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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凶手无罪兼柳暗花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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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无罪兼柳暗花明
(长篇小说)
主题词
复仇逃亡遇美辩冤情爱邪恶正义解放
第九章
“一进卧室,我就闻到一股很强烈的血腥气。卧室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床头的小柜上亮着一盏台灯,发出微弱的白光。在白光的映照下,床上躺着那个露着上身的男主人。他脸色狰狞,眼中闪着血光,左胸口上向外汩汩地冒着鲜血,脖子上可怕地扎着一把尖刀;血顺着凉席淌到地板上,积成一个血洼。我惊叫一声,双腿一软,就瘫坐在地上……
“后来呢?”马富贵惊愕地问。
罗佳华脸色苍白,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旧使他心有余悸。他咽了口吐沫,喘了口长气,继续说:
“这时候,那女人站在门口,她倒显得不慌不忙,冷冷地问我:‘这个男人刚被我杀死,你都看见了,你不害怕吗?’我急忙翻身起来,跪在地上,向她哀求道:‘太太,您饶了我吧。我母亲得了重病,没有钱看病,实在是不得已才到您这儿来偷东西。我是头一次啊。您多积德,就饶了我这一回吧!’那女人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睛看着我。我突然想到,我到你家来做贼,不过是偷一点儿东西,而你却杀死了你的丈夫,是个杀人犯。咱们倆人的罪过谁轻谁重,谁心里都有数。我这样一想,心里就坦然了许多,胆子也大了一些。可是,那女人突然对我说:‘我怎么看你很眼熟啊?’我虽然胆子壮了一些,毕竟还是心虚,就不打自招地把自己家的住址告诉了她。然后暗示她说:‘只要您放了我,我在这儿瞧见的事儿,也绝不对别人说,报答您对我的恩德!’……”
“她怎么说?”
“那女人把眉毛一立,显得很不高兴,说我是在要挟她。我不敢把事情弄僵,刚要解释,那女人忽然满面笑容地对我说:‘你真的能答应替我保守秘密吗?’我一见有了能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机会,连忙向她保证。她却把手一摆,口气很不耐烦地说:‘好了,你别多说了,说多了也没用。我看你这个人挺实在,我相信你,我答应放你走。’我一听非常高兴。她又问我:‘你母亲真的有病吗?’我说:‘我住哪儿都告诉您了,您要是不信,明天可以去看。’她说:‘那倒用不着。我相信你不会骗我,又何必去看呢?现在我不但放了你,还可以送你一点钱,给你母亲治病。’我当时真是喜出望外……”
“这女人是想封住你的嘴!”马富贵肯定地说。
“我当时也是这样想,可是后来才知道,我想错了!”
“噢?”马富贵一愣。“你是错在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那女人走到我身后,我就听见打开匣子的声响。片刻,她双手捧着现金、钞票和几个戒指,转到我面前,说:‘你起来。这儿点钱和这几个金戒指,你全拿去,够不够?’我连连点头,连连称谢。她又问我是从哪儿进来的,我说我是爬墙进来的。她说:‘这回你不用爬墙了,我家的老妈子告假回家了,楼下没有人,我送你从大门出去吧。’我双手捧着钱和戒指,跟着她向外走。刚走了两步,她忽然对我说:‘我既然帮了你的忙,你能不能也帮帮我呢?’我虽然急于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既然受了人家的钱财,也不好拒绝,就答应了。谁知,这一答应,这才上了那女人的当……”
“她叫你帮什么忙?”马富贵问道。
“她叫我帮着把那死人从床上搭下来。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接触过死人,心里十分害怕,刚一犹豫,那女人就变了脸,冲着我大发脾气!我只好把手里的钱和戒指放在地板上,跟着她来到床边。她叫我把男主人脖子上的刀拔下来放在床上。我不敢违抗,只好百依百顺,按照她的话,把男主人从床上搭到地上。
“做完了这件事,我忽然觉得双手发黏,这才发现,不但双手沾满了血,而且身上也沾了不少血。做完了事儿,那女人叫我用床单把手擦干净,我从地板上拿起钱和戒指,就向门外走。突然,那女人尖厉地叫了一声:‘你慢走!’随后几步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神色骤然一变,尖声叫道:‘杀人啦!救命啊!’……
“那女人给你设了一个圈套!”马富贵恍然大悟。
“我大吃一惊,连忙哀求那女人。可是,不管我怎样哀求,她都不听,只是一个劲儿地喊救命。不久,我就听见大门外有人在急促地敲门。我也急眼了,挣脱开她的双手,不顾一切把她推倒,就向阳台跑去。那女人从地上爬起来,要追我,我抄起门旁的四脚红木架上的盆景,就向她头上砸去,把那女人砸倒了。当时,我一点儿都不敢怠慢,慌慌张张从阳台跳到矮墙墙头,顺着胡同逃回了家……”
罗佳华结束了他的讲述,带着哭音儿说:
“马大哥,你说我冤不冤啊!”
马富贵忿忿地:“他奶奶的!宋家这娘们儿太积贼了,别说你这样老实的人,就是换了我,也得落进她的套儿里。谁能想到她会突然翻脸呢?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这一跑,她更来劲了,警察还不听她怎么说怎么是?你没干杀人的事儿,反倒背着杀人的黑锅满世界跑;她杀了她男人,反倒成了清白没事儿的人了。”
“谁说不是呢。”罗佳华沮丧地说,他拿出报纸,递给马富贵。“你看看,这报纸都登出来了,说是我杀了她丈夫。马大哥,我可怎么办哪?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替她背上杀人的罪名,一辈子不能出头露面,我真不甘心哪。”
马富贵没有接报纸,他斗大的字认不全几个,可是,他的话却说得很有道理:“事到如今,不甘心有什么用?那娘们儿赖你图财害命,有凭有据;你说她谋杀亲夫,却是空口无凭,谁也不会信你的。”
“这可怎么办啊?”罗佳华焦急地说。
马富贵想了想,说:“一上了报纸,又登了你的照片,目标可就大了。眼下咱们只能先躲躲!我看还是先离开这是非之地,躲一阵子避避风头再说。”
“能躲到哪儿去呢?”
“除了本地,哪儿都能去。我陪着你走。”
“不,大哥!我不能拖累你。”
“他妈你这傻小子,我还怕你拖累吗?”马富贵毫不见外地在罗佳华的肩头上拍了一巴掌。“我马富贵光棍一根,到哪儿都是混。再说,我要是拿定主意,谁也拦不住!放心,我陪着你,遇到事儿也好有个商量。我在世面儿上混得比你时间长,对付巡警我招儿可多了。”他思忖片刻,对罗佳华说:“兄弟,你在这等着我,我出去一趟。”
马富贵说完疾步走出门,把屋门锁了,把街门也锁了。
听到外面锁门的声音,罗佳华心里就是一惊。
一个不安的念头陡然闯进他的脑海里:马富贵会不会套出我的真话,向警察局报告去了?如果是那样的话,罗佳华胆战心惊地预感到:
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厉现芳一走进客厅,周妈就迎了上来。
见到太太风尘仆仆的样子,周妈猜测,太太一定又是到姓罗的母亲的墓地去了。她把心里的疑惑藏起来,恭恭敬敬地招呼道:
“太太,您回来了?”
厉现芳点点头,说:“这路上暴土扬长的,真是脏透了。政府几次说要修这条路,到现在也没个要修的影子。真不知道,他们把修路的钱都干什么用了。周妈,给我打一盆洗脸水来,送我屋去。”
“知道了,太太。”周妈答应着,却没有马上要走的样子。
厉现芳看出了周妈的心思,遂问道:“周妈,你有事儿?”
周妈的眼睛盯着厉现芳的眼睛,说:“太太,先生的灵位我已经设在二楼的客厅里了,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厉现芳好像读出了周妈眼神中的迷惑和些许的不满,白嫩的纤手轻轻拍拍脑门,说:
“是呀,我应该去看一看啊。这些天一直在忙,有些冷落先生了。”
二楼的小客厅光线昏暗。所有的家具摆设已经全部撤掉,所以显得空空荡荡的。一张红木八仙桌被当成了供桌,上面摆设着香烛、供果和宋晋生的灵位;供桌的上方挂着宋晋生的遗像。
宋晋生的遗象,表情阴森恐怖,一对无神的目光,死而不甘地注视着空荡荡的房间。
周妈替厉现芳点上一炷香,递到厉现芳的手中。
厉现芳把香插进香炉,水亮的双眸中泪光点点。
周妈暗想:“此时的太太,倒还有个太太的样子了。”
祭奠完宋晋生,周妈陪同着厉现芳来到楼下大客厅。她替厉现芳装好了一袋水烟,递给厉现芳。
“周妈,”厉现芳吸了一口水烟,问道:“我叫你写的出租房屋的启事写好了没有?”
“写好了。”周妈掀起围裙,掏出一张折的方方正正的纸,欲交给厉现芳。
“我就不看了,你念念我听听。”
周妈念道:“本宅有余房出租,倘有能恪守下列规矩者,可前来洽谈。第一,人要安分守己,不能惹是生非;第二,人口必须简单,清静,不能大声喧哗;第三,房客不得与房主发生任何争执,如有争执,房东可勒令房客即时搬出;第四,房客住下后,房东如发现房客有不符合房东心意的,既可责令搬出,房客不得有任何异议……”念至此处,周妈忍不住一阵发笑。
“周妈,你笑什么?”
“太太,”周妈连忙收敛住笑容。“我不能说,说了您会责怪我的。”
“你说吧,你在我家四五年了,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厉现芳笑道。
“您让我写的这个启事,太,太……”周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更确切点说是不敢说出这个词。
“看你婆婆妈妈的,我替你说了吧,太各色了是不是?”
周妈干笑着,不回答。
厉现芳叹了口气,神情幽幽地说:
“周妈,我们家虽说不是首富,可在咱们这块地界儿也算是有钱的人家了,难道我还在乎这点房钱吗?说心里话,自从先生死了以后,我常常觉得很孤独,很冷清,我就是想找个伴儿,免得我一个人孤单冷清,可又怕找的人不合适,把咱们家给搅乱了,才不得不这么写的。”
周妈同情地说:“太太,我知道您心里挺苦的。自打先生走了,您一个人太孤单了,是得有个伴儿陪着………”
“算了,过去的事儿就不提它了。”厉现芳突然摆摆手,打断了周妈的话头。她的神情和她嘴里所表达的伤感,竟然是大相径庭。“你在这启事上再加上一条吧,房子可以由主人临时分配,房客不得挑选,然后就把它贴到外面去吧。”
“好的。”周妈答应一声,转身欲走,却被厉现芳叫住。
“周妈,二楼我是不会再上去了,等会儿你去找个木匠来,叫他把楼上的房门钉死,免得晦气。”
周妈惊讶问道:“可是太太,先生的灵位还在上面呢。”
“咳咳咳,”厉现芳连连拍着脑门,自我责怪道。“你看看我这记性,真是的。要不……叫木匠给安个锁,可以从外面把门锁上,想进去的话,随时都可以进去。”
周妈走后,厉现芳从手袋里抽出一张报纸,报纸是边菊送给她的《晨报》,厉现芳翻到第一版。
第一版上赫然刊登着罗佳华大幅照片。
看着罗佳华的照片,厉现芳的心思仿佛回到了并不遥远的过去。
一个月前。肉包子胡同。
宋宅大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挤满了前来祝寿的贺客和车辆。
一个戏班子向院子里搬着演出道具,显得十分忙乱。
附近的邻居早就听说了,住在胡同口小楼里的宋晋生,今天要给他二十一岁的太太大办生日;因此,一大早就堵在门口看热闹,一边看,一边还发着感慨:
“这家儿可真够阔的,在家里搭台唱戏了。”
“人家有钱哪!谁比得了?”
“听说是给那女的作寿。”
“她才多大岁数就作寿?”
“这你就不懂了不是?有钱人什么时候都能作寿。穷人甭说作寿,还他妈的短寿呢。”
厉现芳在宋晋生的陪同下,夫妻倆挽着手臂从院子走到大门口。
奇怪的是,虽然是办生日,这位宋太太却素面朝天,穿着也极其普通,一件湘绣缎旗袍,包裹住如柳的腰肢,神态平和,丝毫没有那种阔太太的倨傲之色。
“宝贝儿,”宋晋生叫着厉现芳的昵称,“这个排场你满意吧?”
厉现芳嫣然一笑:“满意。我当然很满意。晋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出来,只要我能办到的,又能让你高兴,我怎么能不答应呢。”
“开戏的时候,让这些人也进院子里来看看吧。我看这些人也都是附近的左邻右舍,不妨叫他们也进来一块热闹热闹。”
“你不嫌乱?”
“过生日是高兴的事儿,我就喜欢热热闹闹的。”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宋晋生对着众人一抱拳,高声说:“街坊四邻大家都听着,今天是我太太的生日,请了个戏班唱堂会。我太太请大家给捧个场,有茶水有香烟还有点心招待。愿意看戏的,请进来坐坐。”
众人一听,纷纷踊入。
罗佳华随着众人路过厉现芳面前的时候,他不经意地看了厉现芳一眼,厉现芳也看了他一眼,并向他展颜一笑。
想到这儿,厉现芳冲着罗佳华的照片,再次嫣然一笑,自言自语道:
“真没想到,你这样一个眉清目秀的学生,竟会到我家来偷东西……”
周妈蹑手蹑脚地走到厉现芳面前,给厉现芳一个突然出现的感觉。
“太太,有客人来了。”周妈声音低沉地说。
厉现芳吓了一跳,她把目光从报纸移到周妈身上。
在周妈的身边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是王巡长。
厉现芳蹙了一下眉,不冷不热地说:“是王巡长,请坐。周妈,上茶。”
周妈去端茶,王巡长坐在椅上。
厉现芳说话的时候,眼睛并不看着王巡长:
“王巡长有什么公事啊?莫非是你逮着罗佳华了?”
王巡长感觉面前的这位阔太太对自己似乎没有多少好感,自尊心受到比较严重的打击,便用眼睛乜斜着厉现芳,话中带刺地说:
“要说公事嘛倒也算是公事,我告诉宋太太,罗佳华到现在还有没抓住。不过,我这个人自小儿就不大聪明,这几天有点小事儿一直转不过磨儿来,怎么想怎么不大明白,这不,就来跟宋太太讨教一二,不知宋太太肯不肯指点迷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