩已经停止哭泣：“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这是真的，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两个月了，你看……”女孩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摆在桌上。
　　莫莫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照片，心脏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停止跳动。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大脑一片混沌。
　　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地啜了一口，有点苦呢。
　　“孩子……几个月了？”莫莫努力要抑住自己情绪。
　　“三个多月了……”
　　“好了，我知道了。”莫莫拿起自己的包，“你……保重身体。还有，你来结账。”
　　李莫莫晕晕乎乎地走出咖啡厅，漫无目的地向前挪动脚步。路上有人不断回头看她，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知觉一样，只是走，不停地走。
　　晚上的时候，莫莫约了于扬见面，
　　于扬见到莫莫的时候，莫莫正站在秋风里，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完全褪尽。
　　于扬一脸的焦急：“莫莫，出什么事了？”
　　“恭喜你啊，于扬，要当爸爸了呢。”莫莫幽幽地笑。
　　于扬的脸色倏然变得苍白：“莫莫，你……”
　　莫莫觉得自己周身的力气全都被抽干了，她扶住身边的一棵梧桐：“看来，是真的了。”
　　接下来于扬似乎一直在激动地解释什么，莫莫听不清，也不想听。她望着于扬，觉得面前的那个人离自己好远好远，仿佛来自另外一个星球。
　　“那么，你爱她么？”她突然打断于扬激动的呈辞，愣愣地问。
　　“不，我并不爱她，我爱的是你，只有你，你要相信我，莫莫！”于扬紧紧抓着她的手臂。
　　“可是。”莫莫露出困惑的表情，“不爱她，为什么还会住在一起，还会有你的孩子？”
　　于扬的脸毫无血色：“莫莫，我，我一时冲动犯了错，我早就想和她分开了，我……”
　　“可是，为什么呢？”莫莫泪流满面，不真切的声音仿佛飘自天外，“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呢？”
　　她突然感觉好累好累，好像回去睡觉。
　　这样想着，她转过身要往回走，于扬从背后一把抱住她，痛哭流涕：“莫莫，原谅我，原谅我好吗？你知道吗，你在我心中是个天使，我，我不敢碰你，不敢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你相信我，我和那个女的，只有……只有性，没有爱……”
　　莫莫回头望着这个男人，这还是当初那个于扬吗？还是那个站在寒风中发宣传单、在舞台上侃侃而谈、在女生宿舍楼下大喊自己名字的于扬吗？
　　是他变得太快，还是自己以前一直未曾看清？
　　莫莫终于找到自己想要表达的语言了：“只有性，没有爱……于扬，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可耻吗？这样的你，我不要……”
　　莫莫咬了咬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你以后……好自为之。”
　　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莫莫……”于扬的声音带着懊悔和一丝怯懦。
　　莫莫脚步顿了顿，回头看看于扬，他鼻梁上的镜框在夜里闪着幽暗的光。
　　“还有，我看不起在女人面前哭的男人。”

　　回到宿舍后，莫莫把电话线拔掉，手机关机，倒头便睡，一连睡了一夜一天。于扬的忏悔书每天都会通过邮件或短信发过来，莫莫从来不看直接删除。有一段时间，于扬每天傍晚都在莫莫的宿舍楼下徘徊，后被保安怀疑，勒令其离开。

　　到此为止了。李莫莫对自己说。
　　尽管伤口愈合的时间很长，但莫莫知道自己必须坚强。大四繁忙的日子让莫莫无暇顾及太多，而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莫莫还会感到心中隐隐的痛。
　　爱情，还值得相信么？
　　莫莫一直想问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