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幽]道阻且长》扶摇叶

5、第 5 章

　　（四）

　　越行之术腾移不过瞬息之间，法力消散，传入耳中的除却溪流潺潺便是鸟雀啼鸣，舍此之外，更无他物。不同于山间喧嚣，搜寻之人想来一时还料不到此处。——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凭空于两地之间辗转？

　　龙幽脸色不易察觉地白了白，向后退了半步，靠着身后虬劲枝干略一闭目，权做调息。再睁眼时只见那少女背着双手站在他身前，饶有兴致地抬头望着他。

　　“……姑娘既然自称是同类，那么，不知可否告诉在下姓名？”吐出窒住的半口气，龙幽若无其事地微笑起来，闻言少女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唔，看在你救了我……好啊，我叫小蛮——另一个名字是‘苗疆’。”

　　‘苗疆’……？

　　一瞬间联系起龙溟曾传授过的人界风物，龙幽心下触动之余，不免想起些相关传言，转念间心下已有盘算。小蛮见他迟迟不答，眨了眨眼睛，“喂，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怎么会？”龙幽回过神，摊手，“一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的家伙已经足够了，我可不希望有第二个。”女孩的注意力果不其然立即被吸引，“你是说刚才那家伙……不会吧，他那样的身手要是没人教，怎么可能那么厉害？又不是本能。”

　　“他自幼在那边的山寨里长大，跟寨主学了些本事。——冒昧问一句，小蛮姑娘适才如此慌张，可否与狂风寨有关？”

　　“狂风寨……是那边山上的山寨名字？”见龙幽点头，小蛮立时忿忿地一跺脚，“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不过……不过就是不小心丢了一只蛊，我都有立刻过去解释了，那个大叔还指着我乱叫，不仅不让我进去找，还派了那么多人来追我！”

　　……毕竟是普通人类，闻蛊色变也不足为奇。龙幽暗叹口气：幸好不是什么大麻烦，不然要带这姑娘回去，还真要费些周折。他心思既定，面上反而露出为难之色：“这……毕竟蛊毒一道极为隐秘，一般人难窥堂奥，只怕是一听说姑娘丢了蛊，就会疑心到，咳咳，某些事上。好在我与寨主还算熟识，小姜更是山寨少寨主，倘若姑娘不介意，就由在下为姑娘引荐，如何？”

　　“他们怎么看我倒是无所谓……不过，能把蛊找回来就好了，那个可是很珍贵的。”小蛮托着腮思忖片刻，很快下了决定：“好吧，我跟你走。——对了，刚才你还没说呢，你又叫什么名字？”

　　连名字也忘了问就敢跟着人走？龙幽暗自叹气，却也没打算提醒，即使同为“化身”也终归属于人界，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在下龙幽，又名‘夜叉’。”

　　“夜叉……很陌生的地方呢。”小蛮歪了歪头，一脸迷惑，龙幽不禁心下一惊：若是为此令她怀疑到自己并非属于人界——好在她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随口就转过了话题，“好啦，龙幽，你不是要带我过去嘛，现在就走吧？”

　　这么急性子，要是知道哪里还忍得住——“刚才不知究竟带着你走得远了些，现在法力消耗太大，不休息一会法术也用不出来。”龙幽耸耸肩，既然已经商议妥当，他也无意掩饰，索性倚着树坐下去。小蛮见他不似作伪，撇了撇嘴，大为扫兴：“什么嘛，还要等多久啊——你看起来都是个大人了，怎么会用个法术就累成这样子……难道是生病了？”龙幽本半阖着眼由得她随意推测，却不料腕上突兀一凉，小蛮双指已搭在他脉关处。

　　！……龙幽蓦地睁眼，还未发作，小蛮已先惊叫起来：“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是你太凉了吧。”龙幽试图搪塞，小蛮却认真摇头，“苗疆气候湿热，我本来温度就很高的。所以你真的生病了？可是怎么会呢，外公没说过我们这样的人也会病啊……”

　　外公？即使涵养上佳，龙幽此刻神情也是纠结万分：之前姜云凡言之凿凿的“爹”已经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但还可以权当异闻，然而如今看小蛮说起外公如此理所当然，若不是龙溟不在眼前，他禁不住想揪着老哥好好问问，究竟是他当初教导的时候故意藏私，还是魔界已经闭塞到这般程度？

　　他在这边思绪凌乱，却忘了那边小蛮还在等着回答。远非能安静等待的性情的女孩见龙幽迟疑便忍不住急躁起来，险些又亲自着手来探他情况，龙幽骇了一跳，才将注意力转回到眼前之事上。

　　“像你我这样的存在，此身兴衰皆与民众疆土息息相关，怎么可能会生病。”龙幽回答得含糊，虽然小蛮看似无甚心机，但以作为“化身”的素质而言，比起全然懵懂的姜云凡还是好了太多，若是借口轻易被识破反而不利之后谋算，且看她之后猜测是什么。

　　“嗯，也对。”小蛮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下巴，“那么……受灾？会变热的话，我想想，火山，干旱……”她眨了眨眼睛，“总不会是天火吧？”

　　“……哪里有这么复杂。”龙幽心下一松，“不瞒姑娘，在家出身之地确实饱受干旱之苦，土地炽热，民不聊生。我此次离乡远游，也是为了寻找缓解干旱之法。”他支起身换了坐姿，掩在袍袖下的手指暗暗捏紧，“听闻苗疆多异术，小蛮姑娘若是知道，可不可以告知一二？”

　　“缓解干旱的法术……嗯，有啊，当然有——”

　　“那么？”

　　“嘻嘻，你别急嘛。”见龙幽心切，小蛮眨了眨双眼，忽然促狭一笑，“你看，现在算是你有求于我，对吧？所以你先带我回去找到蛊，我再慢慢说给你听，好不好？”

　　“姑娘当真？”

　　“当真当真，只要帮我摆平，我什么都告诉你。”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按捺下激动心情，龙幽并指念动法诀，巨大法阵再度以他为中心铺展开来，裹挟着两人转瞬消失不见。

　　——想不到这么容易就有了线索，那么老哥，我是不是离你又近了一步？

　　——

　　为免过早被山寨中人察觉，龙幽带着小蛮回去时特意选了个偏僻的落脚点，距离原本的地方倒也不远——拔高了半座山而已。

　　“你你你干嘛挪这么高——”小蛮抱着肩膀瞪他，龙幽没甚诚意地耸耸肩，“寨里的人可还没走，难道你想直接落在他们中间？……听好了，一会我来应付，你只要附和我就行，多余的，一个字都别说。”

　　“哦，好。”兴许是余悸未消，小蛮倒也听话，跟在龙幽身后再没别的动作，而盘桓了几天之后，对狂风寨左近也算了解的龙幽循着声音很快就找到了山腰处的殷其雷一行人……以及被围在中间的姜云凡。

　　——不妙，小姜你一定要坚持住。龙幽心底突地一跳，忙扯开一抹笑容，几步走到姜云凡侧身处站定：“殷寨主，方寨主。这是？”同时压低声音，“小姜，你都说什么了？”

　　“看见了，你追上去了。……别的你自己搞定。”姜云凡仗着视线遮挡给龙幽丢过去一个隐晦的白眼，也压低声音道。他这样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小蛮，眼皮跳了跳，“不会吧，你还真把她带回来了？”

　　“回去再说。”匆匆应付一句，龙幽听着方永思简略几句说完前情，虽有细微差异，和小蛮所说并无多少出入——很好。他上前半步，轻咳一声，“两位，事情经过，在下适才也从这位小蛮姑娘处听了大概，她年纪幼小，丢失蛊物也是出自无心，现在便是来弥补过错的。两位可否听在下一言，待她找回蛊之后，就让她离开？”

　　“蛊毒之事非同小可，”方永思沉吟，看了姜云凡一眼，继而悠悠道，“不过，既是龙公子作保的话……”龙幽闻言急忙对姜云凡拼命丢眼色：江湖救急，兄弟你可别这时候掉链子。

　　……记着你欠我一次。同样以眼神回过去，姜云凡点了点头，也开口道：“老爹，二叔，那姑娘那么小，看着也不像有心的。就是有事，这不是还有龙兄弟担着呢？”

　　“瞧你这话说的。”殷其雷一掌拍了他个趔趄，却也没过分驳他的面子。他转身向着小蛮，神情严肃：“既然龙公子和云凡都这么说，那我也不为难你。不过，我这寨中都是普通人，见不了这个，姑娘要找那东西的话最好快些。”

　　“……大叔你放心，找到了我就走，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小蛮撇了撇嘴，居然也没多说什么，方永思适时圆场道：“山中晚间难行，姑娘孤身一人，若是不介意，在寨中盘桓一晚也可。”小蛮闻言看向龙幽，见他微微颔首才应下来，“嗯，那就多谢大叔你啦。”

　　——

　　众人回到山寨，姜云凡趁着小蛮去搜寻蛊下落的工夫一把将龙幽拖到角落，一脸怀疑地抱臂看他：“她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也是我们的同类。”龙幽点头，“那丫头身上怕是有些线索，多谢你帮忙掩饰。对了，还要告诉你，等此事了结，我打算跟她一起走。”

　　姜云凡一愣：“这就要走了？”

　　“是啊。”龙幽见他失落，忍不住调笑：“怎么，不舍得？”

　　“不舍得你个大头鬼。”姜云凡没好气，“我是在想，我爹这边还没个准信，你撞得倒是快。不过，你确定你那边的消息和我爹无关？”

　　“这……我也不知道。”龙幽蹙眉，他拍拍姜云凡的肩，“别担心，如果真有关系，我立刻送信回来。”

　　“嗯，那就多谢了。”姜云凡郑重点头，龙幽笑了笑，眉间仍未舒展。他视线投向远处，“也不知道那丫头的消息到什么程度……”

　　“那个，龙幽……”

　　两人一起望向声音来源处，小蛮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腰间蛊囊整理妥当，料来是事情已经做完，神情却似乎有些……尴尬？

　　“怎么了？”龙幽瞬间产生了不好预感，该不会……就见小蛮低下头，搬弄着手指：“如果，如果我说，之前你问我的那件事，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你生气不生气？”

　　“……”龙幽一口气卡在嗓子里。小蛮见他神情不对，又急忙补充道：“但我也没骗你！我虽然不知道，但我外公那里有件宝贝，据说不管是什么问题，只要问它，它都能回答！”

　　“真的？”/“你说真的？”瞬间两人异口同声。

　　小蛮诧异的看了姜云凡一眼，“是啊，我小时候用过的，很好用，只要和外公说一声就好了。我外公也很好找，就在蜀山。”

　　蜀山么……龙幽闭上眼，深吸口气。虽然不如预想中顺利，但也总算是条线索，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弃。“既然如此，可否劳烦姑娘引荐？”

　　“当然没问题！”见龙幽不反对，小蛮也卸下心中包袱，笑容满面。姜云凡犹豫了下，也开口道：“那个……小蛮姑娘，我可不可以也跟你们去蜀山？”

　　“嗯……你也有问题要问？关于你自己的吗？”

　　“……算是吧，不过也不是。”姜云凡摇头，“除了我自己之外，我还想……找一个人。”一个不知道还在不在，但是很重要的人。

　　他本以为还要拜托龙幽说项，却不料小蛮思忖了下，答应得十分爽快：“可以啊。反正都要去，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没区别啦。”

　　“看来是不用我替你传信了。”龙幽闻言笑看向姜云凡，姜云凡吐了口气没理他，走出几步张望下，确定了殷其雷等人的方向，又回过身，点了点头。“嗯。——我去和老爹说一下，咱们明日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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