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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择贰.凤栖梧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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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新葱绿意漫上枝头的时间来的太过迟晚。待皑皑白雪化作滩滩春水滋润了花草,遂是帝都人心莫测的时日。
帝君携侍从三两踏着朝阳步入了蓬荜生辉的凤仪宫,矫健身姿浑然副俯瞅天下的凌态不可言说,这里的一草一木,庭院水榭,皆是由他寻来巧匠为宋遇鹊打造。
只因帝后生于小桥流水人家的烟雨江南,见惯了湖波潋滟氤氲春光,听闻约莫双七年华才被丞相府人识得,天隔一方的父女二人就此终于相识相知。
宋遇鹊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盈盈满是笑意,当真是位无暇璧人。帝君便将这模样烙印在心,即刻命人重修凤仪宫。
中阳国姓为秦,修白乃当今国君之名,他原为先帝嫡次子,太子这把权蟒交替座椅他是万万没任何把握的。
宋遇鹊却在此刻毫无征兆的降临了,她呓语自称阿若姑娘,有智囊相解可助一臂之力。
那时的秦修白懦弱亦无能,即使曾垂涎过龙椅也无所作为。可他尚且不犹豫的答应了——毕竟待他拥戴山河之时,便没有粗贱的下人会因自己的卑微身份而肆意欺凌他与母妃。
纵观时局与权谋,是以宋遇鹊的金口玉言一一教予他的,秦修白虽早已娶有正妃苏氏,却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政治联姻,于是对她情愫暗生在所难免;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阿若姑娘”的来历,可因为喜欢就自然而然的拂去了所有疑虑。
大事已成那日,长安十里皆开遍了沁目醉人的海棠,护城河旁也席卷起熏人暖风翠柳净植的赏悦景色。宋遇鹊乔装的阿若跨上匹枣红马欲扬长而去,却被闻讯赶来的秦修白喝住了身形。
他身着宽袖大襟的月白色圆领袍衫,腰间系玄蓝云纹澄带,墨发高束全然是翩翩公子模样,薄唇皓齿间是她名字的脆朗音节。
“弘昱何以报得姑娘恩情?”秦修白字弘昱,喻如红日争节立上的伟意,他满是企盼的目光炽热无比,倒是让宋遇鹊双颊一热染上了绯晕抹抹。
“阿若不喜钱两,亦厌恶珠翠玉罗好生势利,若阁下有心为之,何不江山为聘,让阿若命里富贵无忧?”
马背上的女子笑容即刻灿若桃花,秀眉轻挑尽与秦修白双双对视。
而后马蹄声渐行渐远渐无书。
却生生地偷走了秦修白的一颗痴心。
顺利登基后,他命亲信民间寻访三月有余,沓无音信,世人皆不知阿若是何人何来历。
帝后的那把凤椅就因为阿若一直空着,苏氏居住的翊坤宫也愈发冷清起来。
直至一场国宴,秦修白瞧见了老丞相携子两人出席,右边搀扶着他莲步缓移的女子,生如夏花之绚烂,眉眼如初,与记忆中的阿若竞相重合。
不顾大臣所阻拦,他一意孤行冒着巨大风险纳了宋遇鹊为后。
原本京城宋家乃三朝元老,手中握其重权可掌天下事,势力在中阳盘根错节,甚至与邻国也多有往来,娶了宋丞相的掌心宝为后,就等于瓜分了自身皇权赠与宋家。
谁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到了秦修白这却连边界都模糊不清。苏氏听闻此事曾长跪于未央宫前三天不起,却只等来一纸苏氏贤淑加封贵妃的明黄。
帝君与后恩爱情深,自此成了坊间最为潸然泪下的老套话本。
目下的秦修白方才退了早朝,虽然行步间稳健有余,但有一缕仓皇失措若有无的藏于眉间不易察觉。
他喝令遣退众人,欲言又止的落座殿中上好檀木制成的圆椅,食指抚额,似有顾虑。
宋遇鹊见状识趣的禁声,心下兀自猜测着今儿可能会发生的事宜……权臣当道,朝政即使面和心也不会和,她久困深宫不知情局,秦修白虽总是有意无意的于她说起政事,但宋遇鹊了然这是赤裸裸的试探,无用功的消息,对她来讲简直一文不值。
“丞相患了重症不起,许是剩下时日无多了。”良久,秦修白终于启唇道明来意,不想第一句便是开门见山,残忍又无情。
很好,孺子可教也。
秦修白当真学到了精髓。
宋遇鹊闻言只呆滞了片刻,蓦地,指间美伦美奂的瓷器坠入了大理石间,破碎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凤仪宫。
候在殿外的扶青闻声连忙推门而入,就见自家主子煞白着脸色倒在帝君怀中,秦修白已经慌了阵脚,侧过身声嘶力竭地吼道:
“速宣太医!”
怀中的人儿连寻常的呼吸声都已微弱起来,往日娇可羡煞旁人的皮囊此刻却失了血色惨白无比,眸子紧闭唇齿喃喃。
于是他凑近了左耳欲将这频率极高的字眼揽入。
这会成为他此生最为后悔的一件事。