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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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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幼的高孝瓘眼中,谜一般不知是否存在的母亲重要,在外荒唐,实则细致,待自己极好的的父亲重要,温柔待自己,护着自己的兄长们重要,可苍郁更重要。不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一身男装的小小人儿走入心里。
雌雄莫辨的精致模样,略沉,宛如芳醇的酒一般的声音,令人印象深刻的强大。与之不匹配的肤白貌美,始终上扬的唇角,鸦羽般束在脑后的长发,不亚于高家人的容颜,同样令他印象深刻,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苍郁。
大大的武场上,仅凭一人之力对抗数十人的小女孩,对,若不是父亲提起,他不知道那么个纤瘦的人是个比他还小的女孩。
苍郁,阎家那个龙凤胎中的长姐,女身男命的那个。高孝瓘那时对苍郁的兴趣不大,只是有些好奇那个娘里娘气,没点男子模样的阎祯玉的姐姐竟然会是这么个对他胃口的家伙。可男女有别,高孝瓘并未想与之结交。
虽然他们还是认识了。
她挺好看的。
她挺厉害的。
这是高孝瓘对阎苍郁最初的印象,随着偶然一次遇见,高孝瓘认识到阎苍郁更多的一面,不为人知的一面,原来,她没那么喜欢练武,不过是因为大人们强压着,期盼她成为什么样而单方面逼迫,她向往安宁……
那时,高孝瓘只觉得他或许可以与阎苍郁结交,可他没有想到以后他们会怎么样,或许,会是婚后仍结交的好友。
这是最有可能的事。
父亲给他定了门亲,他这回出门便是为了这事去的,荥阳郑家的小女儿,比他略小几岁,唔估计比苍郁还要小些,看着模样不大,性情……在家人的期盼和强压下,估摸着,未来又是一个贤惠的女人吧,大同小异。
“倒是可惜,若是可以,我倒想成为她那样的女子,只怕是,此生都没了这个机会。”听了他的抱怨,苍郁是这么说的,那时,高孝瓘才意识到苍郁的身份不同之处,她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过上相夫教子的日子了。
她会是将军。
“可阿宛想成为你这样的。”
高孝瓘安慰。
他不确定自己当时是否是想安慰阎苍郁,他只是觉得,他不该让她伤心,借此,将阿宛的事拿来说一说,示意她不要想得太多了,太过悲哀,那不好,在战场上会影响她的发挥的,若是一个不好便可能让齐国大败。
这是不对的。
“吾之蜜糖,彼之砒霜。”
阎苍郁笑道。
那时,高孝瓘不明白,阎苍郁为何能一直笑着,她不累吗?直到后来一次偶然,高孝瓘才知道,阎苍郁的嘴角是天生上扬,眼尾上扬,大眼,酒窝,永远一副和气模样的,她天生只会笑着的,别的表情她没有,她也做不来。
这倒是件悲哀之事了。
高孝瓘沉默。
往后的日子,高孝瓘见到苍郁的次数越来越多,大家都是一个层面一个圈子里的人,不说他们两个人如何,身边的朋友大都是那么几个家族里的人,一来二往,见的次数多了,交流的内容更多了,随着时间和深入了解,高孝瓘逐渐关注起苍郁,这样显著的行为自然被发现了,崔清源一副情场老手的模样打趣着他,问他是不是准备未来娶这么个类似的母老虎回家供着,虽然,苍郁的脾气在圈子里面是出了名的好。
“别胡说,我有阿宛了。”
高孝瓘回道。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崔清源这话当真会有实现的那一天。在他从父亲口中得知母亲所在的地方,得知母亲的消息,得到梦寐以求的机会的时候,高孝瓘花了七天做准备,他预备在三个月之内,悄然无声的来返两地。
可计划开始便遇到了阻碍。
没有人愿意。
那些平日里,一个个交好,关系好得不得了的伙伴们,没有一个人愿意陪同他去长安,最多为他保守住这个秘密,再多便不可能了,他们有自己的责任,有自己必须去做的事情,不可能同高孝瓘一起‘胡闹’,是的,他们管他这样的行为称之为胡闹,他当时的心情别提多复杂了,他写信给阿宛,可阿宛也不理解他。
没有人!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高孝瓘不知为何等在了将军府的外头,等到了苍郁,有前几次的经历,他什么都没说,拉着苍郁出了城,来了父亲提供的地方,苍郁只沉默了一会,转而问他‘你没事吧’,简简单单一句关心的话却让高孝瓘差点哭出来,他从未想过,在这个当头,只有苍郁理解自己,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帮他。
他没同她说多,只是说若是不去,他会抱憾终身,只见苍郁一脸无奈,眼神包容又担忧的看他,语气不是很好的回了句‘你才多大就抱憾终身’,说归说,不满归不满,苍郁翻身上马,同他离开邺城,一路前往长安。
兴许是环境作祟,以往心里堆积的那些不明情绪,此时全部明了,那一刻,高孝瓘只觉得,能遇见苍郁,能喜欢苍郁,那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也是件再容易接受不过的事,他甚至觉得,苍郁比任何人都要理解他的人。
一路逃亡到长安,苍郁可能永远不知道,那段日子里,高孝瓘最安心。不是因为心愿即将实现,而是因为她就在身边。
“吾儿……”
母亲的呼唤,唤醒了他的思绪,高孝瓘看着从诞生起,一直没有印象的母亲,骨肉亲情,血缘天性让他极自然的同母亲相认,可苍郁那一瞬间的阴郁和沉默却在高孝瓘心里埋下不安的种子,在衣着上的争执更是加重了这一点。
他觉得……
苍郁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他不敢想下去了。
随后,在这里度过的半个月时间是高孝瓘最舒心的时刻,他最在乎的两个人都在身边,即便,苍郁此时还不算是他的。
可这日子太短暂。
父亲来了。
伯父也来了长安。
苍郁走了。
“主子……”
身边,父亲留下保护他的暗卫担忧的看着他,他没做声,站在竹楼上看苍郁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里,自那日之后,待他回到邺城时,苍郁已不在邺城了,她率兵出征去了,殿内,伯父拿捷报给自己看,是她的消息。
出征后,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在付出死伤几乎可以忽略的微小的代价,苍郁夺取了八地,随后,以每六个月为一个周期,向北周进攻,逐渐蚕食北周的土地,稳打稳扎,毫不出错的战绩和行为让高孝瓘深感骄傲的同时认识到了自身的不足,在这方面愈发下了苦工,只求能早日上战场,同苍郁再次相见。他想见她。
他有好多话想和她说!
很多很多话。
“去吧。”
某日,他终于从伯父那得到认可,去了,可惜,他打突厥的时候,牛磐、斛律光倒是在,可苍郁不在,她去了陈国那边的战线。待他写信回邺城,被分到陈国战线的时候,苍郁又回到了突厥这边的战线,极快的攻占了突厥的地。
当真可惜了。
“兰陵王?”
册封有他的一份倒是意外,可仔细说来,这也不算意外,高家人待自己人极好,不说自己,同辈的兄长有几个没有封王?只是,值得他关心的不止是这件事,随之而来的几件事同样让他关注,首先是苍郁受封成为长安王,再是,荥阳郑家向伯父提起当年定下的婚事,再是,伯父给他提了字,自此之后,他除高孝瓘一个名字外,他有了高长恭这个名字,长恭……不知道苍郁知不知道这件事,或许她会为他高兴吧?
他不太确定。
十年未见,数次错过,这让心里一直牵挂着苍郁的他并不好受。他想见苍郁,他想告诉她,他不会娶阿宛,他想说这些年发生的事,他想告诉她他的字,他想同伯父商量,待苍郁,不无双功成名就归来,他们成婚。
他想做的事太多太多。
数都数不完。
或许,是他太过贪心;
或许,是他忽略太多;
或许,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他被隐瞒了太多。当哥哥孝珩成新帝之后,他接手无双的手下的第一时间,不得不面对一些,他过去从未想过的事情,无双她这回回去,必定会死的事实让他几乎头晕目眩,站不住。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为什么每个字他都认识,可……他却听不懂了。为什么无双会死?她不该好好的恢复身份,在邺城等他归来,娶她的吗?
不得不说,高孝瓘那一刻是崩溃的,他不敢想他失去苍郁会怎样,如同,他不知道苍郁是什么时候住进了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再也拔除不出去了,发狠的同战士们在二个月内打下陈国,来不及安定和解决残局,日夜兼程赶回邺城,生怕晚了一步,他便会失去无双,可到底,他晚了一步,她已喝下了鸩酒,倒下了。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高孝瓘,高长恭,外人眼里那个永远击不垮的兰陵王的天塌了,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成了黑白,除了那一个人是鲜明的,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颜色,恍若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全失去生机,形同枯槁。
无双死了。
那个他一直想娶回家,细心呵护,小心对待,不让其受一丝伤害的无双死了,她再不会像过去那般在他伤痛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了,再不会在他无助的时候,支持他了,再不会语气不好的抱怨着又包容……
不,她还在。
蓦地,想起长安那处院落的他抱起无双离开了邺城,他按着记忆寻找当年走过的路,遗憾的是,他没有无双那么好的记性,没有她那么聪慧,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到长安,他建了一个竹楼,他买了许多颜料和空白画卷,他花了许多画,那全是他未能满足的心愿,最后,他给无双换了身衣服,服下了从她身上找到的药。
陪着她去了。
可以说,那一刻的他内心是满足的,若是早几年,他决绝一些,早些断绝她的想法,将她护在怀里,如现在一般拥她入怀,是不是就不会这般了,失去意识前,想了很多,可那些都没有得到结果,这一切都结束了。
可惜……
那只是他的自以为是。
那不是毒药。
那只是他的奢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