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焚》二十四寒

2、02

　　邢历留着简单的寸头，他的五官很立体，额头饱满，眉骨高，鼻梁挺拔，眼睛深邃，是属于西方那种欧美脸型，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他是混血儿。

　　左耳上还嵌着那枚耳钉。俊朗中夹着一丝阴柔。

　　没变，一点儿也没变，就连抽烟的姿势也一如从前。

　　赵成笑着和他打招呼，他咬着烟，微眯着眼从烟圈中看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内敛又不羁。

　　他这样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吗？倒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小混混。

　　安潜在心里一笑，他不就是个混混吗？

　　“果然很酷。”嘟嘟小声嘀咕。

　　赵成给邢历介绍面前的两个女人。

　　嘟嘟率先伸出手，笑道：“历哥你好，我是嘟嘟。”

　　邢历淡淡“嗯”了一声，伸出手短暂地握了握，很快便收回。

　　赵成指着安潜：“这是安潜，嘟嘟的朋友。”

　　安潜抬头望着他，不说话。

　　邢历毫不避讳地直视她，双瞳犹如深潭中的两汪明月，平静地冲她点了点头，随即收回视线。

　　两人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像初次见面一样客套。

　　赵成围着邢历问道：“历哥，吃东西了没，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吃的。”

　　邢历摆摆手，捏着烟，深吸了一口，将烟头随手摁在圆桌上的烟灰缸里：“我不饿。晚上早点睡，刚到高原容易高反。”后面一句似是对安潜和嘟嘟说的，语气中却不带一丝温度。本来是句温馨的叮嘱，听起来却一点情感都没有。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后院走去。

　　安潜望着他的背影，双腿突然有些发软。原来她刚才一直紧绷着身体，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她的紧张。

　　六年后的重逢，他显然比她坦然得多。

　　邢历淡漠的态度让气氛瞬间冷场。

　　赵成哈哈一笑，打着圆场：“你们别介意啊，他就是这种脾性，其实人挺好的，相处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嘟嘟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怀，笑着说：“没关系。”她压低声，悄悄问，“历哥多大了？有女朋友没？”

　　赵成打趣道：“怎么，看上人家了？你可是结了婚的人。”

　　嘟嘟瞪他一眼：“我就是好奇。”

　　赵成想了想：“好像三十四了吧，以前听他说过，记不太清了。”

　　嘟嘟追问：“有女朋友吗？”

　　赵成摇头：“好多女人追过他，他连正眼瞧都没瞧过。就他这性格，想找个对象，我看费劲。”

　　“长这么帅，居然还是单身……”嘟嘟嘀咕着，突然灵光一现，拉着一旁沉默不语的安潜开玩笑道，“安潜，你不也是单身吗？年轻漂亮又能赚钱，我看你和历哥还挺配的，不如把你介绍给历哥，怎么样？”

　　赵成附和着：“你这么一说，我到觉得挺合适啊。”

　　安潜心口一跳，一点欣喜也没有，脸色反而煞白。她忙抽出胳膊，说了句“我先上楼了”，便仓皇离开，留下嘟嘟和赵成在原地面面相觑。

　　进屋关上门，安潜靠在门上，心口仍然狂跳不止。相似的情景浮现出脑海。

　　那是十一年前，那会儿正是她高二结束后的暑假，表姐过生日，她在KTV里看见了姗姗来迟的邢历。年少懵懂的她，只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样貌出众的他。

　　当邢历将手上的生日礼物递给表姐时，表姐拉着安潜，打趣地对邢历说：“你俩送我的礼物居然一模一样，真是心有灵犀。刚好你没有女朋友，我妹又年轻又漂亮，我看你俩还挺配的，不如让她做你女朋友吧？”

　　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安潜的脸却当场红了，引来在座的所有人的哄堂大笑。她低着头偷瞄一眼邢历，对方却咬着烟，表情淡淡的，转过身和别人喝酒去了，似乎压根儿就没把刚才的玩笑放在心上。

　　表姐没想到，就是她一句玩笑话，将安潜和邢历拉到了一起……后来，表姐为此，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本来不愿意再去想以前的旧事，可是嘟嘟的话却生生将尘封的往事勾上了心头。原本已经平静的心湖，再次波涛汹涌。

　　谁说时间是治愈伤口最好的良药？顶多是麻醉药而已，药效一过，该疼的还得疼。有些伤口一旦留下，不管愈合了多久，再次碰触的时候，仍然会隐隐作痛。

　　她花了这么多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将他遗忘在角落里，可是老天爷一个玩笑，就将她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呵，好讽刺啊。

　　.

　　第二天早上，安潜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起床，嘟嘟见状，以为她是因为高反而失眠，转身就要下楼去找赵成，还好安潜动作快，急忙拉住了她。

　　“我没事，就是床有点硬，我有点儿不习惯，多睡两次就适应了。”安潜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嘟嘟点点头，这才放心。

　　简单地梳洗了一番，下楼去。

　　赵成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在楼下的大厅里等她俩。

　　“快来吃饭。”他冲楼梯上的二人招手。

　　安潜和嘟嘟落座。赵成问：“你们心里有计划没？想去哪些地方玩儿？”

　　嘟嘟说：“没谱儿，你帮我们做主吧。我们一共就待七天。”

　　赵成叹道：“七天时间有点儿短啊。本来我想带你们去阿里那边玩，因为那边游客少点儿，景点也美，还能感受纯粹的藏传佛教文化，但是那边比较远，七天时间太赶了。”

　　嘟嘟和安潜听他一说，也有点遗憾。

　　安潜想了想，说：“没关系，这次去不了，我们下次放假的时候再来。”

　　赵成笑道：“也行。那你们今天就先在拉萨市里玩一天吧，我带你们去看看大昭寺和布达拉宫，来拉萨不去这两个地方有点儿说不过去。”

　　二人点点头，出门在外，有个朋友就是方便。

　　吃完饭，嘟嘟突然问道：“怎么不见历哥？”

　　安潜默不作声地端起桌上的酥油茶啜了一口。

　　赵成说：“历哥睡觉呢。他今晚要带两对夫妻去纳木错。”

　　“又去纳木错？”嘟嘟不解地问，“他昨天不是才去过吗？”

　　赵成无奈笑道：“没办法，住店的游客就爱去那几个地方。客栈里本来人手就不够，之前我和历哥两个人轮流出车，他还可以多休息一天，但是这次我得陪着你们，所以他只好连着两天都去那边了。”

　　赵成说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游客们去的地方都一样，有时候遇到时间宽裕的游客，愿意多等两天和别人拼车走，他们出车的次数还能少一些；有时候遇到不喜欢拼车，性子急的游客，他们也只好连天出车了。

　　很多时候，一个景点，他们一个星期要来回跑三四次。两人经常连着两天才睡一次觉。时间久了，他们也习惯了。

　　嘟嘟又问：“历哥当个清闲的客栈老板不好吗？有客人来了接待一下，没客人的时候，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多好啊，为什么还要继续当司机？”

　　赵成笑道：“你当开个客栈就是稳赚不赔啊？现在是旺季，你们看着住客还挺多，等到淡季的时候，经常好几个月没有一个住客。他不多跑跑车，客栈怎么经营下去？”

　　嘟嘟这才了然，随即又纳闷问道：“可他为什么要晚上走？”

　　赵成解释道：“晚上走是游客要求的，他们想明天一大早在那边看日出。”

　　“日出？”嘟嘟一听，突然激动地跳起身，“我从来没看过日出唉，我也想去！”

　　安潜心头一紧，赶忙劝道：“我们等两天再去吧。没听赵成说客栈的人手不够吗？他要是也带我们去了纳木错，那客栈谁来看啊？”

　　她其实很想见到邢历，想和他多呆一会儿。但是，邢历见到她的反应，已经摆明了，他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的瓜葛。如果她再主动靠过去，只会让两人更加尴尬。

　　她这么一说，嘟嘟才反应过来，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缩回了椅子上。

　　见她不再闹，安潜才放心。

　　孰料，赵成竟然说道：“你们想去也可以啊。历哥的车比较大，刚好能坐下六个人。你们晚上跟他们去吧，我留在客栈就行。”

　　嘟嘟一听，又欢快地跳起来：“好啊好啊，那我们现在快点出去逛，下午早点回来收拾东西。”

　　安潜无语，怎么就躲不过呢？

　　.

　　赵成带着两人将市里有名的景点都逛了个遍，还给她们讲了许多有趣的习俗。

　　嘟嘟玩得很嗨，安潜则因为晚上的事一直心神不宁。

　　下午吃完饭回到客栈，嘟嘟拉着安潜回房收拾东西。

　　安潜犹豫了半晌，再次开口劝道：“嘟嘟，我们还是改天去吧……”

　　“为什么？”嘟嘟皱眉望着她，“赵成不是说了吗？他留下来守店，你还担心什么？”

　　安潜哑口难言，确实再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嘟嘟一脸狐疑地盯着她：“安潜，你该不会是……害怕历哥吧？”

　　安潜心口猛地一跳，再开口，声音竟然有些结巴：“没、没有。”

　　“那你还忸怩个什么劲儿？”嘟嘟有点不耐，“赶紧收拾收拾，咱俩是去蹭车的，去晚了，那些游客要不高兴了。”

　　.

　　嘟嘟拉着安潜下楼的时候，一天没见的邢历已经带着那两对年轻夫妻在院子里等着了。

　　赵成站在邢历旁边，和他说着什么。应该是交代安潜和嘟嘟要蹭车的事。

　　邢历听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正好两人从大厅里出来，他抬头淡淡地扫了一眼，转身对等待的两对夫妻说：“上车。”

　　他望过来的瞬间，安潜心头一窒，匆忙别开了头。

　　赵成走过来，拍了拍嘟嘟的肩膀，叮嘱道：“顺利的话，路上要四个多小时，你们上车后，能睡就睡会儿。晚上在那边住的酒店，历哥会帮你们安排。你们只管开开心心地玩去吧，我们明晚上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