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传》我叫双囍

1、第一章，元宵旧事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今年的元宵佳节似乎格外热闹。
　　绚彩夺目的烟火、五花八门的花灯映得这座古城犹如白昼。卖艺人的吆喝声，路人的喝彩声，还有孩子的欢呼声，仿佛这里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忧思的国度，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举世无双的笑容。
　　记得两年前的今天，古玺婆婆也曾带着我和韩熙到珚陵城脚下的镇子里参加过元宵灯会，虽不及如此繁华，人们脸上却也挂着同样满足的笑容。
　　只不过，那时那地如今已经成为最后的回忆。
　　现在的珚陵城，想来已经成为一片废墟。
　　也不知道那些耸入云霄的石楼，有着上千年树龄的老树们是否健在，不知道当初用婴梁山玄石打造的懿德门牌楼是否依旧伫立。
　　记得以前，发鬓斑白的古玺婆婆经常手柱玉杖站在牌楼前一动不动。每当那个时候，我跟韩熙就会蹲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打坐，陪着婆婆。
　　那时我总盼着将来有一天可以摸一摸婆婆的玉杖，因为玉杖顶端有一颗蓝色的灵石总是会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安宁而神秘，我总天真地以为或许我摸过之后也能变得像婆婆一样厉害。
　　不过，这个愿望终究是再不可能实现了。
　　小的时候听古玺婆婆说，方圆百里的珚陵城曾经是上古神仙帝台的住处，只不过这位“老神仙”生性偏爱游历，后来这里便变成了古玺族族人的住处。
　　传说中，古玺族血脉承袭上古巫族，是唯一能够与神仙直接沟通的人类，也因此在世间拥有无与伦比的尊贵地位，本也算是人丁兴旺，却在千年前一场始料未及的天劫中，族人消亡殆尽。
　　后来住在那里的是被人尊称为古玺婆婆的曾经古玺族的最后一位圣女，以及她屈指可数的两个弟子，我还有韩熙。至于为什么她能够存活千年，据说是因为她实际并非古玺族人，可身为一个普通人为什么又能够贵为圣女，到底姓甚名谁，无人得知，不过，想来一个寿命能达千年之久的凡人也必然身怀神通。
　　我曾经想着等自己再大一些，或许再当我问起古玺族祖史的时候，古玺婆婆可以更详细地讲给我听。
　　却不料我所有的期望都在婆婆大限之日，伴着她灰飞烟灭。
　　两年前的正月十六，一场突如其来的无名大火攻破珚陵城的结界，将所有的石楼都裹进了火海。
　　那一日，我跟韩熙得了婆婆的特许，留在了山下的镇子里，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跟韩熙本想着上山去寻婆婆，抱着最坏的打算准备一辈子守着珚陵城，觉着或许有朝一日也能光复古玺族昔日的辉煌。
　　后来却碰巧在途中遇到了同样准备上山的坊主。
　　他说，那场大火是古玺婆婆的大限之灾，而婆婆在正月前便找过他，将我们两个托付给他照看。
　　于是，我和韩熙二人跟着坊主到了幽冥坊，成了附子。
　　幽冥坊做的是买卖生意，只不过，卖的是人的心愿，要的不是金钱，而是坊主指定的某样东西。
　　这两年，我有听过用一束头发换得一年寿命的，也见过用性命换过黄金的。总的来说，幽冥坊什么都收，没准过两天还能有人用一片指甲换了状元爷去，不过，具体还得看坊主的心情。
　　因为幽冥坊并不是来者不拒。
　　按规矩，要买心愿的人必须提前半个月开始预约，具体哪些人能进坊全凭坊主个人做主，若是半月后还没有幽冥坊的人上门相请，就说明这桩生意是做不成了。
　　也正因如此，幽冥坊的附子们有时忙得焦头烂额，有时又闲得呆坐着数蚂蚁，反正全看坊主的心情。
　　按照坊主的安排，我跟韩熙住在城郊的小院里，名义上说是附子，其实却是两只如假包换的米虫，基本没有插手过幽冥坊的生意，而且依旧研习的是古玺族的秘术，只不过有时候会去坊里打打杂。
　　对了，正牌的幽冥坊位于城中的闹市里，坊主平日也是住在那里。

　　“笙歌。”
　　一声伴着笑意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不用想也知道是韩熙了。
　　“东西买好了？”我转身问。
　　韩熙抬起手，将手上拎的绿豆糕炫耀给我看。
　　正月十六是古玺婆婆的忌日，因为坊主已经给珚陵城设下了结界，我们每年都只好在别院里备下婆婆生前最喜欢的绿豆糕稍以祭拜。
　　“对了，我多买了一份，一会儿给坊主送去吧。”韩熙说。
　　“那我的那份呢？”我扭头看着他。
　　“呃……我去的时候就只剩下两份了，你的那份下次再多算给你。”
　　看他那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别有用心了。
　　“得了吧，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给坊主送绿豆糕是假，找机会见你的有情人是真吧？”我故意笑话他。
　　“胡扯。”他瞪我一眼，一脸心虚的样子。
　　我这人有个坏毛病，越是见人这副样子，便越忍不住想捉弄他。
　　“嗯……不过呢……”我故意拖着腔。
　　“你又想说什么？”他一副“我看你又整什么幺蛾子”的表情看着我。
　　我清清嗓子，严肃道：“虽说你我只是师兄妹，但是我们这样孤男寡女地住在别院里，你觉得还会有哪个身家清白的女子想嫁给你吗？”
　　“我说落笙歌，你是不是脑子被驴给踢了？”他停下脚步。
　　“怎么了？”我不知所然，这可不是我期望中的反应。
　　韩熙撇撇嘴，说：“原话奉回，虽说你我只是师兄妹，但是我们这样孤男寡女地住在别院里，你觉得还会有哪个身家清白的男子想要娶你吗？”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没关系啊，反正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我说。
　　“别跟我说是那个南宫和也。”他一副不屑的表情。
　　“就是他，怎么了？”我反问。
　　对于我喜欢南宫和也这件事，他很是鄙夷。
　　“他矮。”韩熙说。
　　“不比我矮就行咯。”我说。
　　“我听说他喜欢猫着背。”他说。
　　“很可爱啊，你不觉得吗？”我反问他。
　　“他不学无术。”韩熙猛地回过头来。
　　“谁说他不学无术了，作为一代侠士，他有得一身好剑法，会各种乐器，还自学幻术，反正比你强多了。”我踮着脚对韩熙吼。
　　他抿着嘴，憋着一口气，过了一会儿说：“你们女人就是肤浅，还不就是看人家长得帅吗？”
　　“对啊。”我说。
　　他似乎没想到我回答得会如此爽快，一时语塞。
　　“同样是看脸，但是你就不像人家有这么多倾慕者啊。”我补道。
　　“对啊，那么多倾慕者怎么也轮不到你啊。”他怪声怪气地说。
　　“你……”
　　“哦，对了，我听说坊间传言说，最近有个名门千金对他可是死缠烂打，而且人家不光家世好，长得也是如花似玉，你可当心哪天他就成亲了。”
　　“你不补刀会怎样？”我朝他吼道。
　　韩熙见我握紧了拳头，立刻撒腿就跑。
　　“我在坊主那里等你。”
　　“别让我抓到你啊。”我大喊。
　　后来等我慢悠悠走到幽冥坊的时候，却不见韩熙的踪影。
　　“方才绿萝说想去逛逛灯会，韩熙便陪她一起去了。”坊主一边说，一边专心用布擦着棋子。
　　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还说在这里等我，竟然跑去跟美人约会去了。也没个眼力见儿，看不出来人家绿萝钟意的是坊主吗？简直就是不自量力，丢人现眼。
　　“这样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儿韩熙要是回来了，还请坊主跟他说一声。”我请辞。
　　还好今日来得巧，坊主应该是刚与人对弈过，不然我就惨了，万一又被拉着下棋下一晚上，我又得补两三天才能把觉给补回来。
　　“等一下。”
　　该不会是方才对弈还不尽兴吧？
　　“啊？”
　　我转过身，却见坊主递给我两包东西，看起来跟先前韩熙手上提的绿豆糕很相似。
　　“这是韩熙放我这儿的，说一包是祭祀古玺婆婆的，一包是给你的。”坊主说。
　　“给我的？”
　　我诧异，这个家伙不是说没我的份吗？
　　“他让我嘱咐你一并带回去。”
　　看来这个家伙还是良心未泯。
　　我接过绿豆糕准备逃，却又被坊主叫住。
　　“你一会儿回去准备一下，明日祭祀过古玺婆婆后，你跟韩熙二人替我到凉王宫走一趟。”坊主说，起身从灯火晦暗处拿出一个锦盒。
　　“我们去干什么？”我问。
　　虽说好不容易有个出远门的机会，但这不清不楚的实在是叫人心里不踏实。
　　“去了就知道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以你们二人现在的实力足够应付了。”坊主说。
　　实力？你怎么知道我们现在是一把刷子还是两把刷子。
　　坊主从盒子里拿出一把扇子递给我。
　　我小心翼翼地将扇子展开，上面写满了像咒语一样不明就里的文字，扇面角落里还写着一小行话：颠倒乾坤，便是阴阳。虽然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扇子，但可以肯定这是个宝贝。
　　“这是阴阳扇。”
　　“阴阳扇？”我大惊。
　　那还真是个大宝贝了，虽说我并不知道这个扇子能起什么作用。
　　“这把扇子兴许你们能够用上，你若是有不解的地方，到时候可以问韩熙，他对这些奇珍异宝比较了解。”坊主说着，手上继续擦着他的棋子。
　　我收起扇子正准备走，却忽然想到些什么，便轻声问：“那……坊主是将这把扇子送给我们了吗？”
　　闻言，坊主抬眼看着我，半天一言不发。
　　我被盯得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笑着说：“开玩笑嘛，坊主不要当真。”
　　“那是我前些日子跟李老道对弈了三天两夜才赢回来的，你若是想要，不如也跟我比一比。”坊主饶有兴趣地说。
　　“不用不用，这等宝物当然要跟在坊主身边才有用处了，我只是借用，借用一下，那我就先不打扰您了。”
　　我吓得手忙脚乱地往外跑，慌忙中差点将自己的鞋给踩掉。
　　后来我回到小院的时候差不多是二更，韩熙比我晚回来半个时辰，我刚好收拾完包袱。
　　“哟，不是给美人作陪的吗？回来这么早没道理啊？”
　　我靠在房门边，因为没点灯，硬生生吓了他一跳。
　　“你怎么还没睡？我还以为自己又要扑到观音掌上了。”他舒了一口气，问。
　　关于这个观音掌是有典故的。
　　半年前，他半夜装鬼吓我，当时我脸上正涂了一些清凉的草药，本是想消消暑的。那天晚上我才刚涂完，就来了一阵莫名其妙的风把蜡烛吹灭了，我只借着一点月光看到门被吹开，然后好像有个人影忽然出现在门口，我才刚站起来，门口那人却突然惊慌失措，大喊见鬼，没跑几步便摔倒了。后来我出去看时才知道那个人原来是韩熙。更倒霉的是他刚好倒在了我才从市集上买来没几天的观音掌上，后来我花了大半夜的功夫才把他脸上的刺拔干净，但是他的脸还是又疼又肿了好几天，像个猪头。打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吓过我，但却再也不敢看观音掌了。
　　我将蜡烛点燃，瞪着他。
　　“观音掌你个头啊，是你做贼心虚吧。”我说。
　　“给你。”他从身后拿出一盏别致的灯笼。
　　“干嘛？行贿啊？”我问。
　　韩熙撇撇嘴，说：“俗人。这是我方才猜灯谜的奖品，给你啊。”
　　“你绿萝姐姐不要的东西给我？不要。”我赌气说。
　　“谁说她不要了，这可是我专门留给你的，这可不是一般的花灯，这灯是以上好的龙鳞竹为骨，茜色笼烟纱为罩，可是难得的珍品。”韩熙将花灯挂在窗棂边。
　　在烛火忽明忽暗的照应下，花灯竟有一种朦胧之感，宛若高挂九天的月亮。
　　“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好了。”我嘴硬道。
　　“鸭子。”韩熙笑说。
　　“你说什么？”我问。
　　“没什么，我说我明天想吃鸭子。”韩熙朝我耸耸肩。
　　经他一说，我忽然想起坊主交代去办的事情。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收拾，你睡吧。”韩熙夸张地朝我招招手，将房门带上。
　　“幼稚。”我不禁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