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上）》老谢

22、第 22 章

　　突然通知下午彩排，传达这个消息时何爽朗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眼神像极了可怜的小砂鼠，让人很想要欺负，于是耗子就逗她说我们目前事实上连剧本都还没想好，果然，小砂鼠微颤的睫毛一下子就陷入溺水状态。
　　不过确实我们谁也不想去参加所谓的彩排，小品这东西重在新鲜感，尽管届时在场的除了几个老师就剩演员，但也足够我们的创意迅速彻底的并大范围的泄露暴光，那样实在无趣。
　　可不去的话，无疑又给那帮道貌岸然的老不休增加一条在早会等各处奚落我们乃至扩展成针对所有差生的罪状，这多少也令人反胃。
　　有没啥两全之策？
　　正琢磨，犊子迎面走来，阴阳怪气的表示会对我们下午的表现充满期待，结果就便宜了耗子顺巧借力使力反将他一军，斩钉截铁一声“不去”，再跟着威胁，“不想我们被取消演出资格的话，你清楚该怎么办吧？”有他这集众老师宠爱于一身的优等生出面，事情毫无疑问会容易许多。
　　犊子当即气的酱紫，不过也该他倒霉催的，谁让他搁着好好的阳光道不走，非好死不死的挤上我们的独木桥来挑衅。
　　事后，犊子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我们已不得而知，只是听说他们班也没去参加彩排，反正这件事后来谁也没有追究。

　　不过，虽然没去彩排，但我们依旧还是打着彩排的名义旷了下午的课，然后随秦含月去张师傅的店里试穿服装，这事尽管很不招人待见，可该来的迟早要来。
　　张师傅的店与我们想像中的样子相差甚远，不是市中心装潢华贵精美的高级店铺，而是靠近城郊的一栋三层楼的集住宿、办公及休闲为一体的小洋楼，有独立花园和车库，一楼主要是展示间、会客厅及杂物室，个人工作室、卧室还有厨房餐厅在二楼，三楼我们始终都没有上去过，只是听说有一间很别致的茶室，还有一处铺满鹅卵石的阳台。
　　整幢楼的装修简约大方，像极了张师傅给人的第一印象，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们很不幸的已见识到了他的另一面，不过尽管如此，当进门看到正在熨衣服、上身白衬衫加灰白条纹羊绒背心、下身修长笔直的灰色西装裤的张师傅时，瞬间却还是陷入了对他素雅恬静气质的赞美。
　　张师傅考虑的很周全，连我和沈若想都没想过的胸罩、丝袜、高跟鞋都一应准备妥当。我还好，沈若光是看着胸罩就浑身发怵；丝袜接近肉色，很透明，张师傅准备了一打，随破随换；高跟鞋也是专门订做，尺码数据取自于耗子处。
　　虽然没来得及想到，但女人戴胸罩，旗袍配丝袜、高跟鞋好歹也算常识，可这剔胡刀又算怎么一回事？
　　张师傅笑的那么那么慈眉善目，“请务必刮净腋毛腿毛⌒_⌒”

　　NN的熊！
　　可恼归恼，我和沈若倒还不至于会无理取闹，事情都已经这地步了，这时候再打退堂鼓忒不爷们，况且我浑身的毛也确实壮观。
　　见我们默默算是认同，张师傅赶紧招呼吴伯带我们去更衣。
　　吴伯是张师傅的助手，看上去约莫60来岁，一脸的慈眉善目，教本中标准的好爷爷形象，说话行事比张师傅还要不愠不火、慢条斯理，我琢磨这兴许是干他们这一行的通病，毕竟裁缝是一个很细致的活。
　　值得一提的是，吴伯是张师傅的唯一助手，事实上整个工作室也就只有他们俩人，怎么说都是秦含月嘴中很考究的在社会名流中颇也声望的缝纫店，这未免也太寒酸了。
　　吴伯闻言一笑而过，“老板喜静。”
　　对于吴伯的了解主要还是后来从狼女嘴里逐一听来，精准的用一个词概括那就是“忠仆”，打张师傅的养父也就是他师傅的那一代起就已在店里帮工，40年如一日，哪怕如今都已到了可以理直气壮领取庞大退休金回家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了也始终不愿离去，理由仅仅只是因为他实在放心不下张师傅独自生活。这个他看着长大的男人表面上稳重可靠技艺高超，事实上生活完全无法自理，而且脾性极度纯粹，所以之前试着为他找寻年轻一些的助手时，老实的吧，完全摸不透张师傅的心思，心眼多的吧，吴伯又担心他到时会上当受骗，老人家真是有够劳心劳力，可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却又回到原点，打定主意只要自己还没老化到手脚磨蹭或者思维迟钝，就一直先这么着吧。
　　“那干吗不直接给他找个老婆，吴伯再有心也总不能照顾他一辈子。”耗子问出了我们心中的最大好奇，40来岁的男人了竟然还没成家，怎么说都很古怪。
　　“谁说没给找过？可离了。”
　　——好劲爆！
　　不仅劲爆，过程竟然还较为曲折，起因经过结果大致是张师傅多年前曾在一朋友的擅自推荐下参加过几次服装设计大赛，一不小心竟还获了些奖项，由此得到了当时某名模的青睐。婚礼相当仓促，可不料离婚更加神速。
　　难不成老张没法□□？我正严肃揣测，狼女接着解释：“那女人自以为嫁给我叔叔就意味着名利双收衣食无忧，谁想我叔叔不仅毫无心上进，更压根整个就一穷光蛋。”
　　说张师傅淡泊名利很好理解，凭他的实力，稍微有点事业心也不至于会甘愿就与吴伯俩人如此散漫经营，可要说没钱……
　　狼女了然道：“没错，庙宇虽小但他生意一直很好，而为人看似温厚事实上要价从来都不含糊，不过他的钱几乎都进了孤儿院，除了早已准备好的给吴伯的退休金。”
　　张师傅也是孤儿，被收养前几乎冻死街头，了解了这点自然也就很能理解他的这种行为，不过貌似这善良又伟大的奉献精神却也是造成他婚姻覆灭的罪魁祸首，我们登时都不禁有些愤愤然的为那女人而不齿，直到很多年后才知道狼女事实上刻意隐瞒了整出闹剧中的最重要因素。

　　水深火热的训练多少有见成效，至少当我和沈若换装完毕见人时，尽管心里依旧扭捏的不行，但在仪态上却已是呵然一气的挺胸、收腹、提臀，多日来这几个符咒只要一套上高跟鞋就跟催魂似的深入骨髓。
　　可终究还是别扭，做了17年的爷们儿头一遭套上如此娘们儿的衣裳，尤其还是我这人高马大的身板，也难怪耗子一脸憋笑憋的很有要掐气过去的意思。
　　“旗旗旗袍很漂亮。”李锦一边猛拧耗子，一边连连向我与沈若脸上的抽搐表示歉意。
　　旗袍确实漂亮，沈若的银白色，真丝面料，凤仙领，斜襟，蝴蝶扣，蕾丝短袖，长度及膝，右摆一枝蜿蜒而上的纯手工刺绣牡丹，朱粉花瓣层层叠叠，很是清新可人；而我的则是暗紫色长旗袍，两件套，内件用的是锦缎，外覆贴身轻纱，竹叶领，琵琶扣，削肩设计，通身缭绕的云腾图象也均为手工刺绣，轻纱恰到好处的缀上亮片，外面再披一件针织坎肩，十足的高贵优雅。
　　张师傅不停向我们介绍这两件旗袍的细节，神情相当澎湃，一咕噜说的我们头晕脑涨，只惯性的不停点头呼应好好好——可好归好，总也得看什么人穿吧！
　　张师傅貌似也晓得了我们的疑虑，紧接着又和蔼可亲的打起保票，“不急不急，等那天化上妆再套上假发，绝对都是美女！”
　　怎么听着这么不得劲？不过我跟沈若还没来得及为这句话闹情绪，他倒好，说变脸就变脸，一瞬间就从手舞足蹈突然偃旗息鼓至若有所思，嘴里嘀嘀咕咕颠三倒四，“不对，还差了点还差了点……”半晌又冷不丁抬起头，像X射线般扫过我与沈若，眼神凝重的令人脊背发寒，“味道……没错，还差一点味道。”
　　味道，不仅形似，亦要神似，而我们缺的是神，是女人骨子里的那股妩媚，不然空有形，穿再精良的旗袍也只是一副空衣架，完全无法诠释它所蕴涵的性感气质——流动的旋律、潇洒的画意还有浓郁的诗情。
　　“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得在心里催眠自己是女人。”张师傅牵引沈若到沙发旁躺下，头枕着他的大腿，再抬手轻轻的一遍遍顺着他的头发，“然后，试着想象一下‘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的那样一种楚楚动人。”
　　语不惊人死不休，等明白过来张师傅的用意时，耗子与李锦瞠目结舌，我浑身僵硬，却不知是为沈若尴尬还是为自己也一样头大，而沈若则已面如死灰，活生生像是要被逼良为娼。
　　秦含月这时出来圆场：“顺恩，别难为小若了，18岁都不到的毛头小子，你让他懂什么妩媚。”
　　张师傅不屈不挠：“不成，我做的旗袍，客人若是穿不出该有的味道，我会恨不得撕掉。”
　　“张师傅，您别激动，这会您还是先把我和李锦的袖子改改，”刚在我和沈若又是剃毛又是套丝袜时，耗子他们早已试完服装，男装没那么麻烦，为方便街舞那一段，衣服以轻便为主，银色锦缎，款式潇洒飘逸，不过在领口、袖口、盘扣及图案等细节处又显得格外别致，“至于沈若和经年就先别着急换回来，难得穿上服装，咱就借张师傅这宝地排练几次，练着练着，搞不好感觉就能出来。”
　　见耗子说的有礼，张师傅这才消停，拿起要改的服装径自上了他二楼的个人工作室，剩下我们几个望着耗子一时间竟都有些不晓得怎么开始。
　　一次一次，早已不知排练了多少遍，可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的令人气馁过，原因并非全部因为这令人不适的服装，但具体又因为什么却是一琢磨心里就乱的慌，然后便着了魔似的心不在焉，一次次的自我提醒，却还是一次次的出错，节奏全错，心情全乱，不光是我和沈若，也间接影响到李锦，惟独耗子一人发挥照常，不管台词轮到他时气氛已经如何脱离情节，他均能不急不缓的再将列车拉回正轨，然后再继续，再重复，不断若无其事的平和着我们的消沉。
　　这便是耗子的体贴，若非如此，我们一定早就崩溃。
　　“……为求葬老爹，唯有卖身为奴自作贱，一面勤赚钱，一面读书篇，发誓把功名显，手刃仇人意志坚！从此唐寅诗集伴身边，我铭记此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