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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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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和库克终于还是没能做成好朋友。不是因为他们一个是白人,另一个是黑人,而是因为库克再也没来过米迦勒的庄园。
金发男孩的父母对簿公堂,他们要离婚,同时开始争夺孩子的监护权。这件事情闹得很凶,父亲和母亲各不相让。乔翻看报纸的时候常常在头版看见金发男孩的大幅照片,在那些照片上,金发的男孩目光呆滞地望着空气中不知道哪一点,表情悲伤。
乔还知道库克会在晚上给米迦勒打电话。他有一次抱着家庭教师留下的作业去问米迦勒,那时已经很晚了,米迦勒来应门的时候手里就抓着电话听筒。后来库克要求和乔说话,当乔从米迦勒手里接过电话放到耳边时,他听见金发男孩的哽咽声从那头传来。“嘿,乔。”库克叫他的名字:“我真羡慕你。”
乔把电话抓紧了一点。“哦,”他说:“至少他们都想要你和他们在一起。”
库克发出了带着哭腔的笑声:“嘿,乔,你真蠢!他们想要的是我的钱。”
乔就不说话了,库克也沉默着,过了段时间他才又开口:“好了,我该挂电话了。乔,帮我对米迦勒说我爱他。”
“库克让我帮他向你说他爱你。”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咔嗒”声之后乔仰头看着米迦勒说。他的监护人摸摸他的头,从他手里拿过电话走去放好。乔就跟在米迦勒身后,过了一会终于开口问:“库克可以为他的父母赚很多钱是吗?”
“是的,所以他们忘记了对一个孩子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忽略了他的感受。这真是太糟糕了。”
乔低下头想了想,把夹在胳膊下面的作业本拿了出来,他把本子翻开到自己不会的那题,等米迦勒接过去时,他又开口了:“但是光有爱也不行。有再多的爱,还有孩子被饿死,因为父母没有钱。”
“所以很多人正在努力地改变这些情况。”
这个回答让乔还算满意。“你也是这些人中间的一个吗?”他爬上了米迦勒的大床,看着正在皱眉思考数学题解法的米迦勒,认真地问。
“我一直在为此努力。”
“米迦勒是个好孩子。”乔和来访的丽兹熟悉了以后,年长者就这么对男孩说。
“有多好?我知道他的歌唱得还行。”
丽兹笑起来:“毫不夸张地说,所有的人都喜欢他,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一样。”
乔不大相信地耸耸肩:“他是个流行歌手,只有别人喜欢他才能卖出唱片。这个我知道。我在电视里看过很多这样的明星,没什么特别的。也许他比别人幼稚一点吧。”
这让丽兹笑得更开心。妇人抱着自己的爱犬,美丽的紫罗兰色眼睛里闪动着促狭的光:“我会把你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说给米迦勒听的,看他那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乔不置可否地又耸耸肩:“随便。”说着,他又低下头去,继续翻着一本厚厚的摄影集,等到丽兹再叫他名字才又抬起头来:“什么事?”
“米迦勒的生日快到了,你打算送他什么礼物?”
乔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摇头:“我没东西送他。和他说生日快乐好了。”他本来以为丽兹会不喜欢这种答案,但是丽兹点了点头:“对米迦勒来说这是很好的礼物。他有这句话都满足了。不过可惜的是,他得出席宴会。对了,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很讨厌公众场合?”
“很容易看出来。他既然讨厌,那就不要宴会好了。还可以省点钱。我看报纸上说他最近庭外和解赔了很多钱。”乔又开始翻影集,但很显然心不在焉。
“宴会可不用他掏钱,是公司办的。说起来他出道也有二十多年了吧……”妇人微微仰起头,掐着手指计算年份:“哦,从在公众面前唱第一首歌开始算起,应该有三十年了。那么这确实是挺必要的生日晚会。至于其他的,你就不用担心了。”丽兹轻轻拍了拍乔的头顶,突然她拉着乔的手,带着男孩一起站起来:“哦,我亲爱的小帅哥,你得准备套正式的礼服才行。”
乔不大自在地向后抽着手。“我有,米迦勒给我买过,太贵了,而且穿起来也不舒服。我看他就不穿。我没见过他穿正装。”
“一点没错。T恤,衬衫,夹克,我知道。不过他会穿的,当然,不会是那黑乎乎的晚礼服。老实说,我有很多年没见过他在正式的场合穿合理的服装了。”
“那他穿什么?把自己打扮成一棵圣诞树吗?”
愣了愣,然后丽兹就大笑起来。
“你自己看。”她对乔说。
乔觉得如果那些尖叫的人不马上闭嘴,自己就要疯了或者聋了。当保镖粗鲁地把他和米迦勒一起推进按丽兹的说法就是聚集了不少名流的大厅时,他刚以为这下可以耳根清静,就又被大厅里响起的尖叫和欢呼声吓了一跳。他抬起手捂着耳朵,抬头去看米迦勒,后者只好给他一个无奈的笑容。
“小家伙,你得习惯这个。今天这还只是小意思。”米迦勒起身离开,乔在座位上被许多男人女人的各种含义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的时候,坐在他另一边的老黑人笑着说。
“是吗?”乔咕哝了一声,他仔细地看了看那个老人,老人黑色的面孔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于是他继续抱怨:“我认为明星不会为其他明星疯狂。”
老黑人呵呵笑出声来。乔望着他,他年纪很大了,起码有六十多岁,头发已经全白了。乔觉得自己好像在米迦勒的相册里见过他。
“明星当然不会对其他和自己一样的明星疯狂。”老人望着舞台上正高歌着自己得意之作的年轻女人说:“但是米迦勒和他们不一样。他是王者,从来没人像他那样成就辉煌——尽管他还很年轻,他的艺术道路还长得很呢。”他又笑着问半信半疑的乔:“听过他唱歌的人都会为他倾倒。”
乔想反驳一下老人的话,但不久之前的记忆又令他无从驳起。老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感叹起来:“他非常美好。上帝完美的造物。”
对老年人,乔还是抱有一分敬意的,于是他没说什么,只是怀疑地自己小声嘀咕:“他一点也不像个国王。”
十几天之后,因为发烧而只能卧床休息的乔无聊地望着衣柜。他居然想念那套礼服和穿着它近距离欣赏演出时的感觉。
从那次颁奖典礼上回来后,乔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在想:有魔法的到底是舞台,还是米迦勒本身。
那个优柔寡断、有点过分善良的滥好人,深居简出讨厌社交像个躲在城堡里的害羞的公主的明星,总是和小孩子打闹的被安迪说成心理年龄不超过十二岁的长不大的家伙,踩着音乐的节拍出现在舞台中央的时候,就成了国王。那不是乔第一次看他演出时所见的天使,他看上去更像神,让人只能仰视和膜拜。
那天晚上乔以为所有的人都疯了,甚至包括男孩自己。疯狂让表演完了又由神祗和国王变回原来性格的米迦勒分了好几次才说完一句最简单的话。
这一天宴会大厅里应该会有同样的疯狂场面出现。想到这里,乔叹了口气。因为发烧,米迦勒把他留在家里,再三叮嘱好好休息,但他一点也不想睡。他回想着米迦勒的表演,就算在回忆之中,那声音和舞步还是一样的令人兴奋。
“他是怎么做到的?”乔忍不住要这么问,更忍不住跳下床来,在衣柜的镜子面前尽自己最大努力地模仿,但那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更像是在做蹩脚的健身操。这让男孩气馁地坐在地板上,直到门上传来叩击声才跳起来钻进被子。
米迦勒摸了摸乔的额头,在确定男孩已经退烧之后他露出放心的笑容。“肚子饿了吗?想吃点什么?”他问乔。
“什么都可以。”乔回答说,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跳下床打开了衣柜,从里面小心地拿出了一张手工做成的卡片,塞进米迦勒手里。“生日快乐。”他有点紧张地说。
“谢谢。”米迦勒给了乔一个大大的拥抱,男孩抱怨着他那身华丽的“圣诞树”服装硌痛了脸时,他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已经脱掉了外套,手里则提着一盒蛋糕。“乔,穿好衣服陪我一起过生日吧。”
米迦勒一根根插着生日蜡烛,乔坐在一边翻着那些生日礼物。“我的礼物看起来最差劲。”过了一会,男孩沮丧地说。
“谁说的,一点也不!乔的画画得真不错。”
乔撇了撇嘴。他看着米迦勒插好最后一根蜡烛,就擦亮了火柴。等蜡烛点起又被吹灭后,他拿着自己的那一份蛋糕,犹豫了很久,终于向对面那个据计算蜡烛数目得出正常年龄应该是三十五岁的监护人要求:“米迦勒,教我唱歌或者跳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