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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境况改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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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旦元园又一次在大家吃完晚饭喝着咖啡、茶水聊着天时才抱着一大叠文件走进食堂,复印完资料办公室的门都关上了,她不放心搁在门口,只有带着进食堂了,一路迎来各种鄙夷的目光。
雍习一个人坐在靠墙的位置,默默喝着咖啡看着前方的地板,喧闹的食堂里他总是一个异类,偶尔只有张希希才敢来打扰他。
“请问这有人坐么?”“有,哎,筱筱!”“请问这……”“有的。”一手抱着资料一手抬着餐盘的旦元园摇摇晃晃地一路寻着空座位准备坐下,却一次次被拒绝又继续摇晃着往前走,资料高得遮住了她的眼,她除了能看清脚下的范围什么也看不到,就这样歪歪扭扭地再一次移到一个空位。“请问这有人吗?”她机械地问着,但这次准备着被拒绝继续往前行。这时整个食堂突然安静下来,人们都屏息看向这边,直到雍习平淡的声音响起:“没人。”
雍习看着旦元园将右手的餐盘重重放在桌上,一手抬着老半天确实无力了,接着将超过眼睛的资料小心翼翼地双手放到身旁的座位上。“你那是什么资料?”雍习问道。旦元园瞪大圆圆的双眼与雍习对视几秒才赶紧恢复平静,说:“是第三季度的财务报表,第四季度的财务预算,青莲湖工程的征地审批表,园乐湾楼盘的回迁项目表……”旦元园以为雍习会打断她,但出乎意料地雍习很耐心地听完了她说的一切,然后应允般点点头,说:“吃饭吧。”然后起身走开了,边向外走去边说:“治冶经理、唐欣吃完饭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王治冶之所以当上公司的副总及人事部经理,完全是因为他超强的执行力,雍习话音刚落,他便跟了出去,唐欣见状也丢下还剩一半的饭菜跟着跑出去。
“坐。”雍习坐下也抬手请他们就坐,“我叫你们来主要是问问旦元园的情况,唐欣你先说。”“她啊,反正我什么也没让她做,她也就一闲人吧,而且打扫卫生也不够认真,上次雍总您要用会议室,她不是就没打扫么,还有……”雍习直视前方,双手靠在桌前,时而交叉,时而分开,然后突然打断唐欣的描述:“你去把旦元园喊进来。”唐欣想趁机多说些旦元园的坏话,让雍习更有理由把她逐出公司,其实她们之间无冤无仇,甚至没有任何摩擦,但让雍习难堪的人她就是讨厌。她心有不甘却不敢不听从雍习的指挥,嘟着嘴转身走了。
“治冶,谈谈你的看法。”雍习私底下一改平时的严肃与冷峻,倒像个邻家大哥。“我觉得这女孩任劳任怨的,做事多说话少,很难得90后有这样的形象。” “你去把她的职工信息表打印出来,研究下她适合哪个岗位。”王治冶转身离开,这时旦元园已经到了门口,她深吸一口气,各个卫生角在她脑海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然后轻敲了三声门。
(十四)
“请进!”雍习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是出于自己对雍习根深蒂固的偏见她真是爱死这个声音了,可是想到他那张时而苦大仇深时而张狂嘚瑟的脸立马就清醒过来。
“雍总,你找我?”旦元园试探地问着,完全不确定的样子。“嗯,坐吧。”面对态度大转的雍习,旦元园再次睁圆了她大大的眼睛,吃惊地盯着雍习,雍习被这目光弄得有些尴尬,所幸王治冶拿着旦元园的信息表走了进来,他忙叫道:“你看看王经理给你的表吧,把系统里没有的情况添上。”旦元园结果表仔细地看起来,这是她进公司以来最庄严的时刻,姓名:旦元园,性别:女,出生年月:1991年1月,民族:汉,政治面貌:□□员,婚姻状况:未婚……
旦元园看到“未婚”时有一丝心悸,但马上镇定地继续看完,整张表的信息都很准确,唯独婚姻状况那里,她抬头看了看雍习和王治冶,问道:“雍总,王总,请问这表上的信息是哪里得的?我之前并没有填过怎么都有我的信息?”“这是总公司发过来的,我们每个分公司的员工信息都是由总公司统一采集的,我们没有权利私下招聘,都是要总公司统一安排的。那些信息都是确定了的,你只需要填岗位意向这一栏。”王治冶耐心地解释,他在公司的人气比雍习高就在于他总是随和待人,但他知道雍习也是为了凸显他的好才更加表现得不近人情,一个单位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就像一个家的家长一样,总要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旦元园看过很多因为婚姻状况被私企嫌弃的案例,虽然有卢刚罩着她也不太担心这个问题,但既然这份档案是卢刚给她填的,自然有他的道理,她还是不打算拆穿这个谎言,有时欺骗不是自己撒谎而是对于别人误以为的事情不做解释而已。
她抬起握笔的右手在嘴边敲了敲,在岗位意愿一栏写了个“工程部”,其实她一点底气也没有,大学四年她只是跟着文冰、吕昕禾、卢惜春混出来的,她几乎可以称为学渣,四年没有挂过一科,但也没有一门是优秀的,考试能过只是因为有文冰这个学霸的重点辅导,每次临考前都将重点划给她复习,考试中还有吕昕禾这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聪明人给她悄无声息地传递答案;工地实习自然是有卢惜春这个靠山,总是给他写好实习报告并盖上他爸公司的公章,如此有影响力的建筑企业的实习经历自然为她加分不少。
自然,她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总是有那么些闪光的地方才有这么好的两个朋友还有卢惜春这样的追求者,这次又被雍习慧眼识珠不计前嫌准备启用她,她的闪光在哪里?大家慢慢往后看自然就能发掘啦。
她知道自己专业知识差得一塌糊涂,可是明明就是学工程出身的选职位却跳开工程不选未免也太惹人非议了,于是硬着头皮写下了“工程部”,并暗地下定决心每天开始恶补功课。
王治冶看她写的意向和自己预料的一样,土木工程专业毕业的人他自然都是想到安排到工程部,他点点头接过旦元园的信息表准备签字,雍习却阻止了,拿过去看了看后说:“旦元园,你进公司以来有什么收获?”旦元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没来由的提问,随即微笑着回答:“收获很多,公司优秀的业务自不必说,关键是公司氛围,如同进入一个温馨的大家庭,各司其责但相互扶持相互鼓励,很有爱。”
“呵。”雍习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指指房间外唐欣的方向问,“唐姐对你怎么样?”“唐姐,对我非常好,跟着她学会了很多东西的,她就是我在公司的启蒙老师呢,她的工作作风和能力都是我今后不断学习的榜样。”雍习又笑了笑,但比刚才真诚了许多,他清清嗓子说道:“这样吧,你现在连助理工程师的资格都没有,工程部暂时去学习一下吧,你还是继续跟着唐姐学习,做做文秘的工作再做做工程部的工作,两头兼顾,你觉得能行吗?”“没问题,雍总!”旦元园激动地答道。“那你明天去工程部报到后继续到外面这个办公室做事吧。”雍习认真看了一眼旦元园,嘴角仍保持笑意,“你先回去吧。”
待旦元园离开,雍习才笑呵呵地对王治冶说:“这小姑娘还真不像个90后,谁都看得出她憋屈,她还硬是不说谁的坏话。你再看这!”雍习将手边一叠信笺纸扔给王治冶,“她从工作以来当真每天五点将一天的工作梳理一遍给我,这没事找事的能力和毅力还是可以呢。”
(十五)
旦元园在办公桌前一边收拾背包一边开心地哼着小调,唐欣从背后悄无声息地逼近她,把她吓一大跳。“雍总跟你说什么了?”唐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嗯,也没有什么,就是问问工作情况。”旦元园温顺地答着,迅速将背包背上后退着说,“唐姐,我先走了,拜拜!”
走出大楼旦元园第一件事就是拨通吕昕禾的电话,迫不及待要向她分享这个喜讯,但是无人接听。旦元园略微失望地挂断电话,她之所以这么急迫地要跟吕昕禾分享,不只是因为关系亲密,更因为这一个多月来都是吕昕禾不断给她鼓励才支撑她走下来,期间还教给她不少办公室为人处世的道理,比如刚刚就派上用场的——吕昕禾曾告诫她办公室里少说话多做事,无论他人对自己怎样,当别人问及对他人的评价时一律只说好话,对自己的功绩要有所保留地宣扬,把赞扬的话都用到他人身上,领导不是傻瓜,群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孰是孰非,谁做得多谁偷懒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果然这招如同灵丹妙药,使雍习和王治冶两个最权威的人对旦元园大大改观了,即使并没有表露出来。
她正发呆,电话响起,她开心地拿起来认为肯定是吕昕禾回电话了,结果看到显示的一瞬间心就沉了下来,想想自己也有疑惑要问,还是接起了电话。“元园,你终于接我电话了。你在干嘛呢?累不累?”电话里传来卢惜春兴奋的声音。旦元园冷淡地说自己在加班很忙,叫卢惜春问问他爸爸为什么给她填的是未婚,随即挂断了电话。
卢惜春听到忙音后又是一如既往的悲哀,但是他知道再打过去旦元园就不会接了,而且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他急忙拨通父亲的电话质问他为什么把元园的婚姻状况改了,这是犯法的。卢刚很平静地说,这是自己公司内部的事情,用不着卢惜春管,他这样做也是为了让卢惜春免受旦元园的更多伤害,让她知道乖乖地做卢家的媳妇,那什么都可以满足她;如果对卢家做出什么损伤那随时可以扫地出门。基层的员工是最热衷家长里短的,若是让他们知道旦元园已婚,没多久他们就会知道她丈夫是谁,继而知道她与公司的关系,这对她当然是莫大的好处,但对于日后的卢氏家族就未必是件好事了。卢惜春的气焰被彻底浇灭,这真是放长线钓大鱼的一条妙计,即使他娶了旦元园,但他从未有过真正拥有她的感觉,他要得到她还需要一段很长的路,父亲成为他最好的助攻。
旦元园走在公司与宿舍之间的林荫小道上,不时传来几阵鸟叫让她心情更为舒畅,这是第一次充满着希望的下班路上,第一次如此有情调地观察周围的景致。她住的职工宿舍在离公司不到五百米的小区,名叫富丽半岛,第一次来时觉得这名字好俗,念久了又觉得朗朗上口,还蛮有味道的,尤其今天,旦元园觉得这名字超好听。
她一路欣赏着枫叶和似有似无的花花草草走进C栋1单元,在进口处刷了卡打开玻璃门走到电梯口,这一系列动作都是每天的例行公事,但以前总是耷拉着头,身心疲倦,今天动作如行云流水,轻松惬意。电梯打开,旦元园微笑着等里面的人都走完才缓步走进去,她心想没关系她什么都可以等,只要结果是好的,多等一下又如何?
电梯门正要关闭,一只提着重物的手伴随着杀猪般的叫声,张希希大包小包地挤进来,看到旦元园立马笑呵呵地招呼。这么久以来张希希是唯一一个没有给过她冷眼的人,旦元园因此很感激,见他手里都是啤酒、素食的,典型单身汉的生活,她微微有些惆怅,心里感叹着:“卢惜春那种人都可以找到老婆,他这么好的人一把年纪还单着。”
到了19楼,两人一起下了电梯,相互道了晚安,旦元园进了19-1,张希希进了19-2。
(十六)
他们所谓的职工宿舍其实是条件很不错的公寓,两室一厅,打开房门见到的是客厅,之前的房客装了一个比较大的鞋柜加屏风,让人不能一眼就看到屋里的景象。客厅装修得简洁大方,客厅南面是厨房,不算大,但对于旦元园足矣,冰箱、微波炉、电磁炉等应有尽有。
往里走先经过宽敞的卫生间,再走两步便是一间卧室,之前的房客将它装修成了书房,不仅有舒适的桌椅,还有整壁的书架书柜,旦元园第一次看到是就被震撼了,心底升起一股暖意,仿佛要和之前的房客来个跨时空的热恋。因为这完全就是她所设想的未来书房的样子,可惜卢惜春家再有钱也没能让自己拥有,因为他们家没人爱看书,这就是最深的代沟。
隔壁便是卧室,温馨明亮,日出到正午太阳都可以透进窗,她要睡懒觉就必须把窗帘牢牢关上,午后坐在飘窗背靠着墙看书,微风吹过,身旁摆一杯清新的绿茶或香浓的咖啡,这是她偶尔周末不上班都要过的生活,这才是她要的惬意人生。所幸她从不是一味靠男人上位的女人,从不愿意做全职太太,她想要的这种安逸平静的生活是需要自己创造的,所以前期她愿意在公司里摸爬滚打,只要结局是她能靠自己过上这种看书写作衣食无忧的生活那她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她认认真真地洗了手才走进卧室,坐到窗前将抱枕怀抱在胸前,看着窗外的霓虹发了发呆,这座城市在结构上就像小了一圈的B市,但她始终没有家的感觉,还好身处的这套房装修风格和自己有很多共鸣,终于有些归属感。
她拿起电话拨通外婆的号码,大学期间她每天都不会忘记的就是给外婆打电话,工作后经常加班,做不到每天了,但只要早点下班她一定会跟外婆说上几句。她是外婆一手带大的,所以对外婆的感情超过了父母。外婆七十多岁,耳朵不太好,和她打电话有些许费力,可是她知道外婆每天晚上都握着手机睡觉,就怕她错过她的电话。
“婆婆,您睡了没有?”她对着话筒喊着。“囡囡,你回宿舍啦?”外婆欣喜地问着,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婆婆,降温了要注意身体!”“加分?”外婆歪着头思考的样子超级可爱,“什么加分?囡囡,你是说我那个积分卡可以加分不是?我今天就拿去药店问过……”旦元园微笑着听外婆唠叨完那些无关紧要的事,然后说:“婆婆,我明天要换岗位了,有新的工作了!”“好好好,”外婆乐呵呵地说着,旦元园误以为她在祝贺自己,结果她说,“你要去工作就快去吧,我不影响你了,早点睡。再见!”
旦元园无奈又甜蜜地挂断电话,又给吕昕禾打了过去,还是无人接听,她心里有些发慌了,可是知道文冰去了北京,打给她也无济于事。
此时的吕昕禾正在医院给文冰妈妈忙前忙后,陪着她的还有顾尚仪。
(十七)
吕昕禾下午陪着徐市长开了两个会,一直到八点半终于结束,她觉得时间不早不晚正纠结要不要去看看文冰的妈妈,这时一个流浪的女人从她面前走过,她穿着不够干净,但手和脸却异常干净,手里捧着一些食物,对着广场那头走去,那头有个八九岁大的孩子盼望的眼光注视着她。吕昕禾的心顿时被触痛了,文冰这十年也是和她妈妈这样相依为命过来的,她妈妈的付出与辛酸是常人无法感受的,她心定决心一定要去陪陪文妈。
“姨妈!”吕昕禾提着包装精致的水果和一盒牛奶笑眯眯地进了屋,她们三人称呼彼此的父母都是姨妈姨爹,“我今天下班早些,冰冰又不在家,就想着过来看看您。”“这傻丫头,来应该提前叫我做饭啊,还浪费钱买这些东西的。”文冰妈妈责备又宠溺地笑着说,“先坐着,我给你倒水,马上给你做吃的。”
“不了,姨妈,我们几天开会聚餐,吃得可饱了,您快坐下休息休息。”吕昕禾乖巧地扶着欲进厨房的文冰妈坐到沙发上。两人开始闲聊起来。文冰妈妈脸色发黄,说话声有些有气无力,吕昕禾心里焦虑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终于,在又一次为吕昕禾加水的途中,文冰妈晕倒了。
吕昕禾赶紧将文冰妈扶到沙发躺下,随即拨打了120,第一次占线,第二次还是占线,她心里像热锅上的蚂蚁,看到通话记录里最近的联系人顾尚仪,没有多想,拨了过去,目前认识的人里她觉得顾尚仪算是万能的,即使中午才拒绝了他的请求。
顾尚仪与吕昕禾将文冰妈妈送到医院后,又陪同吕昕禾楼上楼下地缴费、填住院表格、开检查单据等等,若是没有顾尚仪,吕昕禾真的搞不定这一切。
医生说文冰妈妈胆结石,卵巢里也有一个良性肿瘤,都急需手术,先住院观察三天,尽量把炎症完全消除就得进行手术。她现在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有点神志不清了,吕昕禾给她盖好被子,又出门给她买各种生活用品,顾尚仪一路看着,对她的感情又深了几分。
与吕昕禾大包小包提回病房,待吕昕禾为文冰妈妈洗了脸,擦了擦手和脚,两人才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吕昕禾知道她这几晚都要在医院度过了,外出给父母去个电话,顺便感谢顾尚仪几句准备送他下楼。哪知顾尚仪并不准备走,他趁吕昕禾不注意以私人关系和高价包了文冰妈妈所住的病房,这么好的医院是不可能有单人普通病房的,吕昕禾并不知情,顾尚仪这样做就是为了吕昕禾有个床位可以睡觉,他表示他就在医院找个地方休息,随时听从吕昕禾的差遣。吕昕禾拗不过只得作罢。
当她拖着疲倦躺上床时已接近凌晨一点,这时才看到旦元园的未接来电和急切的询问短信,她下午开会调成静音一直忘了,不过就算有声音,那时六神无主的她也听不到。她简短地将发生的事编辑短信发给旦元园并叮嘱她不要告诉文冰,才勉强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