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暴君捡到了人鱼》澜湖

9、鲛人

　　杨硕护送神农鼎的船队故意压慢行程，驶到芦家渡时却不料遇到了另一艘挂了隋军旗帜的大船。

　　“这不是宇文太师么？让圣人久等，哎哟真是好大的面子啊。杂家也没功夫跟您多说了，这次可有皇命在身。你们几个还不快着点，哭哭啼啼什么，能伺候皇上，是你们的福分。”

　　杨硕变成的宇文成都冷眼看着韩公公丑态，心中几乎压制不住怒火，杨广那等荒淫无度好大喜功的昏君，太师为何还要辅佐他。这一怒又牵扯出许多担忧，已经过去五六日，太师为何还不能追上船队，莫非是途中出了什么变故？

　　韩公公叉腰喝道:“都把眼睛放尖点儿，圣上最爱那双腿修长的美人，最好发色能偏棕一点的，今日在这芦家渡，无论如何也要寻摸出一两个这样的来。”

　　杨硕看不下去，起身进了船舱，听着江水拍打船舷，悄悄将手心的鱼鳞对在月光下打量，柔柔的光晕就让他想起人鱼精致的脸。这一路，他像是着了魔，心中所思所念尽是那日在黄河岸边看到的精灵，明明是那样强悍的存在，为什么会流露出孤独的神采，那真的是他的太师么？

　　一阵轻轻的擦动声，杨硕一惊，收好手中鱼鳞，拔出腰间轩辕剑:“什么人……太师！”

　　杨硕扶起趴伏在甲板上的鲛人，淡淡月光，照着一道淡红水印，血！

　　“太师，您受伤了？”

　　“嘘，白天我就已经到了，只是韩公公的船在附近，不敢张扬，小声些，扶我进去，不要让别人看到。”

　　杨硕已经快急出眼泪，脱下披风盖在宇文成都鱼尾上，一弯腰将人整个抱起，正要进船舱，一声冷笑传来。

　　“杂家半夜听到水声，怕是那些女子想不开，投水自裁，原来啊……宇文太师也有金屋藏娇的雅好。”韩公公一声宇文太师，杨硕只觉得怀中的人浑身一僵，怒喝:“阉狗，你敢对太师不敬，我杀了你！”

　　“哟，太师被撞破好事，傻了不成，什么太师太师，你自个儿不就是。”经韩太监这一顶撞，杨硕这才想起此时自己是宇文拓的样貌，稍稍一顿，那太监凑将过来:“让杂家看看，太师的美人什么模样。”

　　一双带着怒气的阴阳瞳映入眼睛，棕红头发湿淋淋搭在苍□□致的脸上，韩公公不由一怔，当真是个美人，这眼睛莫非是胡种？只是厉气重了，发色是符合皇上要求的，不知腿修不修长，韩公公再往下看时，杨硕的披风住了美人大半个身子，看那半边雪白肩膀，啧啧，美人是没穿衣服的……这是什么！一小截青黑色像是鱼尾一样的东西。

　　韩公公虽然仗着杨广宠信，飞扬跋扈，却也是个聪明人，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宇文拓今晚怪里怪气抱了这么个东西，被撞破恐防杀人灭口，当即不动声色收了视线:“老奴也不打扰太师春宵，既然不是女子投水，便回去了。”

　　杨硕刚要暴起，宇文成都于披风底下轻轻握了握杨硕的手:“别管他了，抱我进去，身上的伤怕是耽搁不了多久了。”

　　杨硕心头一跳，韩太监的事便抛到脑后，小心翼翼抱着人鱼进了里舱。细看时，人鱼腰上一道几寸长的口子已经被水泡得白烂，看得杨硕心疼欲裂:“是谁伤的太师，我定要灭他满门。”

　　宇文成都摇摇头不愿多言，让杨硕端了清水小心洗净伤口，拿烧红的尖刀刮去腐肉，慢慢含住自己的掌蹼，再将唾液抹在伤处，那伤口的肿便渐渐退了，血也不再流出。杨硕看着那淡色的唇含住指尖，便扭过头，胸膛里一阵乱跳，喉咙似乎也干涩了。

　　“这次女娲石没有带回，我灵气消耗太大，法力不受控制，竟一时变不回人形，只能先休息几天看看，这之间就辛苦你了。”

　　“不，能为太师效力，杨硕万死不辞。”宇文成都闻言笑了笑，目光忽然锐利起来，将手中尖刀抵在杨硕脖颈之上:“为什么你一见我现在的模样，就知道我身份，谁告诉你的？你之前便知道我是个怪物，是不是？”

　　“太师不是怪物！太师永远都是硕的太师，那日我跟着太师一直到了黄河边……是我卑鄙，您杀了我吧，但请让我保留那段记忆。”

　　宇文成都慢慢放下刀，默默躺回床上，抱着腰下的两条长尾，淡淡笑了，不是怪物，只有杨硕是这样想罢了，他出生的那天，就已经被叫做怪物，夺走别人的记忆，卑鄙的不是杨硕，而是他宇文成都，一个扭曲又自卑的怪物，龟缩在宇文太师的外壳里，害怕被发现。

　　杨硕看着宇文成都这样的笑，心中就像硬生生塞入了一枚铁块，沉坠着又像变得更加坚毅了，他要保护太师，即便是用自己的生命。

　　“太师，杨广乘龙舟南巡了，韩阉狗是帮他召选佳丽的……”

　　“嗯，我知道了。”

　　“那您为什么还要辅佐这样的昏君？！”

　　“因为，父亲想让我做一个忠孝的人，父亲说的，我都会听。他并不是昏君，只是许多事太肆意，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他亡国。”宇文成都不想再提杨广，他其实也不明白，但如果让他反了，杀死杨广，他确定他做不到。真的需要什么缘由，或许，只是那些年最孤独的时候有个男孩对他伸出了手:喂，你哭什么啊，谁欺负你？我替你做主。

　　四日后。

　　“皇上，奴才看得真真的，宇文太师当时怀里就抱着个美人，那一双眼睛，一只黑的一只蓝的，最奇怪的是，那美人长了鱼尾巴。”

　　“什么！”杨广手中的夜光杯掉落在地：“她……她好不好？”

　　韩公公被猛地扣紧手腕，顿时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太师……太师看上去很好，生龙活虎的还想杀奴才来着，圣人您可得给奴才做主啊。“

　　“谁问你宇文拓，朕说的是她，那条鲛人。”

　　“鲛人？哦，奴才撞见的时候，那美人似乎没穿衣服，被宇文太师抱在怀里，身上湿漉漉的，脸色很是惨白。”韩公公觑见杨广脸色沉了下来，眼珠一转，愤愤道：“依奴才看，定是太师对那美人用了强，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那样漂亮的人，就是奴才这废人看了也不忍心啊。”

　　“好个宇文拓，和朕抢人，早就听闻他不时会去莱州，原来是先我一步找到了她，想来那天在御苑救朕的，也是她，反被他夺了功劳，朕可怜的公主，落到那样心狠手辣的人手上，一定吃了不少苦，他……他竟然敢用强！”杨广越想越怒，“来人，传张须陀。”

　　“朕的佩剑赐给你，命宇文拓那厮来见朕，三日不到，按逆反处置，天子剑在手，他若敢反抗，不必留情。”

　　张须陀人到中年方凭借战功在官场崭露头角，家世背景单薄的缘故，为官亦是小心翼翼，见杨广下了这样的令，竟让自己把握当朝太师的生死，一时间不知所措，出得龙舟，满脸可怜地看着裴世清。

　　裴世清看不过了，轻咳几声：“你打得过宇文太师？”

　　“这怎么可能，裴兄开甚么玩笑，自然是打不过的。”

　　“皇上明知你打不过他，还派你杀他，什么目的？多想想就明白了。”

　　“你是说，圣人不是真想杀太师。”

　　“自己拿捏吧，张将军。”

　　……

　　“禀太师，有响马突袭船队，目的像是神农鼎。”

　　杨硕轻轻替床上好容易睡着的人鱼掖好被角:“知道了，区区响马，你们拦不住？”“这……为首的一个使宣花斧一个使金装锏，敌军众多，像是早有预谋，我们敌不过，还请太师出马。”

　　杨硕抚了抚手边轩辕剑，神农鼎？耗去他灵力千辛万苦得到的，杨广一句想要，就要转手送出去，凭什么？若不是杨广，太师怎会变成今天这样。

　　“我不会出手，这舱中有更重要的宝物让我保护。”杨硕将人鱼一丝乱发挽到耳后，端了水盆给他擦了面，静静看着水盆中的自己，又看了眼床上的人，两张脸都是太师，哪一个是真正的太师呢？是坐在水边嘲笑自己是怪物的？还是面不改色一剑杀死十万陈军的？或者，这些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